作者:姬末
第一百二十章
询问室的门被推开,坐在里面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闫冧往门口望去,看到了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个男人。
一个长得相当好看,肤色白皙且眉眼美艳,偏五官线条又极为利落丝毫不显女气,身高不矮穿着T恤搭工装外套,下身是工装裤搭训练靴,走在前面透出一种凌厉干练说一不二的气势;另一个跟在后面的男人身材要更高大些,戴着一副挂有镜链的半框眼镜,长相俊朗五官深邃,尤其是略高的眉骨显得眼睛微微凹陷,更让其看起来有种混血的英气感,只是男人穿着简单的浅色衬衫配黑色西裤及皮鞋,让男人相较于前者更沉稳儒雅些。
闫冧看着这两个男人走到桌子前拉开椅子坐下,例行公事的自我介绍过后,他有些意外于看起来还很年轻的漂亮男人居然就是刑侦的大队长,而且还让一位犯罪心理学教授一同来跟他进行问话。
从发现女儿被绑架到女儿的尸体被发现,再在警察的陪同下到这个市公安局里的法医部去认尸,不到四十八小时内,闫冧经历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以及精神心理上的煎熬,尽管交付了赎金,可也还是没能救回女儿的事实更是对闫冧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即便如此,面容憔悴头发有一丝凌乱的闫冧依旧努力在人前保持自己的体面。
闫冧身上还穿着生日派对当晚穿的礼服西装,只是外套的扣子已经解开,白衬衫领口处的蝴蝶领带也早就已经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衬衫领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来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只极引人注目的腕表。
表壳和表盘全都镶满了细钻,密密麻麻的细钻像恨不得把别人的眼闪瞎,比起看日期时间的功能,这只腕表显然更旨在让人感受到一种有钱人的奢侈高调。
仅仅是一只腕表就能窥见闫冧并不吝于通过饰物展示自己的富有。
过长的等待时间让闫冧又多了几分阴沉,他用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沈藏泽和林霜柏,像在打量他们的同时进行评估,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复杂,比起女儿被害的悲伤,他看起来更多是防备和愤怒焦躁:“我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不是已经有警察来问过我话了,我也已经说了,我不要求追回赎金,我只要你们能抓住那个杀害了小燕儿的绑匪!”
沈藏泽跟林霜柏对视一眼,以平稳的声音对闫冧说道:“闫先生,我能理解你作为受害者父亲,此刻必然还难以平复心情。但我还是要跟你说明,这个案子牵连到不止一个家庭,在接下来我们恐怕需要闫先生你以及其他几位受害者父母的配合,如实跟我们陈述案发后发生的所有事,且由于闫先生你为了救回女儿,依照绑匪要求交付了金额巨大的赎金,尽管闫先生你放弃追回赎金,但作为警方,我们有义务对赎金的去向展开调查,跟我们刑侦合作的经侦大队也将会尽全力为闫先生你追回赎金,有关以上这几点,希望闫先生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小燕儿已经死了,为了配合你们调查,我甚至同意让你们对小燕儿进行尸检,现在对我来说钱能不能追回来根本就不重要!我只要那个该死的绑匪付出代价给小燕儿偿命!”闫冧眉头紧拧,看着沈藏泽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听不懂人话的白痴,本来就控制不住拔高的声调,说到最后已经近乎是在低吼。
“闫先生,我们警方跟你一样,都非常迫切想要抓住绑匪,也正因此,我们才更需要你配合接受问话,如实回答我们提出的所有问题。”沈藏泽对于闫冧的态度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说话的口吻和语气都较为平和,不至于太过公事公办,“请问你跟其他几位受害者父母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发现几个孩子失踪的?”
闫冧瞪着沈藏泽,在长达两三分钟的僵持过后,他才终于粗声回答道:“九点多,我们打算结束生日派对,各自带孩子回家,结果发现小燕儿跟其他几个被请来的孩子都不见了。”
“请问在生日派对上,有安排保姆或是保镖随行照顾几个孩子吗?”沈藏泽又问。
“我们家不是一般的普通老百姓,当然要有保姆和保镖随行照顾保护!”闫冧似乎觉得沈藏泽没有常识,相当嫌弃地说道:“小燕儿上台弹完钢琴后我们夫妻二人跟她一起切了蛋糕,等来参加生日派对的宾客都送完礼后,她说要跟几个同学去玩,酒店那一层我们都包下来了,没有请帖一般人也进不来,所以才只让保姆去跟着照看,我跟妻子两人留在派对会场里应酬。”
对于闫冧的态度,沈藏泽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在意或不适,只继续问道:“在收到绑匪的电话后,请问你们夫妻二人和其他几对父母是否曾经有想过报警寻求警方帮助?”
听到这个问题,闫冧先是揉了一把脸,然后又连鼻腔一起用力叹了口气,道:“有过,我妻子一开始并不希望我按绑匪说的给赎金,而且当时其他几个孩子的父母都在朝我发火,认为是我请他们来的,既然要在酒店办生日派对就该做好安保,现在孩子丢了责任都在我,所以我们当时吵得特别厉害。而且在接到绑匪电话后,我们主要也是分成两派在争吵,但毕竟都是做父母的,情绪特别激动焦急,所以对当时的情况记忆上也有些混乱,具体到底是谁要报警谁反对,说实话我也记不清了。”
沈藏泽简单的做了下记录,不带任何责备语气地说道:“在情绪极度恐慌和激动的时候,记不清当时的情况是很正常的事,闫先生倒也不用太过于逼迫自己。那么,请问最后你们达成共识不报警的最主要原因是什么?”
“主要还是因为绑匪在电话里威胁我们,说是会一直监视我们,要是我们胆敢报警,他就立马拿孩子开刀,到时候不保证会让孩子全须全尾的回来。我们也不知道绑匪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监视我们,可为了孩子们的安全着想,我们也不敢冒险,万一报警后绑匪知道了,恼羞成怒真对孩子们下手怎么办?”闫冧说着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又满是悔恨地用手锤了几下胸口,“我当时想,绑匪绑架孩子无非就是要钱,这钱我们也不是拿不出来,只要能让孩子们安全回来,把绑匪要求的赎金给出去又能怎样?钱难道还能重要得过孩子们的命吗?”
沈藏泽看着闫冧那悔不当初的样子,并没有说话,只微侧过脸瞥了林霜柏一眼。
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林霜柏在闫冧抬手掩面平复了一下情绪后,以不带半点情绪的平静声线问道:“闫先生,我想请问一下,在听到绑匪提出的赎金金额时,你和你的妻子,或是其他几对父母,没有人对这个金额以及绑匪的说出金额时的表达方式感到奇怪吗?”
闫冧说道:“事后的确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当时接到绑匪电话后我们人都慌了,哪里还想得到那么多。”
林霜柏略一颔首,对沈藏泽说道:“沈队,我们先让闫先生休息一下吧,且不提自案发起闫先生就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在闫先生女儿的尸体被发现,闫先生来局里认完尸后又接受了经侦的问话,之后又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我个人认为闫先生的身心和精神都已过于疲惫,并不适合再继续接受问话。”
“确实,是我考虑不全,我太急于找出有用的线索,反而忽略了闫先生的心情和身体状况,非常抱歉。”沈藏泽对林霜柏的话表示认同,于是面露歉意的对闫冧说道:“闫先生请你在这里再坐一会,如果有任何需要请告知其他警员,我们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由于其他几位受害者父亲还在接受问话,待他们的问话结束后,我会尽快安排警员护送你回家。”
说完,沈藏泽跟林霜柏起身,礼貌性的向闫冧微一欠身后就又一同离开了询问室。
关上询问室的门,也不等回监控室,沈藏泽还站在走廊讯问室的门口前就立即问林霜柏:“你怎么看?”
“闫冧手腕上戴的腕表,知道是什么牌子么?”林霜柏没有直接回答沈藏泽的问题,却反过来抛出了问题。
沈藏泽皱了皱眉,道:“我对奢侈品没有什么概念,他那手表什么牌子我是不知道,只知道那手表镶那么多钻,骚气得生怕不知道他有钱。还有就是,他手表戴在右手,应该是个左撇子。”
“那是Piaget伯爵Polo Emperador双时区腕表。如果我没记错,这只腕表是镀铑饰面18K白金表壳和表盘,表壳上镶饰136颗2.6克拉的切割美钻,表盘上则镶饰164颗0.4克拉的切割美钻;而表盘中央镶饰白色珍珠母贝,搭配镀铑饰面18K白金时标。这只腕表的价格是六十五万,不算特别贵,但如你所说,设计得足够高调,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奢侈腕表。”林霜柏说出腕表的牌子和价格的语气,平常得好像是在随口谈及一只一两百块的普通手表,完全是不认为这有多高级有钱的态度。
虽然沈藏泽很想保持平常心,但在林霜柏说出六十五万不是特别贵的时候,他还是被这种真正有钱人不经意的炫富弄得无语了几秒。
懒得去问林霜柏为什么没事要去记一只腕表到底镶了多少颗钻石,沈藏泽忍下短暂仇富一下的冲动,问道:“所以你想表达的重点是?”
林霜柏也不更多拐弯抹角,解释道:“真正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有钱人,其实大多数更偏好工艺精湛但设计低调有品格的奢侈品,而不会恨不得把所有名牌都穿在身上来彰显自己有钱。闫冧这个人,是普通家庭出身,虽然如今已经成了富商,但心态和表现上还是跟出生在豪门的富豪有相对明显的差异,他会更倾向于高调铺张的行事以及表现。另外他是靠经济案积累的财富,作为曾经的高管,操盘总指挥,后来又参与制造P2P‘庞氏’骗局,他对数字可以说是无比敏感,抗压能力也绝非常人能相比。”
话到这里,沈藏泽已经明白了林霜柏的意思:“闫冧在撒谎,他在绑匪说出赎金金额后就已经察觉到不是普通的绑架勒索,没有立即报警也并不是因为绑匪威胁会伤害孩子那么简单。包括他说对当时的情况记忆混乱,也都是假话。”
林霜柏脸色微沉,幽黑的双眸目光冷然:“恐怕他跟其他几对受害者父母,在达成不报警的共识,又或是来局里之前就已经串好了口供。”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除了生存谷欠望,还会有其他动物所没有的,对金钱、名誉等身外之物的渴望。
为了满足自身对这些有形或无形物质的渴求,人往往会暴露出人性中最恶的那一面。
社会体系下形成的认知和需要,衍生出光明之下的罪恶深渊。
资源分配不均,社会不公形成的种种压迫,令人们在社会这个困兽场里疯狂厮杀,谁都想要获得更多的资源,过上更好的生活。
在这样的厮杀中,那些已经掌握了一定资源的人,更在乎的不是亲情与道德,而是如何获取更多的资源财富。
对于闫冧还有其他受害者父母来说,孩子被绑架固然令他们感到忧心与惊慌,可当接到绑匪打来的电话,听到绑匪索要的赎金金额,闫冧所考虑的就不单单只是救回自己的女儿,而是开始去猜测绑匪的身份与目的。
为什么不报警?
只是因为绑匪用孩子的生命做威胁吗?
还是有其他更复杂的原因,比如,害怕绑匪会在他报警后,提出更多跟过去有关的要求,又或是,警方会在追查绑匪的过程中,查到那些他并不希望警察查到的,跟过往经济案件有关的一切线索或证据。
犯人在作案背后有犯罪动机,而一个曾经触犯过法律又侥幸逃脱的人,在面对来自过去的威胁时,其做的每一个决定和行动背后,同样会有值得深究的动机。
“先去找安法医,我要知道初次尸检的结果。”沈藏泽跟林霜柏的看法一致,但在召集所有人开会前,要先等傅姗珊、陈力勤还有其他去给被一同绑架的孩子录口供的多位刑警回来,还要等黄正启、史志杰和王小岩等刑警给几位受害者父亲也做完笔录,然后才能整合当前的资料、证据与口供,针对案件开会进行进一步的分析调查。
法医部。
林霜柏跟沈藏泽到法医部的时候,安善已经完成了初次尸检。
“死者闫晓妍,年龄九岁,性别女,尸体无明显外伤,并未遭受忄生侵犯。颜面部和眼睑结膜近穹窿部、球结膜的内外眦部有血点,为瘀点忄生出血;颜面部发绀及肿胀明显;牙齿牙颈表面出现淡棕红色,为玫瑰齿;颈部有宽部约十厘米的勒痕,体表有弥漫暗紫红色尸斑,无其余明显外伤;解剖结果心脏右心室比左心室大,胃部有水果、奶油等残留物;死因推测为勒颈所致的机械忄生窒息。”安善简单地说完重点,面上还戴着口罩的缘故并不能清楚看到他的表情,只见他又稍微停顿了一下后才说道:“发现尸体时拍的照片你们应该都看过,说实话让人很不适。”
人对于一些重复操作和面对的事,容易感到习以为常或麻木。
或许很多人会以为,法医每天都在跟死亡以及尸体打交道,也许早就已经习惯,不会再有过多的情绪起伏。
然,这是不正确的。
人的一生都在学习如何面对以及接受死亡,法医、医生、刑警、消防员等所有跟生命密切打交道的人,并不会因为时常面对死亡与惨剧就渐渐变得无动于衷。
正因为近距离面对尸体与死亡,才更明白生命的重量与温度。
尸体与死亡或许是冰冷的,然而,尸体留下的遗言是死者留给世间的最后话语,而死亡虽无法避免,可无论是自然死亡还是非自然死亡,带来的冲击都巨大而沉重,与死者有关的所有人、事、物,就是死者留给世界的最后温度。
法医肩负着替死者发声传达遗言与还原死前、死亡到来时乃至死后一段时间内所发生的一切,所要承担的责任,面对的残酷丑恶还有绝望,无法摧毁法医的意志,只会让法医更加热血难凉。
“确实让人不舒服,但,凶手在杀人后做的无用之举越多,留下的证据以及信息就越多,也越能帮助我们尽快破案。”林霜柏知道自己的话多少有些残酷,但,这是事实,“凶手给闫晓妍换装,脸上画笑脸,并且换上不合脚的芭蕾舞鞋,都是一种暗示。这个凶手不仅在勒索金额上有指向忄生暗示,就连杀害闫晓妍后也在改变尸体状态试图传达某种暗示。”
沈藏泽跟林霜柏一同站在尸检台的一侧,看着台上的小女孩尸体,道:“凶手在绑架闫晓妍后不久就杀害了闫晓妍,第二天闫冧付了赎金他就选择抛尸而不是拖延等尸体腐烂,或是将尸体毁坏掩埋,说明他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是想要让警方介入调查。”
“一般来说,由陌生人或关系并不相熟的人所实施的儿童绑架案占比较低,但这类绑架案的最终结果大多数都是被绑儿童遭遇杀害,所以也被称作是典型绑架。在典型绑架案中,40%的受害儿童会在二十四小时内遭到杀害,还有4%的案件到最后都没有找到受害儿童。这里有一个问题是,典型绑架案中,忄生动机是主要因素,有将近一般的受害儿童遭遇到忄生侵害,,并且三分之二以上的受害者是女性,年龄在6至14岁之间,极少数情况会出现学龄前儿童。另外,大部分针对小学生的儿童绑架案都发生在受害者的家里,或是距离家400米范围以内。受害者多数会被劫持到车里或犯罪人家中,索要赎金的绑匪并不多。大部分被抓到的绑匪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下,平均年龄二十七岁,没有突出技能,未婚,多为失业,连朋友都很少甚至是没有。”林霜柏快速概括了一下相关儿童绑架案的案例情况,紧接着针对本案进行分析。
“但这个案子显然跟典型绑架案不一样,首先从监控录像上看,几个孩子是自己离开酒店上车离开,小孩子虽然很容易控制和利用,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听从陌生人或是不相熟的成年人指示离开自己父母。此外,除了闫晓妍以外,其余一同被绑架的孩子最后都安全回家了,这一点在我看来也相当反常。另外,闫晓妍最后被抛尸在自己家附近不远的地方,安法医的尸检结果是并未被忄生侵,凶手也提出了赎金要求,说明忄生动机并非本案的主要因素。如果我们假定凶手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杀闫晓妍,那么他索要赎金的原因是什么?他所提出的赎金金额,闫冧是不可能通过正常汇款方式交付赎金,且不说突然从银行取出几千万现金必然会引起银行警惕阻止提款,据我所知也没有任何一家银行现在还会存有如此大量的现金。也就说明了,闫冧所交付的赎金,无论是何种方式手段来源,大概率并不合法。结合以上线索来看,凶手针对的目标一直都只有闫冧,要闫冧交赎金,只是为了让警方介入调查时,也对闫冧的违法行为展开调查。”
听完林霜柏的推测,沈藏泽蹙眉道:“到目前为止,这个案子有好几处相矛盾的地方,还是要等几个被绑的受害孩子还有他们父亲的口供都出来完,再进行更进一步的分析推断。但我也赞同你的看法,这起绑架案,是一场针对闫冧的报复绑架谋杀案。”
“完整的毒理分析晚些会出来,之后我会立即给出完整的尸检报告。”安善向来很少对案子说太多自己的感受,更多时候都只是以法医的身份给出专业的尸检报告,其余交由他们刑警去调查,只是这次他似乎也有些忍不住,对林霜柏和沈藏泽说道:“任何形式的犯罪都是残忍,而针对儿童的犯罪,在我看来是犯罪行为中恶劣程度极高的其中一种极端犯罪,这种对于幼小弱者的残害谋杀,不论是出于何种理由都不能被原谅。”
沈藏泽点点头,又对林霜柏说道:“虽然被非家庭成员诱拐的案子实际上并不少,但以报复为目的索要赎金并杀害受害儿童再进行抛尸的案子,是少见的特殊案例。闫晓妍还是被环卫工人发现的,恐怕又会引发不良影响。我一会会跟信息技术部那边联系,确保控制网上舆论,不让闫晓妍尸体被发现时的状态被扩散传播。至于你刚刚说,凶手给闫晓妍换装并且在脸上画笑脸等行为是一种暗示,关于这点,我希望你之后能在开会时跟大家解释说明一下。”
“好。”林霜柏沉吟了一下,想到安善拍摄的发现闫晓妍尸体的现场照片,又道:“一般而言凶手处置被害人的行为方式和赋予被害人的角色,都能够给出关于凶手在日常生活中跟其他人相处的模式,而这往往会提供非常重要的线索。但因为凶手目前的犯罪行为和手段出现矛盾点,而行为变量又会根据情境因素产生变化,所以我接下来也会去一趟发现闫晓妍尸体的地点进行考察,以便给出更准确的犯罪心理画像。”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几个被绑孩子的父亲尽管接受了问询,可整个问询过程以及得到的几分口供实际上都无法对调查起到很大的帮助。
正如林霜柏跟沈藏泽预计的那样,几个父亲并不配合调查,问询中回避了半数以上的问题,实在无法搪塞过去的,就提出要找律师否则拒绝再回答任何问题。
不仅如此,由傅姗珊负责带队的跟几个被绑孩子的笔录也同样不顺利。
几个被绑的孩子出现了症状不一的应激反应,有不愿意开口说话的,有一见到警察姐姐和警察叔叔就开始哭的,也有虽然在母亲陪同下努力回答了循例要问的问题却语言组织混乱前言不搭后语。
几个受害家庭,身为父亲的因为跟闫冧达成某种协议不配合问话,被绑架的受害孩子又无法给出准确有用的信息,令案子的调查也陷入停滞。
林霜柏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了闫晓妍尸体的发现地点对周遭的环境进行了考察,也就在他对附近区域的监控摄像头位置进行确认时,沈藏泽打来电话告知,网上出现了闫晓妍尸体被发现后警察抵达现场的群众围观拍摄照。
不止一个角度,清晰度不一的照片在社交媒体网络上迅速传开,尽管信息技术部一直监控着网络上的相关信息,但如今网络传播扩散信息的速度是这么快,“某别墅区附近发现女童尸体”、“女童被绑架后惨遭撕票暴尸公园”、“幼女被害尸体被画鬼脸死状恐怖”等真假热搜词条还是一度冲上了热搜榜。
信息技术部在监测到相关的照片和微博言论扩散后,立刻就让相关运营商撤热搜词条并删除、追查最开始发布照片和消息的账号,同时公安紧急发布通报,公布的确发生了一起儿童遭遇绑架的案件,但案件中几位被绑儿童已经安全归家,案件也在进一步调查中,最后强烈否认了网络上热度最高的案子相关谣言。
一些公关和管控舆论的手段是,承认部分事实,否定最抓人眼球也虚假度最高的谣言,群众就会下意识认定网上相关事件的照片与消息都是假的,注意力也会自然而然的被转移。
在接完沈藏泽的电话后,林霜柏在跟保安最后确认完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和录像后,立即驱车返回局里。
会议室里的气氛就跟溺孩杀子案时一样,异常的凝重。
接连两个案件被害者都是小孩子,不论是谁都会对此感到相当程度的不适。
刑警们或坐或站,几乎占满整个会议室,也都已经准备好开会汇报目前的情况。
林霜柏跟另一组去给其中一位被绑孩子做笔录的两位刑警前后脚赶到,交给这两位刑警负责的那个孩子应激反应较为严重,因此被送到了医院接受治疗。
会议开始后不久,负责去给被绑孩子做笔录的几组刑警都做完汇报后,沈藏泽站在白板前,沉吟片刻后看向了林霜柏:“林教授,你对这几个被绑孩子的笔录和情况有什么看法?”
“因为在座各位当上刑警的资历不一样,所以恐怕在案件中跟孩子打交道的经验也都不同,因此我首先想要跟大家强调几个重点。第一,孩子无论是作为证人还是被告,我们都不能用对待大人的方式去对待他们,因为他们无论是从看待世界、理解世界的方式,还是从身体、心理成熟度各方面来看,都跟大人有极大的区别。”林霜柏坐在跟沈藏泽相隔一个空位的桌边位置上,对一室的刑警说道:“第二,在一般情况下,孩子会比大人更加诚实,因为他们非常善于观察,但是另一方面,由于他们是弱势群体,所以他们极容易受到他人和环境的影响,一旦被有意引导,就容易做出先入为主的表述。第三,小孩子说的话,他们自己不会认为自己是在撒谎,因为有些事从他们自己的角度和感受来看,就是真的。可他们说的话在我们大人的眼里,却往往变成了谎言。年龄越小的孩子,是非观和价值观等道德观念都尚未成型,因此他们不会去评断好坏,而只会形成记忆,然后通过自己的表述方式说出来,对于我们大人来说,理解他们的表述方式和看待世界、事件的角度,对于我们还原案件发生时的情况相当重要。”
起身走到白板前,林霜柏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男女的符号标志,接着又在两个符号标志下写下几个关键词,继续说明道:“第四,我们需要对男孩跟女孩的口供进行必要的区分整理。女孩善于记人,而男孩则善于记东西。女孩的观察能力和理解力非常强,所以她们往往更关注事物本身,也非常关注细节;可男孩的理解力则相对较弱,更倾向于探知事物的真相,用概念的方式去探知事物。”
在白板上再写下“时间”和“证人”等字眼,林霜柏道:“最后,孩子大多数没有明确的时间概念,昨天和一个星期前,再甚至是一个月前,如果要求孩子进行区分,孩子会感到很困难并且容易混淆事件发生的时间点。我们查案时,时间线往往很重要,但孩子作为证人时,他们的陈述上时间恰恰是最不容易理清的。因此,我们需要将孩子在性别之外再加以区分,分成两类,实际的和不实际的。所谓的实际,指的是这个孩子是否实在,想象力是否会过于丰富。因为一个实际的孩子,在作证时会远比一个过分聪明却不够实际的孩子更能为警方提供帮助。因为,一个实际的孩子,会诚实地说出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观察到的一切,而不加入过多属于自己的幻想,从而给警方提供更加切实的线索证据。”
林霜柏用手里的笔点一下白板,对会议室里听他这番解说听得很认真但又不可避免有些许走神或不耐烦的刑警们说道:“这个案子,涉及好几个被绑孩子,他们都在相近的年龄,但是性别、性格都不尽相同,更重要的是,他们不仅仅是受害者同时也是关键证人,我刚刚说那么多,是希望在座各位能够根据我说的内容,结合他们被绑架又被送回家后的表现和反应来分析这几个孩子所给出的口供。”
将几个被绑孩子的名字写到白板上,继而将孩子的性别也标上,林霜柏说道:“先把闫晓妍放一边,其余被绑的孩子总共有五个,三个女孩,两个男孩。都是家庭条件优越,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现在其中一个女孩许依娜因为严重应激反应在医院接受治疗,无法配合我们警方给出完整的口供;另外两个女孩,江梦洁一见到刑警就哭,任雨嘉在母亲陪同下录完了口供;至于两个男孩,田骏彬不肯开口说话,鲍卓也在母亲陪同下录完了口供,但是表述明显混乱。暂时不谈口供的内容,请问傅刑警和其他负责几个孩子笔录的刑警,是否有在录口供前后跟孩子的母亲了解过孩子平日里的性格和言行举止?”
是一起被绑架又同时间被放走送回家的孩子,除了他们自己和绑匪本人,不会有人知道在他们被绑架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可明明是一同被绑架的孩子,被送回家后的反应却截然不同,这中间出现的问题就在于,几个孩子是否曾经遭到过绑匪的恐吓,虽然经过初步检查,几个孩子身上并没有遭受过虐打的痕迹,但是有时候精神和心理伤害会比单纯的身体虐待造成更严重并长远的影响。
几个孩子是否有被绑匪分开单独恐吓过,又是否亲眼见到闫晓妍的整个遇害过程?
傅姗珊点点头,翻开自己做的记录,道:“我这边,我主要负责江梦洁和鲍卓的笔录,江梦洁的母亲邬芊雪一直在试图安抚孩子,但就像我刚刚汇报那样,江梦洁目前对陌生人很抗拒,一旦我们靠近就会哭。后面江梦洁哭累了,邬芊雪哄她睡觉后,我简单的跟邬芊雪了解了一下江梦洁的情况。总体来说,江梦洁是个听话偏向开朗的女孩儿,只是性格有些敏感和被动,胆子也比较小,最开始是闫晓妍主动接近跟她示好,两个孩子才玩到一块。至于鲍卓,在做完笔录后,我也跟他的母亲苏月惠了解过鲍卓这个孩子,很好动,平日里比较闹腾,但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学习成绩很好,跟闫晓妍玩得比较好的原因是都是班里的课代表,也都比较受同学欢迎。”
林霜柏听傅姗珊说完,又看向另外几名刑警,史志杰那边则说道:“这个是我疏忽了,我们去医院后,发现许依娜的状态非常不好,躲在病床底下不肯出来,新人有点急,就伸手进去试着拉了一下,反而刺激到许依娜,孩子躲病床底发出了很大的尖叫。许依娜的母亲凌薇对此很生气,医生也表示现阶段不能再刺激许依娜,所以我们后来主要跟医生了解了一下许依娜被送到医院时的状态,也就是我们刚才汇报的。倒是没有去跟凌薇确认许依娜平日的性格和生活各方面的细节。”
至于负责任雨嘉以及田骏彬的两组刑警也一样,主要重点都放在了案发时和案发后等过程上,并没有特意跟两个孩子的母亲确认孩子平日里是什么样的性格,又有些什么样的爱好。
林霜柏在听完几名刑警的话后,又再看了一下几个孩子目前的状况和初次录口供的记录,沉吟着对沈藏泽说道:“我个人的看法是,了解孩子平时的状态和性格特征对案发后所作出的反应是非常重要的参考,我们必须清楚知道孩子平日里是怎样一个人,才能通过喜好和各种生活细节知道孩子的抗压性以及思维模式,也才能对孩子在经历了遭遇绑架这样的事件后的所有表现进行一个更全面的分析,并且通过孩子平日的表达方式,去重新整理孩子对案件的陈述。”
沈藏泽瞥向那几个没跟母亲了解清楚情况的刑警,把人看得后背发寒额头都要渗出冷汗后才冷着脸沉声说道:“林教授解释得够清楚了,你们几个没跟孩子母亲确认细节的自己一会好好反省一下,然后立刻重新联系受害孩子的母亲。还有,平常抓紧时间机会也多跟你们珊姐学学,让你们做事少交待两句就出纰漏,我提醒过多少次,查案查的就是细节!”
“是,沈队!”“我会好好反省的沈队!”“明白,沈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