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九
否则,局势只会越来越混乱,甚至会到吞掉他们所有人的地步。
裴瓒吐出一口白气,低声说道:“越是亏心事做多的人,便越是害怕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所以呢,你打算装神弄鬼吓唬他?”
“不,由咱们出手的话就太明显了,杨驰虽然怕,但是一想就知道是谁干的,所幸咱们还有其他帮手。”
“你是说,流雪?”陈遇晚的脑海中冒出那道雪白的身影。
“她身上的迷药刚好能促成这攻心一击,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得知消息。”
“这个好办,交给我吧。”陈遇晚信誓旦旦地应下来。
第83章 重逢
兵马总督府, 隔着很远,遥遥一望便觉得气势恢宏,远超地方官府该有的规制。
但当几人被团团围住, 被士兵推搡着从后门进入府内,才恍然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句远超规制能形容的。
处在寒州腹地,后院里却沁着股暖意。
抬眼望过去,乍一瞧都是寻常园林景致,桃红柳绿, 并没什么稀奇的, 可仔细张望几眼, 裴瓒便想起之前的寻芳楼看到金枝玉叶,比起当时, 眼前的花草树木并不让人觉得富贵非常, 可千面红说过, 在寒州这万物不长的地方,一株开花的桃树可比这些金丝攒的树木珍贵的多。
而在这间院里,鲜绿枝丫之上,花朵含苞。
分明是凛冽秋冬, 却能在此窥见春色。
裴瓒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能让花树在寒州这等苦寒之地存活。
地下有温泉?还是在屋外也燃着炭火?
他猜不到,但仅凭着那迎面而来的暖风, 裴瓒便知道,无论是什么办法, 能把呼啸寒风挡在院外的, 都离不开金银财宝的堆砌。
“进去!”
不知道被带去了什么偏僻的地方。
猛地被人一推,裴瓒踉跄着走进屋子。
借着房檐下灯笼的微光扫一眼,屋内的陈设不多, 很是空旷,光秃秃的木板床陈在里侧,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套桌凳。
看起来是间闲置不用,又没来得及打扫的客房。
裴瓒在屋里四处瞧瞧,打量一番也没察觉到可疑之处,将凳子擦拭几下,松了松衣衫便坐下了。
他要在这间简陋的客房里待上三五天。
这还好说,毕竟屋子里不冷,哪怕是躺在硬板床什么都不想,也总能熬过去。
只是裴瓒有些担心,陈遇晚会被安置在何处。
沈濯这人是不必担心的,虽然不知道这人跟杨驰究竟有何勾当,但凭他的本事,也不必刻意分心。
可陈遇晚……
裴瓒坐在桌边,单手托腮,只觉前路迷茫。
在马车上,陈遇晚说他有办法让流雪找到他们。
可惜当时还没来得及说清,便被人打断,瞧着陈遇晚那时笃定的模样,裴瓒也好奇,他究竟有什么万无一失的手段……
与裴瓒相隔几十米,陈遇晚的待遇可就要差得多了。
士兵推开黑漆漆的柴房,未说一句话,推着陈遇晚的肩膀便把人赶紧去。
陈遇晚哪里受过这种对待,瞪着眼珠,很是不满。
但那人压根不理睬他,缴了他的剑,利落地关门落锁,也不管陈遇晚的叫喊,提着灯笼钥匙便走了。
虽然整座兵马总督府都是暖的,柴房里自然也不冷,可这屋里一丝光亮都没有,找个地方坐下,都需要陈遇晚仔细留意窗缝里渗透进的暗光,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前进。
终于,他靠着几个厚重的木箱坐下,紧贴着窗台,刚好有几丝晦暗的光落进来,能让他看见方寸之内的景象。
“嘶……”依着木箱,陈遇晚倒吸几口凉气。
肩膀上的伤口一直没好全,反反复复地扯动,每次都在快要痊愈的时候,重新撕裂。
原本他也准备好好养着的,只是这一路都不安生,好不容易歇了七日,今日却又拿起了刀剑。
甚至,方才还被那士兵不知轻重地按了一下,此时内里的棉布与伤口混在一处,明显的异物感,让他在无人时刻卸下伪装,疼得喊出了声。
陈遇晚略微揭开那处黏连的衣服,挑着布料,慢慢褪下。
顷刻之间,柴房里便蔓延着一股苦涩的血腥味。
移到光下,留意两眼,肩膀的皮肉都泛着不正常的紫红,淡黄色的药粉敷在伤口上,显得泥泞。
他咬紧牙,额头上止不住地冒着汗珠。
却在冷嘶一声后,一声不吭地将所有的痛呼咽回了肚里。
新伤叠着旧伤,只是看着就觉得疼。
偏偏现如今没有更好地处理手段,只能拿出随身的药粉铺上,涂完了药,也没有选择当空晾着,而是欲盖弥彰地将衣服重新穿好。
随着他的动作,银白色的荷包“吧嗒”一声从怀里落出来。
“流雪……”
陈遇晚没忘了正事。
他要用这荷包里的药材香粉,让流雪知道他们遭了难。
虽说,就算不铤而走险地用这荷包里的东西,流雪他们也早晚会察觉到几人的消失,只是时间不确定,半个时辰或是三五天都是可能得,而找到他们可能要更久些。
怕到时候,就算找到,也只能是收尸了。
陈遇晚将荷包打开,凑近仔细分辨着,有几位药材他也识得,可混在一起便不知道功效了。
幸好,动身前往此地的路上,流雪跟他一一解释过。
只见陈遇晚倚在深色木箱之下,面色偷着股不堪一击的苍白,本就算不上太高大的身材,瞬间被衬得脆弱渺小,拿着荷包的手更是一颤一颤地抖着,目光也分外小心,生怕将里面的香粉撒出来。
他将荷包放在鼻下,深吸了几口,眼前便有些发晕。
香气萦绕鼻尖,一时有些恍惚,似乎他所在的并不是昏暗得柴房,而是趁着没人悄悄走进了流雪的房间。
他的眼前分明什么都没有,脑海里却浮现一道白色素影。
连记忆里的话语也浮在耳边。
“我不要你的东西。”
“为何?”
“无功不受禄。”
“可您曾想救我出寻芳楼。”
“我没有做到。”
那时陈遇晚说完,两人沉默了许久。
窗外呼啸的风,吹动那日的记忆,他听到流雪说:“有心足矣。”
“有心,便是十余年也不曾忘。”
一时间,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的陈遇晚,都怔住了,努力地分辨着流雪话中的深意。
但他不敢确认,眼前的女子,是不是与他阴差阳错地错开了两次。
或者是,更多次。
朦朦胧胧,陈遇晚听到久违的称呼。
流雪那双素白纤细的手,轻按在他肩膀上:“伤口又严重了,让流雪替您处理一下吧。”
分不清是记忆,还是现实。
只是陈遇晚自己的手同样按在肩上,无意识的时候重重按了一下,立刻疼得他清醒过来。
他恍惚地打量着周围,眼里还带有些许迷离。
全然没想到,仅是隔着布料嗅了一次,便有些意识不清。
不难想象,如果这东西按照流雪的说法,混了血气挥发出去,还不知道能迷晕多少人。
那时候,听流雪这么说,陈遇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它派上用场,现如今,他算是清楚了,不仅是今日这般境地,还有受了伤,无可奈何的死境,鲜血渗入其中,照样可以为自己搏得几分生还的可能。
“流雪姑娘,多谢……”
陈遇晚利落地咬破了手指,将伤口直接按在其中,甚至还用力挤压着。
一处不行便再咬开一道口子……
直到屋中被血腥味和药香味挤满,再看一眼靠在木箱下的那人,不知何时昏死过去。
可是本人并未察觉。
他低垂着头,眼神涣散,像是失去了意识,却始终倔强地半阖眼皮。
也不知维持了多久,脸侧突然传来些许凉意。
“这次是我来得不巧。”
门窗大开,天色依旧阴沉得分不清昼夜,而在失去意识的陈遇晚面前,突然多了位清丽的女子,处在晦暗之中,如同来影无踪的幽魂。
流雪轻轻勾着陈遇晚的脸侧,腕上的银白色小蛇吐了吐鲜红的芯子,探着气味,顺着陈遇晚的身体盘到荷包处。
而她也不做制止,反倒是用指尖缠了对方几缕凌乱的发丝,动作缓慢地绕去耳后。
顺带着将目光落在他有些松散的衣领上。
“你们去找公子和裴大人,这里我来应付。”
随意吩咐,遣走了屋外的死士。
流雪却并没有急着唤醒陈遇晚,而是确定众人离开之后,不动声色地褪下他的衣服。
如她猜得那般,陈遇晚肩上的伤口又撕裂了。
流雪念着,每每同裴瓒出去,陈遇晚总要多受一次磨难。
分明那小裴大人也不是不知体恤强人所难的人,可陈遇晚就像是没长嘴一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