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九
当然,他们一见沈濯的脸,便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沈濯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他是为了谁来的?还是听到了些许风声?
院中两人心照不宣地想着。
只是裴瓒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长公主盯了沈濯片刻后,视线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带着几分探究,再度上下打量着。
“你怎么来了?”裴瓒向前迈了一步,挡住沈濯的去路。
他十分在意沈濯是为着什么原因才来到这里的,是听说城西失火的案子,还是知道他在查找绿藓。
可是碍于长公主在场,沈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他,而是继续端着他那副笑吟吟的假面,向着长公主微微低头,道了声好。
这副随意的姿态,看不出半分关系紧张。
长公主也没有用苛责的语气怪罪他,只说道:“城西现在四处都是大理寺的人,你也不怕被人瞧见?”
“看见又如何?皇舅舅也未必不知道吧。”
母子两个不是在打哑谜,裴瓒也能听懂,这是在说沈濯突然在京都中露脸一事,先前沈濯也提过,只要他母亲不追究,皇帝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裴瓒虽然听得懂,他却僵着身子不敢转过身去。
只用略带埋怨的眼神,僵硬地瞪着沈濯,怪罪他没有任何预告就突然出现,害他在长公主面前失了分寸。
沈濯垂眸一瞧,明白他在想什么。
“母亲又不是洪水猛兽,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沈濯说着,便把手搭在了裴瓒腰间,轻轻一扣,“更何况,小裴哥哥是朝廷命官,无需如此拘谨。”
这话说得倒不假。
裴瓒表现得太过拘谨卑微了,就算面对的是尊贵的长公主,也无需如此的。
不过,裴瓒仍是瞪他。
直到沈濯扣着他的腰,强行把人转了过来,毫无预兆地牵起了裴瓒的手,将人往长公主面前领,那架势,活像是领着心上人拜访父母……现如今的区别,也只在于场所不符合了。
长公主见他俩交叠的手,顾不上观察裴瓒不对劲的脸色,便讥讽着沈濯:“这才多久,就追到了这里,难为你一刻也不放松。”
“母亲,有些人略微放手就溜走了。”
现在说的话,让裴瓒听不懂了。
他隐隐地觉察到沈濯话里的人并不是他,毕竟他可没那本事,就算一时逃走或者躲着人不见,沈濯也有的是办法揪出他来。
那就是在说长公主的什么人了?
裴瓒不敢妄加揣测,顶着绯红的脸,不着痕迹地捏着扳指,果然在长公主的心里听到了一阵污言秽语。
不过,长公主露出几分嫌弃后,面上依旧平静,瞧不出半分不对劲。
“你最好是追着人来的。”长公主主动上前几步,立在沈濯身侧,通身的气派,竟然也压了沈濯一头,“若是追着事来的,京都城你也不必再待了。”
沈濯听后也没有半分动摇:“孩儿知道。”
得到这句应允,长公主抬步要走,裴瓒却骤然反应过来,一下子甩开了沈濯的手,想留住长公主:”殿下,城西失火一事……”
“住口!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本宫!”
先前长公主的态度虽然冷冷的,但还没到生气的地步,可沈濯一露面,裴瓒就觉得长公主无端多了几分恼火。
就连见状走上前的女官,也一个个地都在瞪着他。
裴瓒犹豫着闭了嘴。
他清楚这份恼怒并非是针对他的,而是针对沈濯,可是,在红玉庄时,青阳分明说过,长公主是很在意沈濯的。
难道说,青阳的话是假的,是在他面前演戏,而事实就如同他亲眼所见的一般?
裴瓒一时陷入疑惑之中,凝视着绛红色的身影在女官的陪同下走出道观,他也没参透其中的弯弯绕绕,回头满眼疑惑地忘了沈濯一眼,趁着四下无人,毫不避讳地直接问他——
“你跟殿下的关系究竟好不好呢?”
“小裴哥哥何出此言?”沈濯笑着反问。
“长公主待你,很不对劲……”
裴瓒是孤儿,他对家庭并没有正确的认知,以前是依靠着从外界获取的,来到这里之后,裴家父母给予他的关怀,才让他明白了这份弥足珍贵的爱,也越发期待,越发眷恋这份感情。
但他瞧瞧沈濯,与他的情况也并不相同。
很难用非黑即白的条件,来判断长公主与沈濯之间的关系。
或许是因为沈濯亲生父亲的缘故,长公主对待他,是爱中夹杂了恨意,无法用简单的词语概括。
亦如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纠葛。
第120章 枝节
长公主急匆匆地走了。
也并不曾发生什么要事, 大概事单纯地不想看见沈濯……
裴瓒收回视线,一扭头,那张昳丽的脸吸引着他的目光, 不管多少次瞥见,都很难对沈濯这张脸视而不见。
只是,此时的裴瓒眼中,多了些不易察觉的伤怀。
像是在为了沈濯,怀揣着些许淡漠的忧愁, 可是反观当事人, 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挂着不正经的笑脸, 相当没心没肺。
“小裴哥哥是觉得,我与母亲关系不好, 我会为此伤怀吗?”
裴瓒是这么想的, 虽然他有时也会厌恶眼前这人, 可一些事情如云烟消散,他更多的是在意对方的感受。
沈濯见他态度明确,继续说着:“我是会郁闷,但那是小时候的我, 现如今的我已经不在意了,反而因为小裴哥哥如此在意我,我便满足了。”
裴瓒的手被牵起, 掌心贴上沈濯的脸,他心里怪自己多嘴, 却没有主动抽回手, 而是就着原本的动作,轻蹭几下,继续问道:“那你来城西是为了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你。”
【你和她撞见了, 我不得不来。】
沈濯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在裴瓒离开后,他表面不在意,继续在裴瓒的卧房里待着,背地里守在裴宅周围的暗卫却跟上了裴瓒。得知裴瓒没有去玉清楼找鄂鸿,而是在京都药房四处打听绿藓的下落,沈濯也留意起来,让人继续跟着。
沈濯同样不清楚绿藓是何物,一头雾水地叫人继续盯梢,直到裴瓒左拐右拐,拐进大理寺,在谢成玉的陪同下来到清源道观。
寻常时候来此处也不要紧,偏生前些日才发生了大案子,恰逢长公主又来到这里。
既是觉得城西乱事频发,十分危险,也觉得长公主未必会给裴瓒好脸色,会刁难他,所以沈濯才赶了过来。
瞧着裴瓒的脸色,沈濯觉得自己没多想。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长公主蓄意为难,还是城西的事让人焦头烂额,才致使他脸色苍白的。
或许,两者都有……
沈濯难得用认真的神情地盯着他:“城西一事可有头绪?”
“你不知道吗?”裴瓒警惕地反问。
沈濯摇摇头:“在小裴哥哥眼里,我是十恶不做,可我保证,最近我老实得很,除了玉清楼那里,再也没去过旁的地方,更没安排过这等事。”
“那就勉强信你吧……”
裴瓒虽不像他有那么多的手段,但是想打听沈濯的动向并不难,特别是前几日见过青阳后,他便知道沈濯最近被看得很紧,几乎没有自由可言。
在这等高压下,只怕难以策划此等大案。
沈濯瞟了眼从正门匆匆走进来的谢成玉,特意问道:“那么,这事能告知一二吗?或许我也能帮上忙。”
“你别问我查什么,不可说。”
沈濯自是知道规矩,不多问,浅笑着说道:“我明白,言诚,我一个字都不多说。”
“你……”
“言诚!”
裴瓒刚要出口驳斥他这称呼,打算挤兑沈濯几句,但话还没说出口,谢成玉地声音就在背后响起。
而他正要转过身去,手臂被人一勾,沈濯掐着他的腰就把人重新扭回来。
“怎么,不许我这么叫你吗?言诚。”
这是他的字,当然是谁都可以叫的。
不过裴瓒亲近之人不多,裴家父母不这么叫他,官场上的同僚也只喊他裴大人裴少卿,沈濯更是不着调,除了最常用的那几个,三天两头变着法地换称呼气人,唯独谢成玉从始至终都这么喊他。
以至于让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觉得,这单单是谢成玉才能喊的。
估摸着,沈濯今日也是故意这么喊。
“你别胡闹,正经些。”
裴瓒顾及着谢成玉本就不喜他们俩过多接触,此刻不必回头,都能想象对方那张黑脸。
他挣脱了沈濯,立刻转过身去。
果不其然,谢成玉板着脸,只是目光并没落在他身上,而是带着些芥蒂,直勾勾地瞪着沈濯。
裴瓒识趣地抿了抿嘴唇,没有出声。
“还有很多事要做,快走。”谢成玉的声音越发清冷,横在两人之间,强行把裴瓒拽走。
裴瓒也清楚这道观里有很多值得调查的地方,刚好长公主也离开了,应该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可他还没离开,另只手就被死死拽住。
“松开!”裴瓒不许沈濯跟着。
沈濯也只淡淡地说道:“我在这里等你。”
话罢,手上的力气消失,他跟谢成玉快步溜进正殿,身后的视线如影随形,直到他躲进了旁边供奉牌位的地方,那道灼灼的目光才彻底消失。
正殿之内,三清塑像端正地供奉着,供桌上瓜果香火,一应俱全。而在塑像之下,除了几个蒲团外,还有一处被石灰粉圈出来的范围。
“那十三具尸身,有一处就是在正殿。”
“死者是什么身份?”
独自面对谢成玉,裴瓒还有些心虚,但对方谈起正事,话语中并没有太多地感情,他也就放松下来。
“清源道观中负责洒扫的小道士,十六岁,在道观三年,无亲无友……”谢成玉不仅介绍了死者身份,还将仵作推断的细节全部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