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九
此刻躲也没地方躲,裴瓒又不配合,那些死士只好各自持了刀剑戒备着,将裴瓒挡在了身后。
“赵叔,似乎不是咱们府上的人……”
“是那位御史!”
“不好!果真有人闯进来了!”
谨慎地往前挪动几步,瞥见那晃晃刀光,赵管家一惊,顿时想明白这些人是打算劫走裴瓒。
而他不敢犹豫,大手一挥,直指过去:“围住他们!”
三两个死士互相瞥视一眼,嘲笑着这些人的自不量力,下一秒,未等那些只会些花拳绣腿的下人冲到眼前,他们便已经动手。
只听见几声凄厉惨叫,血色便落了一地。
后面的人顿时起了撤退的心思,相互拖拽着不敢上前,却又畏惧赵管家的威势,一时没有逃跑。
处在人群之外的裴瓒却觉得,再不跑就要丧失这天赐的好机会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扭头便往反方向跑过去,离他最近的那位死士下意识地抬手妄图将人抓住,没想到裴瓒也是灵活了许多,躲开了对方的手臂,快速地奔了几步之后,一头扎进茂密的竹林中。
裴瓒不敢停歇半刻,头也不会地往深处钻。
细碎的叶片划过他的脸颊,坚韧的竹枝也接二连三地抽落到脸上,尽管如此,裴瓒也闭着眼一字不吭地跑着,生怕慢了一步。
踩着脚底枯叶,耳边尽是窸窸窣窣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竹树逐渐稀疏,隔着绰绰的几道虚影,裴瓒便看见几步之外,有一塘映照着各色彩灯的池水。
第86章 戳破
如墨夜空, 悬着一道弯弯的窄月,散发出的莹黄色月晕向四周无限地蔓延着,似乎永远都到不了边界。
不过, 月色没有过分刺眼。
散发的月晕也是柔柔的,宛若一缕薄纱垂落。
笼着一池清水,混着各色灯光,叫人眼前一片迷离景色,只觉得不在人间。
然后, 噗通一声惊响, 搅碎了这虚幻景象。
一道惊慌失措的黑影, 猛地冲出岸边竹林,见着近在咫尺的池水都来不及反应, 便一头扎了进去。
伴随着哗哗水声, 水面之上泛起了层层波纹。
“怎么回事?”
“有人落水了?那身影看着像……”
塔楼上的死士被这动静惊扰, 看了眼身旁的同伴,低声询问一句后,便眯着眼睛往楼下池水中瞄去。
可是,又碍于身后的主人在静静品茶, 并不敢有太多的动作。
直到水中之人奋力扑腾出水面,两人顿时瞪圆了眼睛,也顾不得是否打扰沈濯, 只惦记着,若是不立刻喊人去救, 过后被沈濯知道了, 吃不了兜着走的也只会是他们。
于是,两人像是才发现似的,满脸不可思议地喊着:“那是裴大人!他落水了!”
闻言, 沈濯立刻起身。
不管情况是否属实,他第一时间来到围栏边,越过两人向下扫了一眼。
沈濯不用过多打量,只一眼,便认出落水之人的身份。
“去救。”冷冷的一声,充斥着急切。
“是!”
两人同时应声,一个个地都想表现。
只见一人循着楼梯,一层层地冲下去,跑得很是心急,而另一人更是夸张,仗着轻功略微强了些,直接从围栏处一跃而下。
沈濯站在高处,眉头紧缩。
在动手之前,他着意吩咐过,一定要把裴瓒彻底带离兵马总督府。
可是眼下,这人又莽撞地出现在这里。
是来寻他的吗?
纵使沈濯在心里肯定了答案,直到裴瓒是有意来找他的,可他却没有半分惊喜。
因为他相当清楚,处在这个节骨眼上,裴瓒绝对不是放心不下才冒死只身前来,反而,裴瓒是急冲冲地过来兴师问罪的。
若是没有这一池的水,裴瓒没有坠进去,他或许还能视而不见。
偏偏,又闹出让他无法忽视的动静来……
沈濯盯着搅动的池水,目光从被拖上岸的那人身上,转到水面的层层涟漪之上。
他在怀疑,裴瓒是不是知道他身在此处,又笃定了他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在望不见小船之后,才出此下策,直接跃进水中,以此进入水中心的塔楼。
神游天外之时,从楼梯跑下去的那位死士,已经撑船到了对岸。
两人将裴瓒安置在船上,只会片刻,但由于离着太远,沈濯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总之,小船在映着彩色灯光的水面上划开一条波纹,悠悠地驶向水中央的塔楼。
而裴瓒看似镇定地坐在船头,看向楼中那人。
“沈濯!你为什么——”
裴瓒憋着一肚子火气,噔噔噔的几步,一溜烟冲上最高层,堪堪瞥见帘后的人影,就急不可耐地开口质问。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侧的屏风后突然伸出一只手。
“裴瓒。”
出声的瞬间,人已经被沈濯拉至怀中。
他的声音闷沉沉的,似乎藏着许多心事,此时更是不顾裴瓒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只一个劲地抱着,片刻也不肯松开。
“怎么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叫人看了可怜。”
“杨驰,他不能死。”裴瓒没心思跟他胡扯,将人推开后,一本正经地看着对方。
沈濯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眼神从滴水的发尾扫过,眉眼中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你这样子,跟在京都那次落水似的,只是寒州不比京都,此地天寒水冷,容易着凉生病。”
裴瓒不满:“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在听。”沈濯眨眨眼,点头应了,继续道,“你别再折腾自己了,杨驰之事,我有分寸,必不会叫你失望。”
“必不会叫我失望?”
裴瓒将他的话重复一遍。
比起沈濯语气里的保全之意,裴瓒说这话时,话里话外都是质疑。
从语调到眼神,充满了对沈濯的不信任。
裴瓒本就觉着,他对沈濯的态度早就不似一开始的那般。
来到寒州的这一路上也经历了许多,令他痛苦、后悔,还有些许内疚……每一件事他都难以忘怀。就算是短暂地压下去,将所有的不痛快憋在心里,结果也只是会积少成多,攒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后,再一起涌出来。
就好比现在,他不信沈濯会有分寸。
或者说,裴瓒并不觉得沈濯藏起来的私心会完完全全地为了他。
“你必定会叫我失望的。”拖着细微的一道叹息,裴瓒果断地否决了沈濯的话。
“不,怎么会……”
沈濯即刻去拉裴瓒的手,但是刚刚有所动作,就被对方抬手阻止了。
裴瓒向后撤了半步,与眼前人拉开距离,直接说道:“就算我现在没有扳指,我也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我是为了你。”
“那就别杀杨驰,让我押他回京都。”
话音刚落,气氛便在一瞬间凝滞。
裴瓒紧紧锁定眼前的男人,留心对方垂下的眉眼和微微抿着的嘴唇。
他这次不想再跟沈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同时,更是知道杨驰的重要性,下定了决心要把那人送回京都受审,所以他说得格外果断,不给沈濯任何打着马虎眼糊弄他的机会。
在楼中守着的下属察觉到不对劲,很是识趣地退下。
一时间,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从渺远的夜空到塔楼,从昏黄的月晕到澄明的烛光,都只存在于他们两个的眼中。
“沈濯,你身为盛阳侯府世子,负有皇室血脉,身份贵重,已经是无数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却又偏偏跟京都腹地的江湖门派有着斩不断的关系,这本就可疑,早在幽明府识破你身份时,就应该告知陛下。”
“可你没说,还替我遮掩。”
沈濯不想跟裴瓒恶语相向,借着这句话的机会,伸手抚上对方的脸。
但很明显,裴瓒还没数落完。
“啪”得一声,把沈濯的手拍开,裴瓒口齿伶俐地继续说道:“我不说,是因为惜命,不想惹火上身,只是就算万事小心,也仍旧未能免俗,还是被你的一斛珍珠坑骗着来了寒州。”
听到这番质问,沈濯微微低下了头。
“寻芳楼之事,我不想再提起,也不会再追究。”
裴瓒的脑海中适时浮现那几日的画面,虚虚浮浮,他实在不愿面对。
包括后面的种种,沈濯的假意知错,三句真七句假的忏悔,现如今他都不想再追究了。
“可有一事。”
“什么?”
“你的不臣之心。”
裴瓒早就想到,沈濯不会平白无故地跟杨驰这种人扯上关系。
虽说赈灾银一事关乎寒州百姓,又是皇帝眼中的要事,可归根结底与沈濯并无关系,他能提早找上杨驰,与其来往密切,必然是为着别的原因——比如说,杨驰身为寒州兵马总督,本就手握重兵,却又跟北境敌国来往过密。
京都势力错综复杂,哪怕沈濯是皇亲贵胄,因为出身的原因,没有侯府和皇室的支持,他也难站稳脚跟。
所以,他在动了觊觎皇位的心思后,必然不能长久地留在京都。
京都势力不可靠,便抓住了幽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