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神新妻 第55章

作者:砂金流渚 标签: 生子 灵异神怪 惊悚 欢喜冤家 治愈 玄幻灵异

“佛子,我真被这做生意的大哥缠得受不了了……真不好意思过年打扰您。您是不是前段时间卖了一尊白马双佛像?这拍卖就是价高者得,大哥不信,一定要我找您……”

“讲重点。”

“……大哥把我老婆儿子都接去奢华新年游了,糖衣炮弹啊!佛子,您认识这位马先生吗?他对我太客气了,我不需要啊!我没说我认识您,他知道我给佛子办事。他把我老婆儿子骗走了,我估计不会有安全问题,但等他们回来,我要怎么交代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罗爱曜顺手关掉电视机,衬得孩子玩闹声音更响。

罗爱曜走到走廊,说:“怎么会有人纠缠?这人会找上你,就是知道我有人身。我的信徒以及预备信徒都不会有这种觉知。你确实应该担心一下你老婆儿子的安全问题。”

第104章 细马春蚕篇(二)

听柳闻斌讲一二三四,事情的起因经过,罗爱曜边听边走神,反而在想:为什么总是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找上他?佛子难道是现世来打杂的吗?千年前罗爱曜作数场法会,于天于地作密教咒法一切实践验证,作不空三藏一切密教经典陀罗尼译校的唯一译师——从六根清净退到如今,六尘皆都惹了。罗爱曜过去就最厌恶被视作法力强大的工具,现在他成了法力强大的……这算什么?代打吗?

“……佛子!我这样没有办法过年啊!”柳闻斌一个大男人,在电话那头快哭出声来。

“你妻子孩子怎么会好端端跟着不认识的富商出门游玩?你该问你自己。”罗爱曜说,“我的确拍出一尊白马双佛像,也的确有一位内地富商参与竞价,他要找也应该是找拍卖行打听佛像的来处,或者直接去找拍得的人。平白无故找上你,是不是你或是你家人泄露了什么?”

柳闻斌在那头很为难,纠结好一阵,哀哀地说了实话:“我儿子不懂事,拍了家里的小像传到网上,给同学炫耀……不知道怎么的就让这商人看见了。这商人应当研究您有一段时间了,拍卖会差一点点就拍到佛像,他很不甘心,就来套我老婆,想买家里的那一尊像。他开出了拍卖的价格啊,我老婆一听人都晕了,怎么劝都劝不住。”

罗爱曜反倒是立马听出了言外之意,他淡淡道:“你要卖我的像倒也无所谓,毕竟你一家不是我信徒,我与你们关系不深。卖个几千万美金套现,我觉得挺划算的,现在赚钱不容易。”

“佛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向天发誓,绝对绝对……”

罗爱曜打断柳闻斌,比人精到底谁更人精,“你老婆儿子本来就不安全,你再发个天打雷劈的假誓,佛像还没卖得出价就全家死光了,你慎重。”先放狠话,再给台阶,“我不希望这什么马先生通过你的渠道与我交涉,我没挑中他,就是他不配。如果卖佛像能解决,你尽管卖吧。”

话说完,柳闻斌的所有回复似乎都失去力气,柳闻斌应当是不想断掉佛子这层关系,不是信徒也没关系,真当信徒还觉得罗爱曜这佛子太阴呢,给佛子当司机反倒还平等半分。佛子说他要去过年,只是钱的事情就不要打扰他。

施霜景从厨房回来,看见罗爱曜在回电话,就先不打扰他,进活动室为孩子们重新打开电视,调到少儿台。再一出来,罗爱曜已经收回手机,电话打完了。

“怎么了?有事?”施霜景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罗爱曜正在摆臭脸。

“无事。你们午餐要做什么?”

“随便做些,中午就先垫垫肚子,晚上吃大餐。奶奶昨天就备了很多菜,大爷今天还搞到了两大条新鲜活鱼,年年有余。”施霜景系着围裙,知道罗爱曜不是来帮忙的,说,“要是觉得孩子们太吵,你要不要去楼上的房间?上面应该有空床。或者你回车里也行……”

罗爱曜忽然笑道:“怎么你现在开始安排我了?怕我无聊?”

施霜景煞有介事点点头,他还真怕罗爱曜无聊。罗爱曜动不动就整出些大动静,施霜景巴不得罗爱曜能找个乐子吸引一下注意力。

既然罗爱曜这么说,就是让施霜景别操心他。施霜景去厨房帮厨。七个孩子,加上何晓栋、高大爷和他们家两人,十一个人的饭,大家都愿意吃大锅饭,中午就炒五六个菜,再做个汤,便可以开饭。高大爷很会切菜帮厨,施霜景腌肉、处理香肠,两人配合,半小时就让大家都吃上午饭了。

罗爱曜拿着锃光瓦亮的铁盘,心里很不适应,这明晃晃是一种降级。他不是故意总做比较,他从前在鸿胪寺,吃食只挑剔,并不忌口,也并不长时间持斋。鸿胪寺同时是外交机构,罗爱曜什么都尝一些。但总体而言,罗爱曜一千年不吃饭也根本饿不死。他不是人。在施霜景家,吃施霜景做的饭,还可以自我宽慰说是喜欢吃人家的因缘和心意。他对外食基本没有兴趣,但吃饭作为一种社交手段,大家都吃,你不吃不好。这不是嫌弃东西不好,纯粹就是懒得配合,不想演。

这些铁盘还是刘茜当院长之后换的,之前他们都用铁碗呢,根本没办法分开菜色。施霜景有随口一提过这件事。

施霜景知道罗爱曜吃饭像吃猫食,都只是尝一口,罗爱曜经过施霜景面前时,施霜景作为打饭大哥,悄声说:“都是我炒的,你随便吃吃,不想吃就留在那儿,我打完饭就过来找你。”

可这时候罗爱曜又会觉得,唔,好像没有那么不想吃。你干嘛还要特意提醒?难道我不知道这道理吗?

食堂不大,孩子们团坐在一起,用勺吃午饭。施霜景煮了西红柿蛋汤,给每个小孩都舀了一碗,放在他们的铁盘旁边。

高大爷坐到一边去刷抖音吃饭,何晓栋孤零零坐着,施霜景端着铁盘,他知道他要坐到罗爱曜身边,但他看何晓栋独坐,稍微有点心里过意不去,就过去问了一下:“晓栋,过来一起坐?”

“不了吧?你带来的这个罗老师挺严肃的,有点怵他。”何晓栋屈起一腿踩在椅子上,意思是他就自己吃了,不需要施霜景关心。

回到桌前,罗爱曜说:“你人很好,但好人无用,很自讨没趣。”这是点评刚才施霜景自作多情的邀请。

“哦。”

施霜景不肯定也不反驳,知道了。

“这香肠太咸。”罗爱曜用筷子将吃不惯的都扒到一边,确实只吃素。

“我们这里做的香肠都是咸辣味,不像广东的香肠,有点甜甜的。”施霜景从罗爱曜盘里夹菜过来,自己吃了,“吃过饭我要带小朋友们去睡午觉,然后下来准备晚餐食材,估计得忙一个下午了。晚上我们吃完饭,我陪他们看会儿春晚,送他们睡觉,我们十点回家?”

罗爱曜问:“刘茜不是希望你晚上能陪他们吗?”

施霜景将声音再压低半分:“可是我想和你跨年。能不能请鬼子母神代看一下?”

不得不说,施霜景越来越会哄罗爱曜了。每次觉得施霜景瞎忙活、大无畏的时候,施霜景又会突然像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冒出自己的小念头。罗爱曜还能说什么?罗爱曜颔首,答应呗。

和施霜景生活就是这样,每件事都非常具体,具体到有些烦琐,皆是俗不可耐,可偏偏罗爱曜又徒生耐心。一天是一天,和施霜景过日子,对时间的感知非常稳定,每分每秒的流逝都很清晰,这就很像一把锉刀,将罗爱曜对时间的圆钝理解又重新打磨锋利,成为某种刺激。罗爱曜知道这是倒计时的威力。

下午小孩睡觉,睡醒了要送进澡堂洗澡。福利院不大,但不论食堂还是澡堂,都还修得比较有规模,毕竟是按三十到五十个小孩来设计的。可惜他们这里没有成年女性,七个小孩分别是三女四男,小女孩们独自进澡堂让人有些不放心,这时鬼子母神便现身了。

“刘老师,你怎么回来了?”何晓栋忽然一个弹跳,看见刘茜出现在院里,连高大爷也吓一跳。

“我回来拿个东西。”鬼子母神化成刘茜模样,所有一切都学得十足像,“怎么还不洗澡?过年不得洗澡才能穿新衣服?趁我还在,我带女孩们先去洗。何晓栋,等会你带男孩去洗澡,可以吗?”

“行——那你一会儿还要走?”何晓栋问。

“嗯,晚上还是交给你们。”

鬼子母神借用刘茜的形象,却不是实实在在能与人触摸、互动的实体,她可以代为看管孩子们洗澡,其实孩子也挺大了,说话指导她们洗澡、穿衣即可。她本来就总是以无色无相的方式守护这里,不用施霜景提她也会这么做。

何晓栋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怪,从他回励光厂就感觉到了……那种似有若无、虚无缥缈的……是什么呢?他总听刘茜提到施霜景,可何晓栋直到过年才真见到施霜景。刘茜总提他,就好像他们关系还很密切似的。刘茜和其他孩子会这样吗?像何晓栋从来都喊她“刘老师”。

何晓栋还听说前段时间厂里死了很多老人,说出去多么吓人,可厂里人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白院长失踪了——这个“失踪”实在太耐人寻味,大家依旧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刘茜提到施霜景,就不免还要提到另一个人。有时刘茜会看向何晓栋,临时改口,把那人称作“罗老师”,向高大爷也这样介绍。

这回一见施霜景与这位罗老师,何晓栋能看出不对劲,有某种很暧昧的感觉在风中飘。施霜景是同性恋?何晓栋又反思他以前和施霜景的互动……直到施霜景说出那句“我俩鞋码一样,在院里的时候就是一样”,何晓栋汗毛都要炸了,一方面是他的直男本性发作,对施霜景有点感情上的怀疑,另一方面是他在想到这层时,好像有某种外来的恶意刺了他一下,叫他不许再往下想。

励光福利院并不阴森,相反,福利院的院子开阔,楼房低矮,采光非常好,年三十这日天气又不错,虽然多云,但至少气温不低,也没有雨雪。可何晓栋愈发觉得福利院阴森,这一战栗感在看到刘茜“折返”回来时达到顶峰。

施霜景啊……这人到底该怎么评价呢?何晓栋想,他们福利院的人际关系本来就比较吊诡。何晓栋没有待过其他福利院,但实际上福利院大抵都是如此。大孩子都敏感、早熟,且各有各的早熟。何晓栋觉得施霜景开窍的方面很微妙,施霜景打人非常狠,但很会装。何晓栋一度觉得施霜景没法读完高中,迟早要跟社会上的人混,毕竟施霜景初中时打架就非常不要命了。这回见施霜景欢天喜地给孩子们派礼物,系围裙做饭做菜,何晓栋觉得非常割裂。

施霜景跟何晓栋根本不熟。他们是睡一间房没错,但男孩们都睡一间房啊。何晓栋比施霜景小一岁,读书时却比施霜景年级高。施霜景和福利院其他孩子在外面打架,和其他学校的初中甚至高中男生对打,不会带何晓栋。何晓栋怕施霜景,怕着怕着就不喜欢了。归根到底,天天住在一起不会让人变熟。福利院是个小集体,但大家各有交往的偏好。施霜景好像跟所有人都不熟。为什么?

第105章 细马春蚕篇(三)

励光福利院的历史比较复杂,它曾是S省地方县的小福利院。因为靠近两省交界处,离刘茜的家乡近,刘茜在决定出来找工作时才选中了这家福利院。她入职的时候已经到其他员工的退休年龄了,为此她一度没有办法签订正常的员工合同,换到像D市这样的大城市周边,对接了新的民政部门,她才终于有了合同保障。

何晓栋和其他早已经离开励光福利院的大孩子们便都是地方县市的孩子,随同福利院的搬迁一起到励光厂来,算是D市外围,是靠近了S省省会,条件的确比过去好很多。施霜景来得晚,他到福利院没多久,就随着大家搬来D市了。刘茜入职和施霜景进入福利院算是前后脚的功夫,施霜景是刘茜第一个接来福利院的孩子,何晓栋只能从这方面解释刘茜对施霜景的特殊关照。

大孩子们对搬到D市非常兴奋,福利院里当时差不多已有二十五六个孩子,何晓栋和大他一岁的施霜景算年纪小的,比他们再小的只有一两个孩子了,到现在也已经早已离院。福利院的职工来来去去,总是待不长久。搬到励光厂之后,出去的孩子多,进来的孩子少,一些健康的孩子很快就被领养走,年纪越小越容易被领养。现如今励光福利院的孩子存在年龄上的断代,中间有孩子因病去世,大多都是进院一年后又被领养走了,剩下的这七个孩子在领养市场上不受欢迎,除了自身条件之外,或许也跟经济下行的周期有关。

即便孩子与孩子天天吃住在一起,他们彼此并不真正了解。施霜景只知道何晓栋从前跟外公外婆住,外公外婆死后很快他就被送到了福利院,何晓栋就讲到这里为止。何晓栋只知道施霜景父母都死了,妈妈先死,爸爸后死,之后似乎又是流浪被捡回来,反正初见的时候,施霜景穿着干净衣服,可皮肤、嘴唇和其他能看见的生理状态都很糟糕,话说得也不好。

施霜景刚上初中时,并不与院里其他高年级孩子成群结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一天何晓栋发现,施霜景和那些大孩子一起带着伤回来,那之后施霜景就常跟他们步调一致了。再后来何晓栋会听见大孩子私下聊施霜景,施霜景读书晚,初中生可以当高中生来用,个子高,打架的时候又一声不吭,人看起来非常狠,总之就是特别好用,很能扛打、扛伤,他们都喜欢让施霜景顶在最前面或是断后。不知道为什么,施霜景从来不和他们一起洗澡,这些人就趁施霜景单独洗澡的时候编排他。何晓栋默默听着,插不上嘴,他自认为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县城小学对入学年龄卡得不死,何晓栋没满六岁就入学了,后来他转入励光厂修满九年义务教育。中考出分,何晓栋的成绩差一口气,最终他报了五年一贯制的职校,现在已经毕业。回到福利院一看,何晓栋发现施霜景还在准备高考,就算没有这什么罗老师的出现,何晓栋依然觉得与施霜景非常隔阂。施霜景为什么想要读大学?他们这样的孩子——以及这样的成绩,配读什么大学?连考公办大专都困难。考上、读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想这些有的没的,总归现在院里没有其他大孩子了,施霜景就是最大的孩子。何晓栋洗完澡,衣服都是旧的,鞋非常新也非常合脚。何晓栋穿着AJ去厨房,想帮厨,又莫名地怕弄脏鞋子。施霜景戴着胶皮手套,坐着小马扎,在红色大水盆里刮鱼鳞,鱼是高大爷帮忙杀的,开膛破肚倒翻过来,浸在血水里,黄色胶皮手套在鱼身上来来去去。

“晚上我来洗碗。”何晓栋说,“我不会做菜,帮不到忙,等会我来端菜。”

“今天是除夕,明后两天都不能洗衣服……何晓栋,你去把孩子们的衣服都洗了,按颜色分开,先洗浅色的,再洗深色的,内衣和袜子先不要洗。洗完就晾出去,OK吗?”施霜景布置工作,他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何晓栋“嗯嗯”一声,反正有洗衣机。他回院里平时也做这些事,只不过没人提醒就不会去主动做。

孩子们聚在活动室里,天色慢慢暗下来,除夕的暮色似乎比之前的日子要来得晚一些。罗老师嫌孩子吵,在车里办公,何晓栋看见车里电脑的光亮了。但其实罗爱曜只是在车里看电影而已。

晚上六点半,年夜饭上桌。

刘茜之前都规划好了菜色,买了两个卡式炉,施霜景跟着网上的教程学做了烤鱼,一个卡式炉上放做好的烤鱼,另一个卡式炉则是加热牛肉火锅。其他凉菜热菜做了十道,施霜景做菜做得一身都是油烟味。高大爷看了都觉得不容易,幸好有些菜是蒸菜,刘茜走之前就准备好了,上锅一蒸就行。

施霜景的双眼有些迷蒙,他交替着眨眼睛,太累了。他站在桌旁,想把气喘匀再喊孩子们过来吃饭,围裙忽然一松,罗爱曜从身后解掉施霜景的围裙,扔到一旁,同时在他耳边说:“还是出去买着吃比较方便吧?”

“嗯……不做了。下次真不做了。两个人做这么多菜真的会累死。”

何晓栋隔窗看见他们的亲昵互动,又像是被灼伤了眼睛,他在门外“咳咳”了两声,说自己去活动室招呼孩子们集合了。施霜景反手拍拍罗爱曜的手臂,示意他挪开。

这些孩子洗过澡就迫不及待穿上新衣服,一个个崭新的小人。施霜景开心地介绍今天的菜色。

两条江团做出的大盘烤鱼,清炖牛肉,凉拌菜有黄瓜和木耳,提前备好的蒸菜有粉蒸肉和梅菜扣肉,肉盘有香肠拼血肠和卤菜拼盘,再炒了干锅豆腐、腊肠炒菜苔、糖醋包菜,还有一大盆肉沫鸡蛋羹。

他们吃饭的大圆桌是刘茜从倒闭的餐馆里便宜收过来的,说院里孩子少,逢年过节用圆桌吃饭会很热闹。高大爷给孩子们倒饮料。小孩的夸奖声此起彼伏,六七岁正是最会换着花样说话的时候:哇!小景哥好厉害!我要全部吃光光!我要吃鱼!我要吃肉!好多肉!我能不能边看电视边吃!好远哦夹不到……

施霜景虽累,可心里很幸福。今年过年的心态太轻松了,终于可以和大家共享这过节的气氛。春节三倍加班工资,施霜景以前吃年夜饭的时候,满脑子只想着——他真的很想赚这三倍工资,就算除夕上班也没关系。

大人们落座,小孩夹不到烤鱼和清炖牛肉,这两道热菜被卡式炉垫得太高了,高大爷就干脆找了空碗来,给每个小孩都夹上一些,放在面前。至于剩下的那些菜,孩子们互帮互助,实在不方便夹的就让大人来夹。

孩子们叽叽喳喳,很快就有小孩想端着碗回活动室看电视。原本刘茜在的时候,她是不允许孩子们这么做的,可今天过年嘛,高大爷就放孩子们回去了,还是电视吸引力大,而且孩子们其实并不觉得年夜饭有什么特别,小景哥做菜很好吃,小毛头们会很积极地在活动室与餐厅间往返。

“小景啊,你哪来的功夫学做菜哟?”高大爷边吃边感慨。

施霜景给自己碗里舀了两勺蛋羹,说:“之前跟刘奶奶学过一些,后来搬出去就跟着网上学。我只能做点家常菜,像粉蒸肉这种大菜,我不会做。佛……罗老师还总是吃我煮的清汤面呢。”

说完,施霜景才发现他这嘴太顺了,一不小心说出他和罗爱曜同居的事实。其实刘茜和高大爷都知道,高大爷甚至在理解上有些错误,或是故意要理解错,他认为罗老师是和施霜景合租。可是何晓栋不知道啊。施霜景下意识望向何晓栋。

罗爱曜闲闲道:“有时候他两道菜就把我打发了。两个人,两道菜,没得挑。”

高大爷用碗遮笑,何晓栋吃得有些机械,发现施霜景在看自己,何晓栋尴尬道:“好吃,好吃。会做就很牛了。我只会泡面。这道烤鱼有水平,很有水平。”

毛豆挨着施霜景坐,是餐桌上唯一一个没有端碗去活动室的小孩。施霜景时不时会往她碗里夹菜,毛豆什么都吃,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她的一只眼睛有很严重的内斜视,去年开始戴眼镜治疗,这一戴就再也摘不下来。毛豆的性格非常开朗,在反应上比较迟钝、大线条,喜欢黏着施霜景。

大人们的对话断断续续。

高大爷:“我晚上收拾完就回家咯,这个牛肉好吃,我能不能打包一点回家,正好明天就不用开火做饭了。”

施霜景让高大爷留半锅,这一锅牛肉好几斤呢。高大爷又笑开了,说他怎么可能全带走,他家人又吃不了那么多。

罗爱曜有时会从施霜景碗里夹菜,这行为幼稚到可笑,实际上是罗爱曜懒得选,吃饭本来就是社交行为,重点不在吃。过年好无聊。罗爱曜想。

不过,无聊也好过忙碌!罗爱曜最恨年初一早上的莲灯祈福法会,通常要从除夕夜就忙起来,凌晨便开始布瓜果佛斋,寺内先作仪式,天亮了打开寺门,或转移场地,去其他法会场地,迎接王公贵族、君君臣臣。按现在的定义,其实这些法会做的全是服务业,根本不是信仰,他们是来讨东西,讨要平安、富贵、康健、喜乐。这些祈福法会的主法者往往不是他这位佛子,而是人类的僧侣、法师。不空只要求罗爱曜必须到场。即便是到场,也是一整夜加一整日,罗爱曜陪所有人类演,演一场假诚心又假福佑的年关大戏。

罗爱曜越来越想起一千年前的自己,时不时就比较一下,强迫症一般。有时罗爱曜会觉得,某种可以称作“情感”的东西其实是在这一千年的封闭之中慢慢孵化出来的。他人生的第一个二十九年里,他不评价所做之事是好是坏,甚至他非常澄澈地一心悟经,只不过悟出来的尽被否了,抵达的也尽是无人之境,两茫茫,好干净。所有的好恶都是这个阶段回忆起来时,重新下的判断。罗爱曜觉得现阶段的自己还挺有人性的。这很奇妙。

施霜景发现罗爱曜吃饭吃得漫不经心,偶尔还要作弄自己,施霜景觉得好笑,两人面面相觑,施霜景勾唇,问他:“就这样对待我做的年夜饭吗?”

罗爱曜亮出空荡的碗底,“我都吃了。”

“那你还想让我像夸毛豆一样夸你吗?”

“毛豆,新年快乐。”

罗爱曜从西装裤裤兜里抽出一枚红包,绕过施霜景背后,喊了毛豆。毛豆伸出小手接过红包,马上就拆,发出好大的哇声。

罗爱曜复又坐直身体,“你夸吧。”

施霜景说:“罗老师,你不对劲。今天怎么这么好?”明明我忙着干活,晾了你一天。

这态度,这转折,就好像春天已在今日降临一般。

第106章 细马春蚕篇(四)

罗老师今天的确好。他给所有孩子都送了红包,不论小孩子还是大孩子。何晓栋起初坚决不收,不熟嘛,哪能乱收人红包,欠人情似的。施霜景说:“收吧,万一以后需要钱应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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