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九
裴父笑而不语。
裴瓒着重强调:“我可是新进的榜眼啊!”
谁这么没眼力见,连榜眼都看不上?
那他看得上谁?状元吗!
【憋不住了吧,小鬼。】
当爹的最了解自家儿子。
自从在外上了几年学堂回来,裴父总觉得孩子跟他们生分了。
特别是中榜后,简直换了一个人。
以前的裴瓒虽然看上去清逸出尘,对什么事都一幅淡泊寡欲的模样,可心里也是喜欢跟人攀比较量的,特别是学识文采这方面,裴瓒向来自视甚高,觉得自己一定能一举夺魁。
可惜,他是第二。
在刚放榜的那段日子里,裴瓒总是郁郁寡欢,裴父没少劝他“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算到最后是由皇帝和内阁大臣亲自评判,那也不过是几人的评判而已。
一番规劝下来,这孩子跟他们越来越生分。
就像是裴瓒无颜面对他们似的。
入仕之后更是过分,常常拿着督察院事多繁忙的幌子躲在院里不肯出来。
裴父也是当官的,朝中事情多不多,他这个老油条能不清楚吗?
裴瓒瞪着眼,生气跟撒娇似的,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不着调的老父亲,他跟原主一样,对旁人瞧不上自己这件事耿耿于怀,但是没想到是他爹在唬他。
“我儿处处都好,怎么会有人瞧不上你?今日不过是父亲的几个好友聚在一块,喝了几杯淡茶而已。”
“哼……”
裴瓒的小脾气上来了,扭着头冷哼一声。
裴父笑着从怀中拿出正红色的帖子:“今日有人给我送了张请帖,还说,要小裴大人非到不可。”
乍看上去喜气洋洋的,跟婚帖似的,再仔细看一眼,那上面还撒了金箔,很是精致。
不过裴瓒一听那称呼——小裴大人。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沈濯那张假模假样的笑脸,瞥见帖子上的落款,果然是“盛阳候府”。
裴瓒蹙着眉头,不是很想接:“父亲,盛阳候府怎么会给咱家送帖子?”
“那可就不清楚了。”
如果说,盛阳候府门第比头顶的青天还高,那他们裴家就是脚底的青石砖,同样是“青”,但云泥之别。
“也许是瓒儿的文采得了哪位姑娘的青眼,人家怕你不肯相见,特意承了盛阳候府请你呢!”
隔了几条街,闲着无聊前来戏楼听戏的沈姑娘,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父亲!”
“好好好,为父不打趣你了。”裴父摆摆手,继而叮嘱着,“只是盛阳候府的邀约你一定要去,就算你目前还没有成家的心思,也要出去见见世面,结识几位京都中有名有姓的大人公子,这对你未来的仕途必有裨益。”
“知道了……”
裴瓒不情不愿地接过帖子,拿在手中翻了几遍,帖子装饰得虽然精美,但却没有明说要他赴什么宴。
更奇怪的是,盛阳候府与裴家从没有过来往,他更是今日才跟盛阳候府的小世子相识,但这帖子究竟是为什么送给裴家,又指名道姓地要他前去呢。
裴瓒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莫不是……鸿门宴?
第7章 鸿门宴
七月初七,皇家别院。
夜里张灯结彩,水面上飘着各色花灯。
河岸边翠绿的柳树梢上也挂满了红灯笼,本就隶属皇家舫船上更是不必多说的华美。
不该出现在船上的假山假石摆成了园林中常见的景致,甚至还特意打造出流水曲觞的宴席环在外围。
而宴席两侧丝竹悠扬,成群结队的宫娥身着薄衫,香风袭人,她们发髻上的钗环叮叮咚咚地随着步伐摇响,偶尔从身旁经过,只觉得和了一曲曼妙的雅乐。
乞巧节,本是两情相许的佳节。
可是京都城里尚未嫁娶的名门淑女和世家子弟却都聚在一处,跟货物似的任人挑选相看。
“你听说了没,这次的夜宴还是侯爷特意为世子爷准备的呢!”
“早就知道了!瞧瞧,京都城里有名有姓的贵女都来了,为的不就是挑个满意的世子妃吗!其他的世家子弟这不都成了陪衬!”
“世子爷长得是极好,只可惜是万万瞧不上我的。”
“瞧不上你,那你瞧瞧旁的,我看那位小裴大人也是相貌堂堂呢!”
“嘘,别瞎说,不过今夜怎么没见着探花郎呀……”
船头的盆景旁,有两位年轻的小姐正在私底下悄悄讨论着今晚的夜宴。
而在几步之外,就是偷听的裴瓒。
裴瓒猜得没错,的确是鸿门宴。
但是这场“鸿门宴”却是为世子沈濯准备的。
“你知道吗,侯爷也不是第一次为世子爷召开宴会了,两年前我家长姐就参加过一次,如今我长姐都出嫁了,侯爷还没挑中满意的人选。”
“不是侯爷不满意,是世子爷不满意!”
“怎么说?”
到了关键时候,裴瓒也悄咪咪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听着两位小姐继续八卦。
“前年,类似的宴会是在宫里举办的,那时候的场面可比现如今大多了,皇后娘娘的外甥女,相府小姐,郡主县主,整个京都最顶尖的贵女都聚在了宫里,结果世子爷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只狂犬,要拿它顶球作乐,那只狂犬在宴会上直奔贵妃娘娘而去,吓得娘娘落荒而逃,丢了好大的脸!为了这事,陛下盛怒,责令侯爷严加管教,于是世子爷一年都没出侯府!”
“啊……那后来呢?”
“后来,也就是去年,本以为世子爷安分了,侯爷又遍寻贵女将宴会设在了府内,依旧又不少人家攀附侯府门第想要结亲,许多人纷纷登门,结果世子爷那日在侯府中招了许多舞姬寻欢作乐,把长公主殿下和侯爷气得不行,直接闭门谢客!”
“就是那次,让世子爷在琅琊待了大半年?”
“对!之后侯爷也继续挑选了几家,不过都是私底下拜访,很少有今日这种场面了。”
“那你说,今夜世子爷会不会……”
“嘘,咱们就别猜了。”
躲在后面偷听的裴瓒巴不得她俩猜下去,甚至心急地往前迈了半步,鞋尖直接踢到瓷盆上,惊着了两位小姐。
“只是路过!绝非有意偷听!”
裴瓒属于是不打自招了。
幸好夜色深沉,火红的灯笼光映在脸上,他的相貌并不真切。
那两位小姐自知不该议论皇家私事,趁着裴瓒还没直起身的时候,就互相拉扯着广袖逃走了。
裴瓒跟着松了口气。
他提溜着眼睛,向四周看了一圈,船头没什么人,河面上的其他船支也相距甚远,估计是看不到他这边的情况。
好不容易找到没人的地方,裴瓒终于能倚着栏杆躲清闲。
他回想起方才两位小姐的话,也算是弄明白了沈濯身为盛阳候府世子,在上头有皇家撑腰的情况下,声望值却还是那么低的缘故。
原来都是自己作的啊。
这已经不是声望低那么简单了。
这简直就是顽劣不堪!
想起沈濯那张脸,他在心里嘿嘿一笑,河面上吹来称心如意的风,更让他觉得浑身舒爽。
只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小~裴~大~人~”
声音带妖,格外地骚。
裴瓒梗着脖子,僵硬地转过身。
本就是因为宴会上口舌是非多,他才跑来这里躲清净的,没想到还是让沈濯抓到了。
他很好奇,这人怎么就偏偏抓着他不放呢!
【可算让找着了,看你还往哪躲!】
裴瓒看着沈濯被灯光染红的笑脸,依旧是那么赏心悦目。
烛光艳俗,沈濯穿了身更为鲜艳的红袍,整个人身上非但没有半点乏味的俗气,反而衬得他神采奕奕,恍若神话里的仙君。
不过裴瓒没有理由欣赏,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挤出疲倦的笑意:“世子爷别来无恙。”
“自从上次谢府一别,还真是许久未见,小裴大人可让我想得很呢!”
“多谢世子的请帖,今日登船,下官也算是涨了见识。”裴瓒语气淡淡的,看不出丝毫开拓眼界的欣喜,反而语气有些倦怠。
【睁眼说瞎话!】
“是吗,我怎么瞧着小裴大人不开心啊?”
裴瓒懒得笑了:“岂敢。”
【请帖若不是送到裴大人手里,你都敢不来。】
“下官只是觉得,乞巧佳宴是侯爷专门为您准备的,到场的也都是京都有名有姓的人家,下官在这里不合适。”
裴瓒说得不假。
哪怕这次宴会比不上两年前的盛大,可前来的人依旧是他拍马也攀不上的门第。
放眼望去,那些公子小姐的父亲无一不是正三品之上的官职,随便拿出一个就能把裴瓒压得喘不过气。
沈濯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听皇舅舅说,裴家在京都百年,一直都是直谏不讳,从未把那些名门望族放在眼里过。”沈濯眼神眨了眨眼睛,听上去是想用讽刺的话激他重振旗鼓,“没想到小裴大人才在下州待了几年,就变得前怕狼后怕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