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叠云锦张
——世界树才是继地母之神后该诞生的新神。
然而,伴随血月一同出现的,还有无数嗜杀的诡异。它们从血月普照世间的污染中诞生,残杀生灵是它们的本能,肆虐大地是它们的爱好,一时间大地之上人心惶惶,生灵涂炭。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世间满是绝望哀戚,万物众生几乎就要活不下去了。
此时的世界树才冒出一枝新芽,就已有了枯萎之势,而血月势如破竹,甚至在才诞生不久就已经拥有了污染世界的能力。
天平的一端向着血月倒去。
地母之神着急得绕着自己的尸骸旋转,祂试图扶起那枝从自己尸骸心脏处长出的萎靡新芽,然而祂只剩下意识了,这是祂的同类,祂无法触碰。
眼看那血色光辉就要将整个世界笼罩,如此危急之时,地母之神释放了最后的神力。
璨绿的极光一夜之间浸染了天空,【母亲】的爱从死亡中破出,急切地、怜爱地撒向世间万物。
于是,灵者和灵兽诞生了。
终于获得了反击之力的生灵联合起来,他们设法用同归于尽的方式重伤了最初诞生的几个大诡异,为世界和众生争取到了喘息反击的机会。
生命的火种重新燃烧起来,血色的光辉被逼退些许,生灵们一点一点地夺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家园。
他们在废墟之上重建,在最初的灵者和灵兽以生命为基石的托举中不惜一切代价壮大着力量,可以说,那片最初的战场上铺满了先辈的血与骨。
他们说:
“后辈们,踏着我们的骨血上前!”
“莫要屈服于黑暗,莫要畏惧恐惧!”
“低头有我,抬头有光,你们永远不会迷失,向前、向前——莫回头!”
希望的辉光越发明亮,隐隐枯萎的新芽重又焕发生机,祂艰难地吸收着旧神无私的哺育,幼小稚嫩的枝和叶尽力地伸展着。
祂想要反哺,祂想要回应。
可祂太小,也太弱了。
血月几乎截断了祂全部的成长途径,诡异的肆虐在短暂的停顿后变得愈发癫狂,人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它们,它们亦不惜一切代价残忍地杀害人类。
人类有更多的情感,人类能够产生更多的绝望,人类必须更多的死去!
要鲜血!
要肉与骨!
要悲嚎!
要死亡充盈世间!
诡异嘶吼,在血色光辉的照耀下收割着鲜活的生命,它们用尽能够想到残忍的手段,只为从人类身上压榨出更多的绝望和死寂。
而后……
而后——
“娄道若”眼中沁出些微水色:“我的祭司,她的转世,于我的尸骸前,将自己祭献给了新神。”
那份信仰哪怕隔了数代转世,也依旧纯粹如最珍贵坚硬的宝石。
热烈的光芒在神墓中绽放,抖擞着枝与叶的新芽强忍着被血月逼迫、削弱的痛苦,大口大口地吞食着融入光芒中的力量。
神墓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分不清究竟是哪位神明在哭泣。或许,祂们都在哭。
信仰啊,怎会如此纯粹又决绝?
百年前的璀璨极光再度浸染天空,这一次,是新神的力量。
祂几乎将自己现有的全部神力都交付出来了,庞大的世界树虚影只在神墓中一闪即逝,当万物生灵停滞许久的力量得到了进化,这枝耗尽神力的新芽蜷缩着化作一颗褐色的种子,轻轻地、沉默地落在了地母之神白皙的掌心里。
克嗒。
地母之神仿若只是熟睡的尸骸顷刻间化作一具白骨,血肉的力量凝聚成灿色的光河,尽数注入了这颗褐色的种子里。
噗通。
噗通。
地母之神的意识贴在种子上,祂如愿地听到了重新振动的心跳。
新神未死,只是沉睡了。
然而,这场沉睡会十分漫长,漫长到……祂或许会重被死亡带走。
祂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
地母之神想,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只是意识残存的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呢?
——祂可以警示。
于是,历代先知聆听到了神音。
神音帮助人类避开了无数绝境,一次又一次地引导着生命向希望和光前进。祂陪伴着艰难崛起的众生灵,从微末到壮大,从勉强抵抗到奋起追击。
祂见证了生命的火焰从一豆烛光燃烧到炙热的火炬,一代又一代的生命接过火炬,他们照亮黑暗,击退绝望,像旧神与新神期盼的那样,勇敢又坚韧地活下去。
而后,再创造出更多的奇迹。
——他们凝聚了一丝神力。
从永不放弃的希望中,从绝不妥协的勇气中,从同舟共济的爱中。
这一丝神力汇聚到了种子里,一点点绿色艰难地顶破表皮,喘息般显露出来。
但这还不够。
地母之神游走在日新月异的大地之上,将血月隔绝在天空之外的灵网即将破碎,血月将要卷土重来,祂势必会率先找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世界树,将这个与自己对立、能够把祂克制的新神吞噬。
而地母之神……祂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千年又千年,祂靠着历代先知奉献给祂的信仰之力,硬生生撑了三千多年……而今,祂就要到极限了。
生命可贵,生命坚韧。
那便从生命中去找寻神的生机吧。
地母之神将种子投入了人间,生命的光辉吸引着祂飘落,祂从神胎化作了人胎。
祂必要再次成神,从人身中成神,这是一件艰难的事,却是祂最后的生机。
地母之神爱怜地用目光描摹摇篮中的新生儿,祂吻上他的额头,为他注入最后的祝福——一个封印。
封印他的气息,他的力量,他的来处。
待到他强大,待到他独身亦可矗立时,封印自会解除。
且在这之前,努力地成长吧。
……
“可世事又哪里是能被完全假定的。”
地母之神叹息:“我错估了血月的成长速度,那些诡异……时间亦让它们成长,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变化超出了祂的预计,他已经没有慢慢成长的时间了,即便是揠苗助长,他也必须要试一试。
不试,就再没有机会了。
危越抬眸,他没有问那变化是什么,而是略显急切地问道:“他是谁?”
他死死盯着地母之神的眼睛,晶白的眸里绽出一圈红光,“那个新神是谁?”
地母之神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祂的语气中有了几分无可奈何:“孩子,你已经见过他了。”
祂回答:“他如今的名字,叫做娄君怀。”
第41章 地陷之城(19) 暴击×2
“娄道若”的回答令危越沉默了很久。
他不需要呼吸, 一旦沉寂下来,面对他的人便会感觉面前的人是一座墓碑。
苍白而寂静。
“娄道若”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静静地等待他结束沉思。
危越觉察到了娄君怀的特殊,不算太早,算起来,这不过是自他回来之后, 他们的第三次见面罢了。
从【山鬼的藤枝】从未触发,到他平安地通过了大雾, 孤身一人成功进入表世界,再到他“看见”了灵者也不能看见的通道密码。
凡此种种, 无不在证明着娄君怀的特殊性。
可是,危越猜测过他会是一个潜力无限的预备灵者, 猜测过他和宁柯柯一个男主角一个女主角, 却怎么也没有想过,他居然会是一个……连出生都极其困难的新神。
或者说, 这种选项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在他的猜测范围内。
毕竟,在亲眼见到地母之神之前, 他也和华国一部分知晓神音的人猜测怀疑的那样:“地母之神”有没有可能是一位未能记录在册的高等级灵者?
至于神音的最早记录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这件事, 也有合理的解释——同样的天赋是能够通过血脉传递下来的,这种现象在灵者世家中普遍存在着。
他确实没有感受到神的存在,还是这种猜想比较合理。
此刻,这种猜测和怀疑被彻底推翻。
事态变得更严重了。
诡异的出现与肆虐,灵者和灵兽的诞生和进化,竟然都是因为三位真正的神明。
一位已经死去三千多年的地母之神,一位能不能出生都还未可知的新神,以及一位全然就是灭世主标配的血月邪神。
血月是邪神这件事很好猜, 那血色月光的污染性就摆在那里,危越实在太熟悉了这种特性了,他自己也有了这样的特性,所以他才会需要一具完好的、合适的躯壳将他的灵魂包裹起来。
好极了,原来是神战啊。
危越冷漠地想。
人类是被这场神战殃及的池鱼,是邪神成长的薪柴,连余烬都要被一点不剩地榨干。
好奇怪,他竟然不觉得愤怒,连带着得知娄君怀竟是新神时的惊诧愕然也一并渐渐平息了下来。
是因为他从内心深处认定了自己不再是人类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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