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九
而裴瓒去了玉清楼,更是沈濯所想的。
只要裴瓒一步踏进去,不管沈濯当时在不在,玉清楼里的人总会千方百计地把人留下。
灌酒也好,死缠也罢,总归是要等他回去见一面才肯放人,现在裴瓒愿意自己往里面扎,反而省了沈濯还有想方设法地把人骗去。
第108章 春宵
秋末冬初的雨, 是一丝比一丝寒的。
如同从天而落的冰针,坠落在地,沙沙作响, 入耳时都分外清晰。
无端而起的雨水,阻拦了许多人的脚步,街上人匆匆归家,并不多见还有什么人在游荡,街边的铺子也冷清得很, 一眼望过去, 安安静静, 天也昏沉着,倒像是入夜宵禁后的样子。
为此, 沈濯也没再做过多的掩饰。
前脚挑开帘子, 迈进玉清楼之中, 后脚脸上的银白覆面被轻松取下,目光更是穿过厅堂中层层叠叠的薄纱,紧紧地锁住那道身影。
他先抬眼瞧了眼楼上紧闭的房门,而后问道:“何时来的?”
身旁的女子微微欠身, 声音微弱:“公子刚离开不足一刻,大人便登门了,本是要遣人去寻公子, 只是青阳姑姑……”
提到青阳,沈濯大概知道缘故了, 虽然心里很清楚这些人不敢忤逆青阳和背后那莫测的身份, 可终归他才是玉清楼的主人,不敢不听青阳的话,却敢违背他的意愿。
沈濯竟不知道, 玉清楼何时成了他替旁人做的嫁衣了?
“已经见过青阳了?”沈濯声音渐冷。
“是……”女子低垂着眉眼,十指安分地交叠着,缠着手里的一方帕子,应答时甚至有些怯懦,“大人一来便被青阳姑姑请走了,约摸一个时辰才下楼,奴婢几个也不敢离近了听,只在偶尔路过时,听到些殿下、听戏,之类的话。”
这话让沈濯听得摸不着头脑。
如果长公主想要再请裴瓒,大可以一封请柬送至裴宅或者鸿胪寺,而无需经过身在玉清楼的青阳转告。
现如今再度提起,也不过两种可能,一是在回忆上次裴瓒到访长公主府一事,另外则是故意说给玉清楼的这些人听的。
沈濯没有往深处琢磨,而是目光越发柔和地瞧着层层纱幔之后的人。
隔着纱帘,他看见一杯一杯的酒水递送到裴瓒的嘴边,那人有些不胜酒力,一直摇头拒绝着,只可惜,他的抗拒在酒气的作用下,多了些半推半就的意味,瞧起来反而像是被周围柔弱的莺莺燕燕压了一头。
见状,沈濯摆摆手让身边人退下,自己不动声色地挑开纱帐,缓步向里走着。
今日突发雨水,玉清楼中无人,往日忙着抚琴弄乐的女子都清闲下来,其中不乏有见过裴瓒的,更有几位早已窥知了裴瓒与沈濯过密的关系。
为此,她们有心将人困在厅堂,让人一进门就能瞧见,也刻意做这些举动,把人灌得醉醺醺的,可始终无人敢越雷池一步,就算再怎么放肆,也不过是说些让人难以拒绝的玩笑话。
沈濯慢慢地靠进去,步伐很轻,除了站得远的那些女子率先瞧见了他的身影,旁人还在戏弄着裴瓒。
直到一道道目光落在沈濯身上,厅堂中的声音慢慢弱下来,再怎么粗心大意的人,也觉察到不对劲,急急回头看过去,发现了沈濯。
霎时间,婉转的娇笑声尽数沉下去,被暂时放过的裴瓒晕乎乎地趴在桌面上,被冷玉桌面冰着,缓着脸上的燥热,也以为自己的劫难终于结束。
不过,沈濯顺其自然地接下女子手中的酒杯,整个人从身后笼住了不清醒的裴瓒。
只见他微微俯身,自上而下投落的阴影完全将裴瓒笼罩,单手缓缓托举起对方的脸后,指腹不经意地蹭了几下,就连蜷曲的发丝也在搔着裴瓒的脸颊。
迷迷糊糊的裴瓒,随手拨弄几下,妄图借着这莫名的力道撑起身子来,却不想又一杯酒送到了唇边。
他推搡着,微微蹙起眉头。
却不想,听到了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旁人的酒都喝了,却不肯喝我的,小裴哥哥如此偏心,可真叫让我伤心啊。”
裴瓒抬起迷蒙的眼睛,隔着层水雾,眼前的人虚虚实实,只觉得这人的样貌分外优越,让他移不开眼睛。
可一直紧盯着对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这人的笑实在意味深长,仿佛藏了数不清的坏心思。
他恍恍惚惚地往身后一靠,眯着眼睛,似乎想要再进一步看清对方,奈何被灌下的酒水太多,看不清楚不说,头脑也有些昏沉。
幸而,他也没有完全丧失识人的能力。
“沈濯……”
裴瓒动动嘴唇,呢喃着身后人的名字。
不知怎么的,他仿佛瞧不见旁人似的,紧紧地依靠着沈濯不说,还妄图调转过身体面向对方。
然而,沈濯稍微在他的肩上用力,就把他困在了原地。
“你……”
正打算说些什么,裴瓒眼里的人端着酒杯,一仰头,尽数喝下。
一盏清酒而已,还不至于让人立刻醉了,但仍旧耐不住有人要借着酒劲发疯作乱。
沈濯的手指摩挲过那湿润的嘴唇,目光沉沉,落在旁人身上,都格外有分量。
周围的一干人等,识趣地低头躲开了他的视线,而他也趁着这不被凝视的间隙,再度俯身,轻轻覆上裴瓒的嘴唇。
“小裴哥哥可真叫人好找,这么冷的天,城里城外,把我折腾了遍,你可满意了?”
沈濯的问题暂时还得不到回应,只怕要等上片刻,裴瓒才能缓过神来。
也幸亏他并非迫切地想要答案。
只见沈濯的眼神,从覆着水色地唇间,流连到绯红的耳畔,紧接着意味深长地一笑,片刻间便想好怎么把吃过的亏在裴瓒身上讨回来。
“呼……扳指,我要扳指。”
裴瓒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
他扭着身子,紧紧扒着沈濯的衣裳,特别是那镶着珠玉宝石的腰带,在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刻也没有放松。
直到沈濯的手覆上去,不轻不重地捏着:“好,随我来,我这便拿给你。”
裴瓒的扳指分明就在沈濯的手上,他却没有立刻交出,而是柔声细语地哄着对方起身,在眼见着对方站不稳的时候,才轻松地将人抱起,大步流星地向楼梯走去。
或多或少地察觉到几缕僭越的目光,他也不甚在意,只一味地向前走着。
推开房门,青阳早已离开。
冷冷的空气里带有几缕不属于这里的香气,不过闻起来并不让人觉得心烦。
只是木桌上恍惚明暗的灯光有些碍眼,使得沈濯刚走过去,只将怀里的裴瓒轻轻地挨上桌沿,紧接着广袖一扫,桌面上乱七八糟的物件悉数落地。
叮叮当当几声,屋里唯一的光也灭了。
被屋里微冷的空气一冰,裴瓒仿佛清醒了些,瞪着清明的眼睛,看向了身前的沈濯。
“你做什么?”然而说话还有些含糊。
不料沈濯的声音更哑:“妨碍着你我了。”
“哪有……”裴瓒下意识地驳了句,很快便将注意力转移,撑在桌面上,眼神不由自主地向下垂,问着他心心念念的物件,“扳指,快还给我,你答应我了……”
“是,答应小裴哥哥的,我哪里敢忘。”
沈濯自顾自地勾住裴瓒那细长的手指,灵活地将扳指蹭下来,合在两人的掌心里。
裴瓒以为,这又会是沈濯的把戏,让他说些什么好话,或是再答应什么条件,这扳指才会彻底回到他的手上,然而,想法刚出,丑得离奇的扳指就回到了他手上,再眨眨眼,磨蹭几下,久违的面板数据浮现在眼前。
他哼唧几声,脑袋一沉,垫在沈濯肩膀上:“算你识相。”
【都答应过你了,我岂敢不应。】
和之前说的也差不多,都是在表达诚心罢了,只是这话是从沈濯心里发出的,而非是亲口说出来的。
这种感觉离了太久,裴瓒都觉得陌生了。
乍一听见这心声,有些奇怪,他想挪开手指,等完全清醒的时候再尝试找回熟悉感,不过,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沈濯紧紧扣着,硬生生压在那扳指上,无法移开。
他歪着头有些不解:“你攥着我的手做什么?”
【分明是十指相扣,却被你说得如此生硬,小裴哥哥,这么做,自是要好好体会。】
体会什么?
裴瓒完全猜不到沈濯又要搞些什么。
另外,他此刻也没心思去猜,脑袋仍是昏沉,他只想快快阖上眼皮,借着酒意躺在床上睡一觉。
刚好此刻外面的天也阴沉着,下雨的日子,与睡觉最是相宜。而等他睡上一两个时辰,彼时回去裴宅,也不算太晚,也可以有个交代。
【既然来了,怎么能想着离开呢?】
沈濯没有开口,只那双精明的眼睛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紧盯着裴瓒,他像一只小心试探的黑猫,在对方疲于应对的情况下,仍旧保持着最高的警惕,慢条斯理地靠近,把人逼到退无可退只能应对的地步。
等人觉察到危险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脖颈处凭空多了些被吸吮的痛感,裴瓒闷哼几声,急急地推搡着身前人。
然而慌乱之中,交错纠缠的手指磨蹭过扳指,眼前再度浮现关于沈濯的面板。
他的目光停留在下方几栏数据上。
【体力:81】
裴瓒被悬空抱起,片刻之后,光溜溜的背贴上了柔软的床榻。
几丝凉意袭来,他却没有清醒太多,脑袋昏沉,身子也乏力,只是一味地想着,等沈濯累了就好。
第109章 焦灼
裴瓒好像做了个很漫长、又很疲惫的梦。
梦里, 他一直忍耐着。
等待着沈濯的体力值下降,却不曾想,在八十上下浮动的体力值到了后半夜竟开始缓缓上升。
那数字明晃晃地预告着——他注定不会如愿了。
屋外冷雨飘落, 渐落渐止,屋里也从一开始的和风细雨,转为后半夜的狂风暴雨,那滴滴冷冽的雨水敲在窗台上,裴瓒也听着自己的声音, 随着时间推移, 逐渐变得沙哑微弱。
直到他明明白白地察觉到屋里亮起来了。
不是有人燃了灯珠, 然而一夜的风雨销声匿迹了,东天也泛起了鱼肚白。
这一夜, 可真够漫长的……
裴瓒木然地躺在床上, 眼下一片疲倦的乌青, 半只手臂还挂在沈濯的肩上,虚虚地笼着,也不知为何,手臂和小腹一样酸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