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迫成为救世主的那些年 第60章

作者:九叠云锦张 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爽文 都市异闻 马甲文 玄幻灵异

他只是习惯了。

这个真相,于他而言,太过平常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危越直视着地母之神的眼睛,不放过新绿眼眸里的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地母之神坦坦荡荡地任由他观察,祂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孩子,你难道不想问我这个问题吗?”

您很有表达欲望啊。

危越嘴角拉平的弧度轻扬,他顺着祂的话说:“当然想,只是担心会冒犯到您的某些忌讳。”

在这个问题上,他只是忌惮罢了。

按照祂说的,祂都已经死去许久了,却仍旧对大地之上的事情了若指掌,连他的身份都知道得这样清楚,谁晓得祂还有多少底牌没有出?谁又知道祂说的那些有多少是真相,又有多少是在编故事?

危越向来不啻以最坏的打算去揣度他人,神也一样。

可能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人同祂交谈了吧,危越愿意顺着祂的意思换一个问题,地母之神显得很高兴,素来慈爱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天真的稚气。

但很快,祂便将这高兴的笑容收了回去,新绿色眸里又流露出了与告知他落难新神就是娄君怀时相同情感来,无奈又悲伤,几分骄傲中又满含爱怜。

危越忽然又有了不详的预感,这预感令他感到轻微的晕眩,喉咙也跟着干涸发痒起来。

他直觉……这个答案,会比娄君怀的身份更令他不能接受。

果然——

“我注意到你,是因为圆圆。”

圆圆!?

危越顿觉眼前一黑,如果此时他在呼吸,那他必然会喘不过气来。

圆圆,怎么会是圆圆!

他猛的攥紧了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贴着黑色的蕾丝手套,深深嵌入肉里,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只觉得是自己幻听了,才会听到……

可“娄道若”慈怜的眼神让这幻想彻底破碎。

危越狠狠地一闭眼,不断变化繁纹的【爱卡丽小姐的手套】都被他攥紧双拳的力道攥得一滞。

怎么会是圆圆……

怎么能是圆圆?!

他的圆圆,他姐姐痛苦了一整夜才生下的孩子……会是谁?会是故事里的哪一个人?

——他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圆圆,那个孩子,我是多么希望她平凡又快乐地长大。”地母之神不忍地叹息了一声,额间浮光闪烁,“如你所想,她的遥远前世正是我的祭司。”

“而圆圆的上一世……”

祂看向危越,那双晶白的眼睛里已经被猩红占据了半数,静默的冰蓝从猩红之下浸染出来,一股至寒的恐怖扑面而来。

“你应该知道她的名字——傅卿,这是她上一世的名字。”

那个在三十年前被噬脑虫寄生,最后自断四肢、割下舌头,决然赴死的七级灵者,傅卿。

那个决然又狠心的孩子。

“哈。”

良久,危越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

——曾经的漠不在意都会在某一天变成回旋镖狠狠地、血淋淋地扎在自己心上。

不到一个小时,连遭两次暴击,他感觉心脏在幻痛。

“所以……”危越喘了两口气,“您是因为圆圆才注意到了我。什么时候?”

是在他出车祸之前,还是在他自“无尽轮回”中侥幸幸存归来的时候?

地母之神道:“很早了。在圆圆出生那会儿,我就已经见过你了。”

祂笑了一下,继续道:“圆圆,唯一,多可爱的名字啊!你们在她身上倾注了许多的爱,你们很爱她,而爱是相互的,她也很爱你们……这是她最快乐幸福的一世了。”

说着,祂眨了眨眼睛,新绿色的眸里清晰地倒映着面前人的模样,闪烁的浮光从额间蔓延到耳后,最后没入了娄道若的后心。

祂忽然说:“我很抱歉,孩子。”

危越愣了愣:“……什么?”

祂放在大腿上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抬起来,但终究是顾虑着什么,还是不动了。

“抱歉,孩子,我早已死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那股强大的高维力量掠走,更无力为你提供哪怕一丝半毫的助力……孩子,在这条回家的道路上,你一定很辛苦吧。”

地母之神从来都是一位感性的神明,祂对万物众生视为己出,每一个生灵都是在大地的哺育下长大的,每一个生灵也都是祂的孩子。

人会偏心,神也会爱屋及乌。

这是祂最爱的孩子最爱的小舅舅,那个比她的生身父亲还要疼爱她、陪伴她最多的小舅舅,有多少小孩子在学会了说话之后,第一句除了妈妈,就是叫舅舅的呢?

地母之神仍然清晰地记得,眼前这个青年在见到刚出生的圆圆时,那双眼睛亮得宛若天上最璀璨的星辰,胸膛里的心脏跳得像擂战鼓一样。

不是说宁逡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而是他的性格注定他做不到像危越这样细致入微,他的工作也令他分身乏术,只能厚着脸皮更多地拜托自己的小舅子。

这也就致使了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都以为这个为了危小姐和她的女儿鞍前马后,经常熬夜不睡觉,还给自己设了好几个夜间闹钟,只为了能够及时醒来给孩子喂奶的漂亮青年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那时还是个大学生的危越闹了个大红脸,连连解释说自己不是,话说快了还会结巴。

真是青涩又稚嫩啊。

地母之神在心中感慨,回想起那时的危越,再来看如今的危越,面上带笑,实际冷若冰霜的模样,祂心里的愧疚更甚,愈发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孩子。

倘若祂还活着,倘若祂还有可以用的力量,祂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被带走。

……然而这世上又岂会有那么多的如果。

危越没有想到地母之神会对他说这些话,他当然能够感知得出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正因为能够感知到,他才会觉得……无所适从。

有些事,他是绝不可能告诉他的亲人的。

而有些话,他也不会从他的亲人口中听到。

其实无所谓,只要回家了就好,只要回来了就好……

危越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颇为局促地垂下眼眸,他想要找个尖锐的话题把这个让他很不自在的话题揭过去。

于是他说:“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您就更应该明白,如今的我,是一个异类。”

既不是人类,也不是诡异,不是异类又是什么?

而异类,都是不确定性、不受控制的。

他则是其中翘楚。

他回来已经好几个月了,从初春到盛夏,而在此期间,世界各地诡异充斥,与华国比邻的国度甚至因为死亡人数过多,国家领导层想要掩饰,却藏头露尾,继而引发了国内恐慌。

他看在眼中,也只是看在眼中,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

即便是前段时间持续性清空安周市及几个邻市的诡异,也都是因为他实在太饿了,再不吃点东西就要发狂了。

他做这事的出发点并非是为了保护人类。

即便他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却不去帮助受难的同胞,即便他冷眼旁观他人出生入死,即便是这样……

‘您也依旧会对我说这些话吗?’

“确实。”地母之神点点头,似是赞同。

危越扯了扯嘴角,心道,果然,怎么会有人能接受像他这样的异类呢?

然而话音未落,祂的话锋旋即一转,掷地有声:“可这又如何呢?”

白发的男人蓦地抬眼,晶白、猩红与冰蓝交融的眼睛里一点点沁出惊讶的神色。

地母之神微笑着,还是抬起了手,试探性地伸向危越的脸颊,眼含期盼和鼓励。

危越迟疑着,倾身,偏头,用冰冷的脸颊贴上了祂温热的掌心。

地母之神脸上的笑容宛如鲜花绽放一般,无比灿烂:“孩子,你的力量不来自于我,不来自于新神,更不来自于这个世界,它是你受了那样多的苦难才得来的,如何用自然由你自己来决定。”

“我无法帮助你分毫,你如今见了我,未曾因此对我心生怨恨,我已经觉得很愧疚了,又怎么会要求你做更多呢?无论你变成什么,只要你认为你是谁,那么谁都无法改变它。我仍旧视你为我的孩子,和众生一样,和他们一样。”

“我知晓你在顾虑什么,不必担心,我的孩子。你不过是在事态还未严重之时作壁上观罢了。你明明救了那个女孩和她的弟弟,也两次救下小君,还帮助了困在这里的灵者,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异类呢?”

祂笑了笑,轻微的责怪,更多的是心疼和无力:“异类不是这样的。”

哪有冷血无情的异类会救人的?

他分明是还被困在那个祂触之不及的苦难之地,飘零久时的灵魂虽然回来了,却仍然在经受着往昔的痛苦,而他早已习以为常,因此并没有意识到这些。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为了他的家人竟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在那样扭曲恐怖的力量影响下仍旧保持着理智和清醒。

他能够站在这里,能够伸出手去给予他人帮助,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我可以叫你越越吗?”

地母之神问道。

危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越越,孩子……”祂抚摸着掌下冰冷的脸颊,试图将自身的温度传递过来,“你要明白,世界本变成这个模样已经很久了,三千多年了,它并非一朝一夕变成这样的。拯救它不是你的责任,它应当是我、是新神的责任。”

地母之神抬起头,似乎是想透过厚厚的天花板,透过被诡异掌控的表里世界,看到那轮高悬于天穹之上,不断向人间撒下污染性月光,让人类使劲手段也靠近不了的血月。

祂道:“祂是从我的尸骸中诞生的,祂本就是自我这里产生的一个错误。与其说祂是邪神,不若说……祂是恶神。”

血月的残忍凶戾已经超过了此世界关于邪神的定义,祂不是想要占领这个世界,而是单纯地想要抹杀世间所有生命,用绝望和一切负面极端的情感促使祂出生。

这哪里是邪神?邪神尚且要依凭一定的生命,祂们会施以蛊惑引诱,而非是彻底的毁灭!

这分明就是恶神!

这双近在咫尺的新绿色眼睛忽的变得有些渺茫,危越从中看见了温暖的神性,慈悲的母爱,以及深切的愧意。

“我已经死了,无法纠正这个错误,小君也被我连累,如今连出生都艰难。”

地母之神摸了摸危越同样冰冷的白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收回手,祂又叹了一口气,仿佛有数不尽的忧愁堆积在心里,而今终于有了一个人可以听祂诉说。

危越找不到话安慰祂,能说什么呢?安慰祂看开一点,左右都已经是这样了?

还是算了吧,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于是只能沉默地坐直身体,当一个聆听者。

地母之神说了许久自责的话,祂憋在心里很久了,这些话祂找不到人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