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神新妻 第33章

作者:砂金流渚 标签: 生子 灵异神怪 惊悚 欢喜冤家 治愈 玄幻灵异

施霜景不作声。

罗爱曜一看施霜景这幅模样就更来气,“信仰我的基本都是整支家族,在我的庇护下都家大业大,枝繁叶茂,不会突然有什么疯人上门来找事,越是信我的人越知道我不留情面。”解释完暂时气顺,下一秒又提起气来,他干嘛解释?

“懂了,谢谢佛子,那应该不是你的信徒。我的意思是,这些人是受人指示才找上门,会是什么人啊?”施霜景摸摸脑袋,“那有人会故意惹你吗?不要命了?”

在施霜景的认知里,佛子杀人跟杀蚊子一样,没半点负罪感的,佛门狂人。

早上七点,看守所。

男人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只记得女儿叫琪琪,警察干脆就喊他琪琪爸,也算是一种身份标识。

琪琪爸趴伏在蹲厕前呕吐不止,脸都几乎要埋进去,他边呕吐边抠挖着喉咙,发出濒死的气声。同一间看守所里只住了四个人,除了琪琪爸之外,两个是喝醉酒闹事的小年轻,都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中毒了,夜里轮流吐,白天睡得鼾声连连。还有一位是前两天才进来的,倒是人模狗样,但精神头也不好,琪琪爸吐出震天动静,男人也没过来帮个忙。可这是男看守间,不把琪琪爸的脑袋摁进去就不错了,琪琪爸压根也没指望任何人。

便池里蓄着琪琪爸呕吐出的黑水,恶臭扑鼻,琪琪爸不仅用嘴吐,有时竟然鼻子也喷出这样的黑水来,仿佛浑身液体都替换成了沥青黑色的不祥污水。琪琪爸想找看守,可他浑身瘫软,不可移动分毫。

“啊……呕……啊啊……没有……我没……”

琪琪爸的眼睛只能看见红色世界,而红色的东西在他的世界中显得异常刺眼,因为红色是主的辉光,而主的辉光与众红皆有差别。可今天早上,他的眼睛几乎盲了,不是红色或是正常颜色的问题,也不是模糊与否的问题,就是被遮了眼,他的视野像破碎的电视屏幕,只有零星的几个形状里能视物,其他皆为纯黑。所以琪琪爸能找到厕所,能大概摸到铁门,但大部分的世界还是断了电、没有显示。

他的脖子上显示着漆黑的、收紧的手印,捏合,扼住他脖子。黑暗视野里渐渐浮现旧事,走马灯一样的恐怖过去竟然被迫地放映出来。第一次见到主的神迹,主赐予了灵药,主指示了道路,琪琪喝了那种药就可以自动长好心脏,还有其他的什么毛病……统统会好……偷走琪琪,喂给她那种“活水”,主说,观察,要谨慎地观察,她……琪琪不是。琪琪没有办法。“活水”失效了。主很失望。再往前……疯癫之前的事……无尽的、空旷的城市,任何人只要顺着铁道走、虔诚地走、不带一丝杂念地走,就能抵达的主的旧城,他在旧城里活了下来,不是最优秀的那位,但也不差。他必须回到旧城。旧……城……倒置的建筑插入地心……祂看着一个又一个信徒自旋,舞蹈般自旋……

那股力又将琪琪爸的脑袋往下压,这次他的脸真的沉入了自己呕吐出的黑水里,残破视野里的走马灯走得更快,喉咙里竟然泛起一股古怪的甜味,像是饿死的人回忆起美食,有椰蓉、牛奶、奶油……想吐却吐不出来了,想活也快没有命了……

正在此时,一只手拽起琪琪爸的后衣领,终于让他重新呼吸到了空气。琪琪爸被呛惨了,满脸、满脖子都淌着腥臭的呕吐物。

新室友用水盆打来水,轻声道:“先擦一擦。”

但琪琪爸还沉浸在差点被溺死的恐惧里,死活都不愿意再接触水。新室友拧了毛巾,竟然是帮琪琪爸擦起脸来。

施霜景又开始咬笔头。真是令人心寒。他向罗爱曜汇报了这几天家里发生的事,但罗爱曜一点都没有透露他消失这九天去做了什么,反而又把他拎回了自习室里:“考虑到这些天我不在,复习进度暂时不会往前推进,我会给你讲题,讲完知识点之后,你做真题,我来看看你的月考卷。”

以施霜景现在的水平,高考前能做个四五套成套的真题都算他水平过关了。罗爱曜想着既然他现在要讲知识点,干脆把真题里相同知识点的题整理一下,让施霜景练练手也行。做错了就是施霜景的正常水平,但如果做对了,能给施霜景增加不少的自信。

可不论什么时候,把月考卷交给家长都是一件让人手脚冰凉的事。罗爱曜一脸凝重地拿着他的月考卷回办公室了,留施霜景在客厅继续吹暖气、整理知识点,还有一张A4纸的专项知识点真题。

其实施霜景隐藏了一件事没说。

罗爱曜昨天问他为什么没再给自己发消息,一部分原因是施霜景没有收到罗爱曜的回复,有些许的心灰意冷;另一部分的原因则就是因为这件事。

自从施霜景家里闯进人来,郎放就不让施霜景随便回家了,就算要回去,也得是郎放陪同他一起,应该是担心施霜景家里藏人,比如躲在衣柜或是房间门后,郎放怕施霜景被暗算。蒋良霖和郎放并不总是在家,他们在家的时候通常也会把蒋念琅带出去,跟美国人似的,从来不把小孩一个人留在家里——但他们傍晚时候就一定会到家,并让施霜景去他家自习。

至于其他地方,施霜景只要是在白天就能去。

从罗爱曜离开的第四天起,施霜景就在午休时间“守株待兔”。他睡郎放家客厅,老楼的隔音很差,在安静环境下,脚步声非常清晰。他总是能听见晚上有人上楼的声音,可第二天他下楼,他家没有任何被入侵的痕迹,门上和墙上也没有任何信号。

因此,施霜景突然就决定,他想利用午休时间做点什么。老楼对面有一排一层高的库房,以前厂里人修来停放自行车和摩托车。罗爱曜有机车,虽然不知道他是找谁租了一间,但施霜景知道他的机车库是哪间,正好和他们所居住的这栋楼呈一个斜角。更巧合的是,施霜景曾在自家玄关上的杂物小篮子里找到过库房的备用钥匙,还挂了一把在自己的钥匙串上。

施霜景进入库房,门上有一扇格栅小窗,他就正好可以从这扇小窗里往外观察。施霜景想,不管是小偷还是强盗,如果他们看中了某一家,应该会踩点吧?白天踩踩点,晚上也踩踩点,这样才比较万无一失。

第六天的时候,施霜景忽然发现一个神色异样的男人在几栋楼前犹豫,最终还是选定了施霜景所住的那栋楼,走进去,几分钟后走出来,又呆呆地仰头,幅度不大,估计是在看三四楼。施霜景想,下一个是你吗?他默默记住了男人的脸和装束。长得人模狗样,甚至是个帅哥,可气色很差,像刚出院。

第七天,他没来。施霜景等了半小时,收到班主任的消息,让他来学校拿理综的复习材料,教研组刚做出来的,针对不到一个月以后的一诊。施霜景就干脆去学校了,结果他在学校附近见到了昨天去他家望风的男人。

难道这人在学校蹲他?施霜景难得怒向胆边生,勇敢地跟了上去。

施霜景也是那时候才发现自己有这样一个不长记性的毛病。被人捅过了,被人强拉说吉祥话过了,还被卐人围追堵截过了,还是永远年轻、永远上头。到底是二十岁的年轻男性,施霜景就是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盯自己家?为什么?而且为什么他们要骂施霜景是贱人、婊子、烂货?只是因为施霜景和罗爱曜同居吗?可这也不是施霜景自找的啊!怎么?如果罗爱曜一直不回来,他们就一直这样蹲守吗?

施霜景不能接受。

第58章 旧日幸存者篇(十)

励光厂高中临街,高中对面的小区旁有一条通往公园的岔路。这公园已有年头了,上个世纪末的时候励光厂仓库调址,旧仓库就改成了体育俱乐部,好几栋平房,这间是羽毛球场,那间是篮球场,还有供职工社交的联谊舞厅,经营了两年,总接到投诉,说是有伤风化,就把彩灯全部撤下去,改成了职工子女的舞蹈教室。如今经济不景气,励光厂的大部分设备也已经搬走,俱乐部倒闭,当年种的树还郁郁葱葱,种了常青的树种,不论春夏秋冬都是绿叶。杂草从镂空地砖里钻出,石头桌凳被磨得光亮,天气好的时候会有老头在这儿下棋,或是打露天麻将。

冬季萧索,小公园空空荡荡。施霜景跟进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犯怵。

他不能再被人捅刀,罗爱曜不在,说不定这回死了就是死了。要小心,谨慎。施霜景没看过多少恐怖片,但自从见多了人变鬼的真实画面,他就得防所有人。这样想着,施霜景下意识伸手摸书包,摸到那把自己一直留在书包内的金刚杵。

手里的金刚杵两头都圆钝,两头的尖刺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回去,当初他痛击卐人时,金刚杵的两端还是很有攻击性的。施霜景小心地抚摸金刚杵杵身的花纹,想着要是它是尖的就好了。施霜景不会主动捅人,但防身武器总得有点作用吧?

突然,金刚杵两头的铁笼样式镂空合拢。这金刚杵怎么看也不是活动器械吧!但镂空合拢,中央的宝珠旋转,金刚杵两头也随即旋转,仿佛有看不见的天人之手正当场磋磨改装这把金刚杵。金色雕纹以不同的转速旋转着,逆时针与顺时针随即改换,施霜景都几乎握不住,怕磨到他的手,只得捏着宝珠。三秒后金刚杵幻化完毕,精致异常,一端为怒目金刚,另一端为□□,是为天铁普巴杵。

合着朝法器许愿也是有用的?施霜景怔怔地双手捧起普巴金刚杵,这把冷铁仿佛在说,去吧孩子,我支持你一切的残暴念头!

施霜景一手握住宝珠所在的把手处,另一手试探地摸了摸棱与棱之间的凹陷,能摸到致密的放血槽,不用摸棱也不用摸刺,摸此处就知道,这是真的武器,可能跟□□差不多了。

他记得那人往废弃的舞蹈教室方向走去,容不得施霜景多犹豫,握紧普巴金刚杵,多走几步,重新跟上。

施霜景目视着男人撬开舞蹈教室的侧门,进入舞蹈教室。跟到这里,施霜景默默记住地点,不打算久留,他可以在做好准备之后再来,施霜景估计男人就是暂住在这舞蹈教室里了。他们这些在励光厂高中就读的学生,总能看见流浪汉借住废弃的体育俱乐部,尤其冬天。

甫一打算转身离开,某种异样的呻吟声便从舞蹈教室里传出,光听声音就知道此人正经历着极度的痛苦。铁门后上了插销,表示教室里的人反锁了门。施霜景万般纠结,此时应该与好奇心作对,明知危险就不要往前去,但折磨的声音更甚了,跟小时候施霜景听过隔壁家偷看的劣质港产恐怖片里的声音一样,“不要”,“不要”,“求求你”,“放过我”。或许就是在看劣质港片呢?但这声音中有很真实的成分,那么光秃,没有附和或回应,没有其他多余的电影音效。音量不小,但励光厂的人还是太少了,冬天午休时分所有人都缩在屋里吹空调,没人回来公园里探冷风。

施霜景思来想去,决定报警。

幸好警察在大白天效率还算不错,施霜景在报警电话里说:“小公园,就是以前是体育俱乐部的那个小公园……小公园的舞蹈教室,好像有人住在里面,还发出很奇怪的声音。”奇怪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声音?“好像有人受伤了。”受伤?“我看到有人进去,还把门反锁,我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接线员这才表示,他们会马上出警。

警察在旧俱乐部舞蹈教室里发现一名流浪汉,这没什么大不了。但他们从流浪汉的随身行李里找到很多锐器,各式各样的刀,长的短的便宜的昂贵的,流浪汉说这些刀不是他的,警察不信,因为他们还从舞蹈教室的角落里翻出流浪汉藏起的包裹,里面有各式各样的身份证件,流浪汉倒是没有犯伪造证件的罪,证件上明明白白写了其他人的姓名住址,印了其他人的头像,警察回局里一录入,惊讶地发现这些证件的主人竟然都是失踪者。这下他们不得不调查流浪汉了。

因为施霜景前几日才因持刀入室的案子去过励光厂警察局,局里的警察还认得他,就问施霜景是不是被流浪汉骚扰了。施霜景老实交代,说他曾经见过这人来他家踩点。警察拍拍施霜景的肩膀,问他需不需要警察局向社区提出要求在楼里装摄像头。施霜景仔细想了想,楼里住了两条龙、一个佛子、一个郎放,还是不要装摄像头了吧,万一拍到些不该拍的,岂不是没办法解释了,施霜景就以“不要浪费钱”为理由拒绝了,表示只要警察们好好调查清楚为什么这些人会来他家踩点就行。

短短一周,施霜景跑了至少四五回警察局。琪琪爸已经进了看守所,幸好励光厂是航天厂,从前算得上是这一片里很热闹的地方,警察局修了一间小看守所,男女各一间,不用把犯人关到别处去。

这回施霜景好歹捞着一个名字。那个人模狗样就是有点没精气神的年轻男人名叫庄晓。他比琪琪爸好些,记得自己的名字,但麻烦的是,庄晓似乎是个黑户。根据庄晓报的地址,倒问回辖区,根本没有这号人,就连姓庄的人都没有。讲到这里,警察叹息,想起庄晓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庄晓将脸深深埋进去,似叹也似哭,但很快他又放下双手,脸上干干净净的,表情也干干净净的。警察说庄晓看起来不像个流浪汉,舞蹈教室里的东西很可能也不是他的,警察局现在考虑查指纹。

总而言之,庄晓是要被送进看守所的了,这样也就不会有人再去蹲施霜景家的点了。

罗爱曜听了施霜景的告状,愉快地审一审看守所里的那位所谓的琪琪的父亲。无形的大手按着琪琪爸的脑袋进便池,看他记忆的走马灯,可看着看着竟觉得污糟起来。

他才从地铁站的异质空间里回来,杀了不知道多少这些奇形怪状的猎鼠,可回到家看了不速之客的记忆,发现这种异质感再次出现。黏腻的,覆盖的,不顾一切的,比疯狂更张扬,比理智更紧密。这个男人在信仰一种致命的东西,有着散漫的表象和目标明确的内在。

这种探查被人打断。罗爱曜没有执着地继续看了,他兴趣顿失。手上的月考卷子也很致命,而且罗爱曜还知道屋外的施霜景心不在焉。

时间一到,罗爱曜走出办公室,要给施霜景讲题。施霜景绝望地交上只写了几道题的数学卷,罗爱曜眼睛一扫,冷冰冰道:“全错。”

施霜景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水平,但他真的认真算了。罗爱曜要看他的草稿纸,施霜景交上去,罗爱曜扫了一眼就揉成团扔回来,反问他:“你今年几岁?乱涂乱画是草稿吗?”

啊?可是,这是草稿啊?施霜景将纸团又展平,“我没有乱涂乱画,这就是草稿。”

“你为什么在这里解方程?”

“……我不会做。解不出来。”

“施霜景,不等式不需要你硬解方程。这道求ab的最大值的题目和教科书这一章的例题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数值不同。”罗爱曜说,“但最大的问题不是你不会做,是你放着例题在旁边也不会根据题目按图索骥。”

施霜景难以置信地盯着罗爱曜。这难道是什么很简单的事吗?什么例题在旁边……这道题跟例题有关吗?书上是有很多有a有b的例题没错,可到底是哪道题和这道题长得像?为什么罗爱曜的语气这么理所当然?

罗爱曜捋平自己心里的火气,坐下来,教施霜景怎么对应例题和他找的真题。这一道是书上这一页,那一道是书上那一页。我再给你五十分钟,能做几道是几道。

五十分钟后,罗爱曜看卷子,施霜景特别紧张,攥着手心,等来罗爱曜一句:“对了两道。”

“YES!”施霜景捏拳。

罗爱曜的下一句是:“五十分钟你只做了六道题。这种难度的题目在高考卷上只能在选择题的前三题,每道题花费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你不是唐朝人吗,你为什么对考试这么了解啊。施霜景在心里默默晕倒。

但!是!施霜景做对了两道高考题!还能有比这更高兴的吗?施霜景自从上了高中以后就几乎没有真的靠做对题目而拿到数学卷的分数了,而且施霜景好像确实觉得这题目……他有一点点明白了。原来数学也能开卷考试?

施霜景盲目乐观,动力十足,甚至把这两道做对的题剪下来,准备放进自己的“对题本”里。

罗爱曜看施霜景这么乐呵,这一天没少给施霜景泼冷水。他是不懂为什么施霜景能这么开心。施霜景晚上洗澡的时候甚至唱歌了,要知道罗爱曜来了之后施霜景可就没有再在浴室里当过歌王。

“佛子,我真的有希望上大学吧。”

床上,施霜景第一次在聊“上大学”这个话题时用肯定句。罗爱曜看见自己在施霜景漆黑瞳仁里的倒影,施霜景也是第一次主动把脸凑得那么近。

第59章 旧日幸存者篇(十一)

“你还需要努力。”罗爱曜熟练地泼施霜景冷水。认识施霜景这么多天了,给他打钱都没见他如此快乐,今天不过是对了几道题,错的还更多呢,一做一个错,对的那几道题估计转换一下提问方式就又会难倒施霜景。

“我肯定会努力的,你放心,佛子。”施霜景再次握拳,说完就侧身倒在床上,捧着手机看练歌房群聊。

好舒服的大床,好满意的生活。施霜景自打有钱了之后,才重新“想起”其实他所居住的这间房有空调,以前不论冬天多冷、夏天多热都不会开,连遥控器都找不到了,好在楼上楼下的空调都是一个牌子,用楼上自习室的空调遥控器也能开楼下这间屋子的空调。想吹空调就吹空调,想吃火锅也可以去附近的店吃到饱。现在就连学习也很有起色。太幸福了。

反正不管佛子消失这些天去做了什么,他还是会回家,还是会关心施霜景的学习。这就够了。施霜景还能奢求什么呢?罗爱曜这不就是来给他实现愿望了么?

“在聊什么?”罗爱曜忽然贴近,眼神越过施霜景的肩头,看他手机屏幕。

“就……随便聊聊。我们练歌房的事情。”

“有什么事?”

“王哥的小孩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他和老婆吵架,他老婆让他去学校一趟,王哥觉得没必要去。王哥是厨师,现在厨师上班也没有清闲的时候。”

反正就是这种鸡毛蒜皮、鸡飞狗跳的家常事。这年头不论线上还是线下的缘分都浅,大家说出的话、倾诉的生活都各有不同,却都是相似地搁置,不期望谁认真地听,真当回事,不过是找个地方说出来。施霜景算沉默的那类人,很少往外说自己的情况。孤儿,没钱,除了唱点小歌就没爱好,每天就是吃了睡,总的来说是个特别无趣的人。这是施霜景给自己的评价。

施霜景和人聊天的界面没什么不能看的,罗爱曜想看就看了,反正罗爱曜还会读心的,在他眼里人类都没有秘密。

其实,其实今晚施霜景以为罗爱曜会做点什么。

施霜景十点从自习室收工回家,罗爱曜已经洗好澡了,施霜景简单地收拾一下冰箱和厨房,进浴室洗澡也就十分钟,两人在大床上躺平的此时此刻也才不过十点三刻。罗爱曜至少一周会想要一次,距离上一次做至少有十天了,昨天是罗爱曜想休息,那今天呢?这样想着,施霜景自己都在反思,他是有点期待吗?还是把这当做拿包养费的惯例呢?毕竟罗爱曜做得爽了就会给他钱,十万十万地给。

那天晚上,励光厂下了今年第一场雪。雪粒细细的,小小的,撒盐空中,都挡在了卧室的遮光窗帘外。施霜景玩着手机睡着,罗爱曜的手就总是被施霜景这块磁铁吸走,手摸着施霜景的大腿,两人经常紧贴了睡觉,前胸贴后背,将施霜景的身体按在罗爱曜的身体上,这画面总是很温存,像所有佛经典故里都不会提及的悉达多与耶输陀罗共度的那些夜,不是不光彩,只是阻挠通往伟大目标。

刘茜说,她回去找了励光厂福利院的资料,他们福利院的规模小,根据琪琪爸的笔录,某年应该有个在地铁站捡到的婴儿送来福利院,可能还有先天的身体疾病。刘茜真的找到了貌似是琪琪的小孩资料,可惜那小女孩已经去世了。

罗爱曜能看破人间因缘,看过那材料之后,他就确认这小女孩确实是男人的孩子。琪琪在资料里登记的名字叫“文文”。施霜景沉默。就连他都记得这个叫文文的小女孩。施霜景是励光厂福利院的元老,眼见着福利院建起来的。文文是个没来得及长大就走了的小豆丁,好像是心脏不好,人长得瘦瘦小小的,在施霜景读初中那年去世,她当时大概是刚上小学的年纪。

看见刘茜找出来的文文照片,施霜景才切切实实回忆起她。刘茜翻着相册说:“现在大家都用手机、电脑……我们拍的照片也不会冲洗太多,每个小孩就两三张……U盘里还有文文其他的照片。唉,当时她的骨灰还是我去接的。她爸爸怎么现在才来?”

福利院里多的是父母迟来或者再也不来的孩子,等不到的养父母,等不来的亲生父母。像施霜景这样父母都死了的人好歹还能自我安慰,爸爸妈妈不是故意不要他,是因为没办法。施霜景想到了父母,没在听刘茜和罗爱曜说什么,可能说的也不多吧,本来就是施霜景执意要拉着罗爱曜来福利院一趟。

回家的时候,施霜景破天荒地拐到水果摊,去买了一整个西瓜。冬天的西瓜很贵,不如夏天的西瓜甜,但总是有人想吃这么一口。施霜景回家将西瓜对半切开,用保鲜膜包好一半,剩下一半就放在餐桌上,他拿着两把勺出来,“来吃西瓜。”

第一勺挖西瓜芯,施霜景自私地喂给自己。冰凉,甜蜜,和记忆里的一样。再往下的第二勺就得留给罗爱曜了,施霜景垂目说道:“我爸生病之前,他经常买西瓜哄我。我在进福利院之后才知道,原来西瓜是要切着吃的。我家从来都是用勺子挖,我爸不乐意切西瓜。用勺子吃西瓜会感觉这一整个西瓜都是我的,没人和我抢。在福利院就不行,因为每个小朋友都要吃到,挖来挖去吃不干净会浪费,还会很脏。我只有在夏天才会买西瓜这么吃,但今年西瓜好贵,夏天的时候就贵。你挖一勺试试,西瓜芯最甜,还没有籽。”

罗爱曜用挖了一勺,送进口中,甜到发腻了,还水汪汪的。罗爱曜觉得这样的甜实在很工业,但施霜景的勺子加入,你一勺,我一勺,往下挖着红肉,光看施霜景的表情就能猜到,说不定他和他爸爸以前也是这样吃西瓜,争着挖到底,还要分着喝最后那口西瓜汤。

如此情况下,罗爱曜难得耐心,还是将那九天的地铁事故掏了出来,说给施霜景听。这九天其实只干了一件事,就是找到那块残碑。罗爱曜放在升仙湖的梵钟再也没有响过,那沙漏装置也再没有出现过。明明花了九天,但得到的线索不足。

罗爱曜却也没有兴趣再去追查。

不论是异鬼异神、异宗异教,都没有主动找上门去的必要。谁说罗爱曜本人不是一位异神,信他的人不是在信一种异教呢?相煎何太急。罗爱曜就连去地铁站杀鼠都有些后悔,他并不关心无故失踪、死亡多少人类。平白无故给自己惹一身骚,家还被偷了。活到如今罗爱曜还觉悟的另一个境界是,如果一个东西要来,那它一定会主动来。罗爱曜只需等。

但施霜景是听得出神了。什么意思?黄田坝地铁站以后不能去了?有只东西寄生在地铁轨道里等着把人偷偷吃光?施霜景双手一推,靠着餐桌椅背,满脸难以置信。

“那个……呃,我觉得我们需要和郎放商量一下。这样吧,我去买点肉,晚上我们在家烤肉,请他们来一趟。”

施霜景早就想请客了,他毕竟在郎放家住了好些天。施霜景的房东人很不错,家里留了很多设备,竟然还有个插电烤肉平底炉。施霜景以前从来没有用过,但他在收拾屋子的时候找出来过。

罗爱曜心烦,他这几天总是感到烦躁。在励光厂的生活范围像绕着圈跑障碍跑,第一次跑的时候对这些地点、这些人还有些新鲜感,但只要住上超过一个月,就会发现这些人、地点重复的频率太高,人像是被困在了跑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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