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九
读心的用处,加上他本来就浏览过的剧情,在不少时候,都能起到关键作用,助他化险为夷。
但现在呢?
剧情似乎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是他改变了这一切——
从寒州开始,扳倒杨驰,让陈家父子幸免于难,使得北境节节败退,提前来大周议和。
也是他,在宫里抓着明怀文不放,三番两次地搅弄局面,让本不该来到京都的康王成了众矢之的,也让长公主与皇帝之间那些原本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明争暗斗逐渐明晰。
那他接下来还会改变什么呢?
裴瓒定定地望着眼前人的双眸,从其中窥见了几丝潮湿:“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关于这枚扳指的事情。”
沈濯自然记得。
只是当时裴瓒语焉不详,没有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只能从只言片语当中拼凑出,这枚扳指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连裴瓒这个人也是如实。
甚至,他还记得裴瓒说过,“他迟早要离开的”。
“我不记得了。”沈濯想要抵赖。
他低着头,无声地靠近裴瓒,抵上对方的肩颈,似有若无地轻轻蹭着,仿佛一只撒娇的大猫,以此来乞求主人不要离开。
“你应该记得,我早晚有一天要离开。”
沈濯抱着他的身子明显一僵,指尖不甘心地蜷缩,妄图继续用力,却在听到裴瓒的一声闷哼后停了下来。
沈濯闷声说道:“大周纵横万里,你能逃到哪里去?”
裴瓒听后只是轻笑。
“就算你上天入地,我也会让人把你抓出来的。”沈濯对此并没有把握,只不过在逞口舌之快。
他既然见识到那扳指的神通,就明白裴瓒身上藏着许多他不懂的秘密。
裴瓒的来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沈濯虽然他没有深究过,也没有将裴瓒视为异族,可他明白裴瓒真的不属于这里。
“你在笑什么?”沈濯抱着裴瓒的肩上,手上的力道不可控地加重,明明看见对方已经浮现出痛楚的表情,但他仍是无法停止。
因为,他看到裴瓒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觉得对方仿佛在讽刺他的无能为力。
像是幼年时被扔在宫里,在皇帝太后看不到的角落里,那些宫人肆意的言语侮辱,还有背地里躲不及的冷刀暗箭。
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失态。
都比不上裴瓒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在笑他什么都做不到的同时,又讥讽他仍旧是无依无靠的幼童。
“裴瓒!裴瓒……”
被唤着名字,裴瓒紧盯着眼前的人,他还不曾做些什么,就轻而易举地挑动了对方的情绪。
但这并不是他要的结果。
他只是想知道,沈濯瞒了他什么,在沈濯与长公主之间,到底藏着什么心声都不能泄露的事情——
是不是关系到大周,关系到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而在被沈濯找到之前,在今日赴宴之前,甚至是在安排那对母女进宫之前,他一直在想,究竟用什么样的办法,用什么作为交换,才能得知背后的真相。
所以,这个局,是专门送给沈濯的。
他不寄希望于用那对母女来挑起皇帝与明怀文的情绪,而是将所有的筹码押注在自己的身上,以自身为饵,来钓起沈濯这条大鱼。
裴瓒悄悄抬手,轻拍着沈濯的背。
沈濯有一瞬间地错愕,他以为裴瓒会想以前一样抗拒地推开他,之后才是他死缠烂打,回归到那段不清不楚又纠缠不休的关系里。
紧接着,沈濯背后的手悬空了片刻,“噗通”一声之后,重新覆盖上。
是裴瓒扔了什么!
沈濯直接从他的怀里撤出来,抓住裴瓒的两只手,摊开在了面前。
“你把扳指扔了?”沈濯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转身盯着泛起一圈圈涟漪的池水,又满眼震惊地看着裴瓒。
片刻之前,那枚扳指还被裴瓒攥在手里,今夜之前,那还是裴瓒用来读心的宝物。
他想象不到裴瓒是出于何种原因……
他明白裴瓒是在生气,是因为他千方百计的算计,和一次又一次的谎言而气愤。
只是,因为生气就把把扳指扔掉,这实在是无法想象。
要知道,这么一件宝贝,扔进御花园的池塘里,也许会随着流动的活水流到任何地方,如果在这过程中被旁人捡到,发现了它的用处,那还不知道会引发多少的争夺和杀戮。
沈濯一阵肉疼,也忍不住去想,全天下恐怕也只有裴瓒会这么轻轻松松地把扳指扔进水里。
但是不等他问一问缘由,被他紧攥的双手挣扎着抽出去,随意地在他肩头一搭,重新搂住他的肩。
温热的气息落在后颈。
“沈濯,我想明白了,不应该用这种作弊的手段去了解你。”
没有意料中的斥责,反而是感受到了几分暖意,两颗心脏隔着厚重的衣裳而跳动,每一次都像是对这句话的反复琢磨与重复。
“我觉得读心就可以了解所有人,掌控所有事,但是我错了,这根本不是万全之法。”夜里,裴瓒的心脏急速跳动,面上浮现不正常的颜色,连眸子亮晶晶的,从里到外都格外的真诚。
他捂着胸口顿了顿,一瞬间地失神后,继续说道,“所以我把扳指扔了。”
沈濯听得头皮发麻,分明错在他身上,裴瓒却抢先一步把这罪名认下……
这是什么套路?
攻心吗?让他从心里觉得愧疚而将一切都全盘托出?
沈濯觉得眼前是一个更大的圈套,而且裴瓒明明白白地给他指了出来,告诉他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是难以自拔的泥潭,但是面对这样的算计,他却有些心动了。
如果能以这种方式,彻底让裴瓒放下对他的戒心,那岂不是很划算?
从始至终,他想要的不就是真心吗。
“裴瓒,我……”沈濯踌躇着,欲言又止,三番几次地想要开口,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幸而,行动比言语更有价值。
他捧着裴瓒的脸庞,闭着眼睛吻上去,虔诚得犹如亲吻神明的信徒。
不过这次只有浅浅的一吻。
之后,沈濯紧紧地把人抱住,深邃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不远处泛着灯火光亮的水面。
【明日,不,今夜就要让人抓紧打捞。】
第152章 郁结 “你最近怎么样?”
“你最近怎么样?”
“咳咳……”裴瓒窝在床里, 只穿了件单衣,脸色瞧着还算红润,但莫名地有种病气, 他咽了咽嘴角,费劲地睁开眼瞧着前来看望他的谢成玉,“胸口还是有些闷。”
那次夜宴后,裴瓒就卧病了。
许久不生病,以为是体质强健, 没想到跟沈濯在外吹了大半夜的冷风, 就病得卧床不起了。
接连发了几日的高烧, 惊动了宫里,派来唐远给他医治, 可是怎么也不见好, 鄂鸿也整日守着他床前, 同样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病得真是蹊跷。”谢成玉满目忧心,“眼见着到了年关,你却病了,但愿快些好起来。”
裴瓒虚弱地说道:“会的。”
“今日无事, 你安插进宫里的那俩人也没什么动静,且好好休息吧,出了什么事情, 我自替你操心着。”
裴瓒乖顺地闭上了眼,安静地躺在床榻里。
也不知是不是乱七八糟的药吃得太多了, 闲着无事的时候, 嘴里总有股酸苦的中药味,让他难以安稳。
想要起身喝水,身旁人却始终在床榻坐着, 这份心思,让裴瓒生出几分愧疚。
他根本就没病。
宴会上突然离席,再次拨乱了长公主与皇帝之间明里暗里的较量,他以身引诱沈濯离开,也是送给了对方一次思考选择的机会——他不要沈濯站在任何一人身旁,而是全盘托付于他。
当然,裴瓒这么做是需要底气的。
他的底气当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爱意,而是那枚扳指。
表面上被他抛进了池水里,实际上藏在袖口当中的扳指,用“舍弃”它来换沈濯,这笔买卖不亏。
但是,他不能表现得心急。
必须要徐徐图之,才能在一步步的试探之中,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包括皇帝派来的唐远,和归属不明的鄂鸿。
裴瓒闷声咳了几下,胸口的确是有些发闷。
自他生出扔扳指这个心思的一瞬间,心跳就格外强烈,虽然没有真的践行,可时不时地还是有些胸口发闷,经常喘不上气,突如其来的感觉,直觉告诉他,可能是系统在作怪。
不过,裴瓒又悄悄地尝试唤了几次系统,仍旧没有得到回应。
这样也好,有一点不痛不痒的小毛病,反而免了去折腾自己的身体了,不然还要自己寻些方子来给自己弄病了,才好瞒天过海。
“沈濯,他人呢?”
谢成玉听到这名字,蹙了蹙眉头,问起裴瓒的病时,只说是吹风吹的,但是他多番打听,知道沈濯和裴瓒在岁宴上闹了不愉快,后来,沈濯犹豫再三还是追出去了,俩人独处了许久才回,然而转过天来,裴瓒就病了。
这俩人能和好如初,都不用细想,就知道裴瓒这次生病跟沈濯脱不了干系。
为此,本就对沈濯不满的谢成玉,更加恼火了。
“不知道,听说这几日在忙着打捞什么东西,闹得护城河臭烘烘的,都有御史上书参他了呢!”
裴瓒抿着嘴微微一笑。
沈濯去打捞扳指的事,裴瓒是知道的。
不过并不是那夜他听到的心声,而是沈濯亲口同他说的——这枚扳指不应该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扔了,它的用处很大,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饶是沈濯对他坦诚,裴瓒也没说出扳指其实并没有被他扔掉,毕竟,在沈濯面前,他必须得捏紧筹码。
在读心面前,一点点良心又算得了什么。
他也默许对方去打捞了,一则是沈濯答应他,这枚扳指会物归原主,二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无论如何沈濯都打捞不到藏在他袖口里的扳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