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之罪 第57章

作者:姬末 标签: 强强 正剧 年下 HE 推理悬疑

几个刑警立刻就正襟危坐地齐声应话,嗓门大到会议室的门关着外面经过的人依旧还能听到。

“几个孩子的身体检查报告显示,他们体内都有残留的七氟烷,也就是吸入式麻醉药。很有可能是绑匪绑架孩子后控制几个孩子的手段。而我们目前通过从孩子处获取到的首要信息,是闫晓妍跟他们说要带他们去看烟花,所以他们跟着闫晓妍一起从酒店里离开。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在于,闫晓妍是为什么突然会说带他们去看烟花,从酒店的监控录像我们已经明确,并没有任何陌生人跟几个孩子接触过,在那一层的酒店工作人员也都基本在会场上为宾客服务,因此我们不能排除在生日派对前就已经有人接触过闫晓妍。”沈藏泽说着,转头看向黄正启,“老黄,我需要你再去确认,在生日派对前闫晓妍除了父母同学老师外,是否还有跟任何可疑人物接触过。”

黄正启立马应道:“是,沈队。”

沈藏泽接着说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还无法完全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或者说,虽然综合信息来看,这个绑匪很有可能是跟股票操纵案或P2P经济案相关的受害人,是一起报复绑架杀人案件,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要取得一个孩子的信任,让孩子带着自己的同学朋友主动离开父母去另一个地方,没有一定信任度是很难办到的。”

“这个案子,有好几个关键点都非常矛盾,尤其是闫晓妍的遇害以及抛尸。”林霜柏说道,他并没有反对沈藏泽的意思,只是就沈藏泽的推测顺带展开对绑匪的犯罪心理画像,“我刚刚,去了发现闫晓妍尸体的地方考察周围的环境。绑匪抛尸的地方,是在闫家附近,也就是郊区别墅附近的小公园。换而言之,闫晓妍受到绑匪指示带着伙伴离开了酒店,而在被杀害后,又被抛尸到自己家附近。绑匪不仅可能早就跟闫晓妍建立了联系,熟知闫晓妍家在哪里,大概率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监视着闫家,熟知郊区别墅附近公园的监控摄像头死角。”

在白板的另一侧写下几个关键词,林霜柏再次进行解释:“相信各位刑警都知道,在犯罪现场我们可以发现三种明显的犯罪行为特点,第一种是惯技,第二种是冒充或标记,第三种则是伪饰。根据闫晓妍被发现时的状态,属于第三种,伪饰现场。并且,绑匪存在抵消行为。也就是两者的混合,绑匪故意伪造现场误导侦查的逻辑方向,并且通过对闫晓妍进行非人化处理,包括更换衣物,画小丑脸。而一般情况下,作案人一旦出现抵消行为,就证明作案人跟被害者之间大概率存在密切关系。”

圈起写在白板上的“混合型犯罪现场”这一关键词,林霜柏说道:“犯罪现场和犯罪人最初只分为两种类型,有组织力型和无组织力型,研究发展到现在,已经多出一种混合型。有组织力的犯罪现场通常能反映出作案人对自己和被害者具有持续控制力,例如作案人将被害人从诱骗地点带到僻静地点,又或是将被害人的尸体再次转移到另一个地点。而无组织力的犯罪现场则反映出作案人在实施犯罪时处于冲动、愤怒或极端兴奋等状态。但实际上,混合型犯罪现场才是最常见的,因为在很多案件里,最终会发现,作案人虽然制定了计划,但事情发展却没有按计划进行,于是就导致了作案人的犯罪行为呈现出无组织力的犯罪现场特点。”

说到这里,林霜柏停顿了几秒,然后才又接着说道:“以本案绑匪的整个作案过程来看,可以确定绑匪在实施绑架前制定了很完整且详细谨慎的计划,在整个执行过程中也都依照着计划走。但就他杀害闫晓妍以及抛尸这两点来看,实际上并不谨慎,尤其是抛尸在公园这个行为,毫无疑问非常容易暴露自己的样貌身份以及行踪等一经监控录像捕捉到,警方就能很快进行追查的信息。因为我推断,杀害闫晓妍可能一开始根本不在绑匪的计划内,只是在成功绑架几个孩子后,中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导致绑匪意外杀害了闫晓妍,才又多了抛尸的行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在林霜柏空降成为刑侦大队的顾问前,刑侦的开会模式大多是沈藏泽先做一个案件的简单概括总结,然后每个人汇报当前的调查进度,沈藏泽会再跟所有人进行案件的分析并结合老刑警的经验点出关键线索证据以及疑点,确认调查方向,最后再下指示给各人分配下一步调查任务,一般情况下沈藏泽自己带一个小分队,黄正启、傅姗珊等人再分别带几个实习警或资历较浅的刑警跑外勤、看监控录像翻查核实资料等。

而最近几个案子,因为林霜柏的加入,刑侦在开会时跟之前比有了明显的不同。

林霜柏实际上从不会有任何凌驾在沈藏泽之上的态度或发言,往往都是等沈藏泽说完后,他才会发表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并且从来都是清晰说明与案件相关的犯罪心理后再进一步分析给出自己的推断或建议。

能当刑警,自然都是仔细学过侦查的,但犯罪心理学,尤其是犯罪心理画像这方面,也是近几十年才越来越多被重视和应用,因此能有一个犯罪心理学的专家加入,对刑侦来说其实从来都不是坏事。

“的确,在公共场所抛尸这样的行为很冒险,哪怕是晚上,被人看到的概率也并不低,更何况公园里有摄像头,而抛尸这个行为,哪怕被害者是个小孩子,但一个人无论是用什么方式将一具尸体带到公共场所留下再离开,在路上都会比较显眼,加上人在做这种事的时候基本不可能不在意周遭的环境和是否有人看过来,这种时候人的表现反而会更不自然。”沈藏泽若有所思地看着林霜柏在白板上写出来的关键词,实际上他也同样认为公园抛尸这点并不太符合绑匪在整个绑架案中所展现出来的谨慎,“你去确认过监控摄像头和录像,有什么发现吗?”

“公园在不久前改建过一次,工期完成后监控摄像头虽然已经装上,但是目前不是全部都已启用,而在抛尸地点附近的摄像头则基本都还处于调测状态,并且有两个摄像头的设置存在死角,无法完全地拍到抛尸地点,还有三个摄像头被发现在绑架案发生的当天晚上深夜时分,遭到了人为的破坏。”林霜柏走到会议桌前拿起自己的平板,然后将已经标记处摄像头位置的简易公园地图投影到大屏幕上,“我确认过录像,是有人用无人机对摄像头进行了破坏。另外,我还拷贝了一份近这一个月时间的公园监控录像,之后可以再仔细确认是否有可疑人物多次出现在公园里进行类似踩点的行为。”

“无人机……虽然从2024年1月1日起,民用无人机如果在未实名登记的情况下进行飞行活动一旦被查到就会被相关执法部门处罚,但就之前民用航空局发布的数据显示,直到2023年底,已经实名登记的民用无人机有126.7万架,然而我国交付的民用无人机总数却超过了317万架,而这还只是23年的数据。换而言之,到现在为止,国内还有大量市民是在未进行实名登记的情况下使用无人机。”沈藏泽双臂在胸前交叉,转头对黄正启交代道:“老黄,跟信息技术部的李科长联系,确认监控录像时,我们需要一位人员确认破坏摄像头的无人机型号,缩小范围后再根据型号的订购数量、当时接入区域网的信息数据对使用者进行追查。”

“明白,沈队。”黄正启记下沈藏泽的指示,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现在科技发达,查案比他们八九十年代的人要便利太多,且不谈各种痕检,满大街都是监控摄像头录像,还能进行手机定位追踪,除了手机之外的其他任何电子产品,一旦接入网络就能通过接入信息网络的数据进行源头追查。

即使不能每次都能准确锁定找出嫌犯,但也已经比过去完全大海捞针式排查要方便快捷也准确了许多。

“另外,虽然闫冧目前不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但还是要跟经侦那边确认,找出闫冧交付赎金的方式。还有其他几个受害孩子的父母背景也要进行调查,这样的人能达成协议相互掩饰,多半还是有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在里头。”沈藏泽说道,“我们并不是要按绑匪的意愿去行动,而是不能放过任何的违法犯罪行为。闫冧和其他几对父母不愿意坦白跟警方合作,原因大概率就是怕警方对他们的公司、收入和财产进行调查,经济犯罪案不归我们管,但我们如果找到任何线索,也应该跟经侦分享,合作双赢。”

沈藏泽下达完接下来个人的调查指示后,立即散会令所有刑警抓紧时间动起来。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会议室,林霜柏却还一动不动地站在白板前思考着什么,好半晌才对已经在会议桌前坐下的沈藏泽说道:“为什么在开会时,你没有提网上有人传播视频照片引发舆论的事?”

沈藏泽靠着椅背,一手搭在会议桌上,手指不轻不重地叩响桌面,道:“目前只是我个人的怀疑,还不能确定。”

“所以,你也认为这个案子跟之前直播自杀爆炸案有关?”林霜柏转头看向沈藏泽,“依照我个人推测,这个案子很有可能实施计划的绑匪跟实际策划的,不是同一个人。”

“表面上看起来是两个案子,但,在网络上引起关注的手法太相似,而且,绑匪的目的虽然乍看之下是为钱,可实际上还是为了让我们去查闫冧和其他人,更重要的是,闫冧也跟股票操纵案有关。”沈藏泽从自己的平板里调出之前归类的调查记录,“能做出谨慎绑架策划的人,因为计划发生意外而杀人抛尸,我对此持保留态度。我更倾向是,这个绑匪就跟当时的冯娜娜一样,都不过是幕后主使的傀儡。只是目前还没有足够证据,不可能跟蔡局申请重启案子将两个案件合并调查。”

林霜柏跟沈藏泽的看法基本一致:“其实还有一点,在我看来,闫晓妍的尸体被处理的方式所传达出来的信息跟之前绑匪所要传达的信息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不一致,这个矛盾点也让我进一步判断绑匪只是计划实施者而并非绑架案的真正策划者。假定两个案子的实施者冯娜娜和绑匪都只是执行计划的人,那个隐藏在幕后主使只是策划提供计划的人,那么即使我们能抓到幕后主使,想要找到能确实证明其才是主谋的证据恐怕也会相当困难。这个人善于操纵人心,行事谨慎,不会轻易留下破绽和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除此之外,林霜柏,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沈藏泽将目光从平板上移开,抬眸看向林霜柏,脸上表情极淡,身上却莫名透出一种压迫感,“直播自杀爆炸案闭案前后,有什么事是我应该要知道,但是你却没跟我说的。”

林霜柏刚拿起板刷要将白板上的字都擦掉,在听到沈藏泽的问话后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回答沈藏泽的问题。

蔡局不可能会在不告知他的情况下把那个匿名电话的事告诉沈藏泽,可那件事他并没有跟蔡局以外的人提起过,连安善都没有,既然如此,沈藏泽又是怎么知道的?

板刷放回到白板底下的架子上,林霜柏回过身:“谁给你打电话了?”

“或者说,是谁给你打电话了。”沈藏泽尽管还在椅子上坐着,却丝毫没有被林霜柏骤然冷下来的脸色以及周身气场所压倒,反而十分镇静地说道:“绑架案发生的前天晚上,你去洗澡的时候手机响了,第一遍我没管,但因为第一遍挂断后很快就又打来了第二遍,所以我替你接起了那个电话。而打来电话的那个人在听到我的声音后,什么都没说,只在沉默了差不多半分钟后发出了一声很轻的笑声,就再次挂断了电话。我看了那个电话号码,国外打来的,虽然这么做不太合适,但直觉告诉我打电话来的人不会是你的朋友或是前同事,所以我记下了那个电话号码后删掉了记录,之后请信息技术部的同事帮我追查了一下,货真价实的国际电话,但无法进行进一步的追查。然后那位同事告诉我,你之前也曾经去请他们帮忙追查过国际电话。”

平板放回到桌面上,沈藏泽起身两步走到林霜柏面前:“柏,我希望有任何事你都不要自己一个人去承受。”

交往后才能更清楚了解看懂林霜柏,尽管在人前的形象非常沉稳冷静,但在感情里的林霜柏却始终不会好好的跟他表达任何内心的情感,无论是关心还是喜欢,又抑或是自己的痛苦,全都以沉默的姿态呈现。

其实他大概能够理解,在一夕之间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变成人人见了都要上去骂几句再踹两脚的连环杀人犯儿子,也许后来出国后生活开始一点一点的变好,在改名转换身份后也再没人把他当作是过街老鼠,在警界学术界有名有姓后更是名利双收,可对于林霜柏而言,人生从十一年前起就已经彻底转变。

那个被很多人喜欢也被人爱着的少年,已经在选择自杀那一刻起就彻底死去,来自于他人的厌恶憎恨以及自身的愧疚自责乃至自我怀疑,这些所有的负面情感远比他在案件发生前收获到的所有喜欢与爱要有更大的杀伤力,轻而易举的就侵蚀了他的内心和情感,比起表达,林霜柏更善于克制以及自我束缚。

把自己困在自己设下的牢笼中,给自己绑上束缚带戴上止咬器,生怕一打开笼门放出来的就是面目全非凶恶野兽般的自己。

微微侧开脸躲避沈藏泽的注视,林霜柏眉间显出浅浅的皱褶,好半晌才回答道:“我只是认为还没到要告诉你的时候。”

然而沈藏泽却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直接质问道:“没有抓到的未结案件真凶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电话给你,而现在这个绑架案,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再次犯罪制造的案件,如果现在不是告诉我的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

“……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林霜柏无话可驳,只能说道:“之前我跟蔡局已经汇报过这件事,也已经说过,我认为直播自杀爆炸案的幕后主使很大概率会再次犯案。”

“行,那么我们来谈谈另一件事。”沈藏泽并没有要轻易放过林霜柏的意思,“你一直很在意林朝一的遗传基因对你所造成的影响,所以我也去查了很多资料,不否认很多当代的犯罪学家认为遗传在犯罪行为中起一定作用,但你应该也很清楚,社会环境才是犯罪行为最为重要的决定性因素。一个人的基因从来就不会直接影响到犯罪行为,基因能影响到的,无非是人对于环境风险因素的感知能力和抵抗力。哪怕是精神疾病的遗传基因让你有极大可能性会变成一个精神病人,可你的身体里,并不是只有你父亲的基因,还有你母亲的基因。你一直把关注点放在林朝一给你的遗传基因上,是不是有些太过小看你母亲王如意给你的遗传基因了。别忘了,这么多年来,是你母亲在守护你,就算她已经去世,但你身体里,永远都会有她的存在,没有她,就不会有你。”

明明除了父亲的基因还有母亲的基因在,为什么一定要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些负面的关注点上,而不去看看爱你的人不仅一直在你身边守护你,其实也一直在以生命传承的方式与你一起做斗争。

林霜柏整个人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沈藏泽给了他一个从未考虑过的视角,不过是几句话就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让他一时之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耳边因心跳加快导致全身血流加速而引发的阵阵轰鸣声,他有些茫然又不知所措地瞥了沈藏泽一眼,随即又扭头向一旁,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手腕被沈藏泽一把攥住,林霜柏僵住动作,又过了好一阵才低着头用极其压抑的声音说道:“可你也不知道,我身体里是不是还有另一个我存在,我相信我母亲,也相信你和蔡局,我只是,无法相信我自己。”

“如果你真的有另一个人格存在,我不相信那个人格会这么多年都不再出现不跟你抢夺身体的主导权。你从来不用道德去攻击或是绑架他人,却一直在用极高的道德感在约束自己。”沈藏泽一字一字,无比坚定地对林霜柏说道:“柏,你不相信自己没关系,我相信你。”

呼吸骤然停顿几秒,林霜柏只觉自己多年来在心里建起的那座围城高墙正被沈藏泽一点一点地砸碎。

不知过去多久,又或许只是短短的一两分钟,林霜柏颈间喉结上下一动,抿紧的双唇开启:“知道了,我给你听凶手打给我的电话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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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手表

在清楚了解到林霜柏的具体身家到底有多少后,沈藏泽也从各个层面充分的感受并意识到,林霜柏跟他的消费观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以至于当沈藏泽生日,林霜柏跟他说买了一个生日礼物要送给他的时候,沈藏泽一脸防备地看着林霜柏问道:“你没乱花钱吧?”

林霜柏摇摇头,把方方正正的礼盒拿出来给沈藏泽:“没有,只是我听黄副队他们说生日送手表不吉利,所以在想要不当作是新年礼物。”

沈藏泽接过礼盒打开来一看,对于盒子里设计低调大气的手表相当喜欢,道:“有啥不吉利,给我送终挺好的,说明咱两得过一辈子。”

林霜柏把手表拿出来:“我给你戴上。”

沈藏泽伸手让他给自己戴上,戴好后又摸着手表看了老半天,怎么看怎么喜欢,最后随口问了句:“所以这个手表多少钱?”

林霜柏云淡风轻地说道:“一百万出头,还行,你要不喜欢我可以给你换个别的。”

沈藏泽愣住,半晌抬眼看林霜柏:“……不用换,就这个,我怕你换别的经侦找我。”

就这样,林教授跟多年来一直相当清廉的沈队重新定义:不贵,还行。

后来,沈藏泽自己上网查了一下林霜柏到底给自己买的什么牌子的手表,居然要一百万。

百度结果:瑞士顶级钟表品牌Patek Philippe的5236P-001铂金款,价格为人民币1,257,000元。

沈藏泽拿着手机沉默一分钟,从此以后每一次出任务他都要把手表摘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到储物柜里,以免任务途中对手表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磕碰刮损。

第一百二十四章

办公室的门关上后又落了锁,林霜柏打开电脑把已经储存到秘密文档的电话录音放给沈藏泽听。

放录音的时候坐在办公桌前的林霜柏挺直背脊,双唇紧抿跟沈藏泽一起听完了录音。而沈藏泽则站在他坐的的电脑椅旁,俯身一手撑在电脑椅的椅背上,另一手则撑在办公桌上。两人靠得很近,乍看之下呈现出一种沈藏泽在用自己护着林霜柏的感觉。

录音并不长,所以很快就放完了,放完后沈藏泽神情严肃,稍稍直起一点身体,撑在椅背上的手转而放到扶手上,一用力转动电脑椅,让林霜柏转向了自己:“这个录音你听了多少次?”

先关心的居然是他吗?

林霜柏愣了一下,然后才在沈藏泽的注视下避重就轻地回答道:“没听多少次。”

“撒谎。”沈藏泽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以你的性格和调查习惯,一定会翻来覆去地听,试图找出对方话里让你觉得违和的地方。”

可这段录音里,对方几乎每句话都是在攻击林霜柏。

长期受到有针对性的语言攻击和霸凌会对一个人的心理乃至精神都造成极大的伤害,哪怕听到的人知道对方带有其他目的,试图将自己的心态摆正也一样。

林霜柏没有否认,只是垂下了眼帘,几秒后才说道:“这种话不算什么,我听过更难听的,也早就习惯了,我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在案子上。”

沈藏泽夺过鼠标将录音文件关掉,然后以斩钉截铁的态度说道:“我会将这个录音拷贝走,之后你不许再听这个录音。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队长命令。”

林霜柏表情不变,眼底却浮现出一丝不满:“沈藏泽,我没有那么不堪一击,我……”

“林顺安,你是涉案人。”沈藏泽打断他的话,“我不是在公私不分,而是你自己应该也知道,如果调查时没法保持冷静客观,那么即使证据就在面前,一样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一个“涉案人”,让林霜柏吞回了所有要跟沈藏泽争辩的话。

靠坐在办公桌上,沈藏泽抱臂对林霜柏说道:“这个犯人很大胆,一上来就明目张胆对你进行挑衅,表明自己知道很多,而且还一并道出了自己的立场。”

对于股票操纵案的主谋以及参与者,犯人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而且这个人还很嚣张,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不会让我们警方找到证据的自信。他知道你是林朝一的儿子,也知道你现在是刑侦的顾问,用你们都是股票操纵案受害者这一点试图拉近你们之间的距离,暗示你们应该是同一阵营的人,在你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绝不可能跟犯罪者一致后,他又立刻用林朝一是杀人犯这一点对你进行攻击,并对你我之间的关系挑拨离间,对你进行孤立处置。”沈藏泽仔细分析着录音里对方的话,思考间太阳穴处不自觉绷紧,显出浅色的青筋,“犯人对冯娜娜进行心理操纵,还明知道你是犯罪心理学领域的专家还这样肆无忌惮地对你进行心理攻击,又知道这么多事,有没有可能他也是心理学专业领域里的研究人员?”

林霜柏对这个推测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不排除犯人对心理学领域有所涉猎,但以目前来看,我不认为他是研究人员。即使他在未结案件里处事谨慎,但这个打电话给我的行为,过于猖狂,不是一个研究人员会做出的举动。”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当年曾经和你父亲有过接触的股票操纵案受害者家庭成员,或者……”沈藏泽停顿了一下,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推测,“你认为有没有可能,这个犯人不在外面,而就在我们身边,甚至是局里面。”

如果仅仅只是针对林霜柏,那么或许只是跟林霜柏有过接触的人,可犯人还提到了沈藏泽,那说明犯人对当年的连环绑架凶杀案即使不是全部了解也有一定关注,显然犯人是知道他们现在正在刑侦支队里搭档办案,如果不是也在一个系统下工作,按理是不可能掌握到这么多的信息。

“以犯人在这个电话中展现出来的思想态度来看,我认为他是执法人员或是在局里工作的可能性较低。”林霜柏再次否认道,“无论是犯人对于犯罪行为的态度还是整体思想,都已经比较极端,这种情况下,要在日常的生活工作中一点破绽异常都不显露,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个电话打来时,从电话追踪来源的结果来看,犯人在国外,蔡局已经确认过,那段时间局里并没有外派人员。”

“如果不在我们身边,也不在相关执法部门工作,那到底……”沈藏泽有些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对于这个一直未能查明身份的犯人感到棘手,“直播自杀爆炸案的时候,你在直播里出镜了,知道你在刑侦情有可原,可我虽然是刑侦的大队长,一直以来几乎没怎么在媒体上有过曝光,因为当年父亲作为队长被媒体大肆报道过,还有我妈的牺牲也被媒体一再拿来炒作,我一直都很忌讳被媒体拿来当话题,就算犯人知道旧案,又怎么知道我?”

他们执法部门的形象极为重要,必须端正,更禁止在网上有任何不恰当的话题和流量,再加上沈藏泽本身就对媒体没有好感,所以更是抗拒出现在任何媒体报道上,之前拍宣传片沈藏泽还拒绝正脸出镜,总之就是拒绝以任何曝光自己的方式出现在各平台上的官方运营账号中。

林霜柏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在出任务时被人拍了视频放到网上,当时受到了极大范围的关注。”

沈藏泽愣了一下,要不是林霜柏提起,他都已经忘了有这回事。

思绪有些不受控地走偏一秒,沈藏泽有些怀疑地问道:“你该不会,保存了那个视频吧?”

视线游移向一旁,林霜柏一本正经道:“我们在讨论案子,你别扯到其他话题上。”

沈藏泽挑眉,微微歪头观察了林霜柏一会,肯定道:“那就是保存了,让我来猜一下,你是不是这些年一直都在关注我,没事还要在网上搜我的名字,否则以你的性格,不发朋友圈,不用其他社交平台,却竟然知道我很久以前在微博上有过一次大范围出圈。”

说完用脚勾住林霜柏的电脑椅,把他连人带椅的勾向自己,然后伸手去拨开林霜柏耳侧的头发,果不其然看到耳垂微微有点发红,沈藏泽轻笑一下,忽然就觉得有点可惜。

要是没有股票操纵案,没有连环绑架凶杀案,出现在他面前的林顺安,会怎么跟他表白,又会有多纯情,指不定会像是他身边的人形金毛大狗,一见到他就笑得阳光灿烂。

林霜柏清了清喉咙,带着几分的不自在:“没有刻意关注,只是有时候听蔡局提起你,会问一下。”

他对沈藏泽没有那么多窥探欲,只是希望沈藏泽能过得好。出国以后他光是活着,努力重头来过就已经快要耗光所有力气,仅有的那么一点光,是王如意给他的。他在国外多年,自知没资格去人墓前打扰,只能每年清明时请蔡局帮忙给夏蓉蓉墓前送上一束菊花。

后来在国外的生活渐渐开始好转,他开始有点空闲的时间和精力,偷偷去想自己记忆里的沈藏泽。只是那时候他连一张沈藏泽的照片都没有,偶尔想起沈藏泽时,甚至都会怀疑沈藏泽是不是真的长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会不会这么多年过去了,沈藏泽已经变了,自己的记忆也或许已经不再可靠。

是那一次,安善跟他联系时告诉他,那两天沈藏泽在网上热度很高,因为出任务被拍照片视频放网上了,于是已经很久不用社交软件的他特意下了一个微博,然后注册一个号,在那些照片和视频被全网删除前及时保存了一份到自己手机里。

“我说,等旧案查出真相后,我跟蔡局申请一下因私出境的批文,你带我去你读书生活的地方逛逛,一起拍点照吧。”沈藏泽说道,他们还没一起拍过照,到底是不能公开的关系,林霜柏总是担忧之后会出什么事,连一张手机合拍都不肯跟他拍,微信聊天记录也全都是公事公办的工作内容。

林霜柏下意识往办公室外看,确认办公室的百叶窗帘将办公室内的情况都遮挡严实,外面的人没有一丝看到的可能性后,他才带着一点犹豫去握住沈藏泽的手,道:“我没办法,给你什么承诺……连和你一起光明正大站在阳光底下都办不到,我家,我父亲还有我,对不起你的地方太多,你明明应该要有更好的人在你身边,可你却跟我在一起了,我真的不想,让你因为我被别人指指点点,更不想让你因为我,被沈老队长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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