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九
【有什么好犹豫的?】
【难不成这厮心里有鬼?】
他一抬眼,对上裴瓒试探的眼神,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压迫感,像是对方早就察觉到他在寒州的行事,故意做出这一套来试探。
再犹豫下去只会引来猜疑,既然如此,沈濯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可是,盛阳侯府的身份不能用。
“身在京都之外,就不要惹是生非了,不妨直接以幽明府的名义去会会他。”
第79章 先生
“他到底靠不靠谱啊?”
“谁知道呢……”
裴瓒倚在酒楼窗边, 察觉到几缕视线瞥过,便不着痕迹地压了压斗笠,故意将脸撇向里侧。
今日是来到兵马总督府的第七日。
处在相隔了几条街的酒楼内, 仍旧能从二楼眺望到气派的府邸门楼。
甚至在裴瓒心里,此地的兵马总督府,比起京都的不少达官贵族都威风许多,朱红大门颜色鲜艳,一眼望上去泛着夺目的光, 像是每日都叫人重新漆刷一样。
顶上的琉璃瓦, 脚底的白玉砖, 连门口石狮子嘴里含得圆珠都像是硕大圆润的珍珠。
透过门缝往里瞧着,隐约可见门内洞天。
或是站在高处越过那道高墙, 也隐约可见其中的繁华奢侈。
初来乍到那日, 几人也不免被兵马总督府的奢靡所震撼,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裴瓒都想贴到大门上看看那铆钉究竟是银的还是金的。
杨驰喜好奢华,但背后用在这上面的钱财却未必是正途。
可能是手下官员献上的,也有可能是直接从赈灾银中拿的, 但总归都免不了是从百姓身上剥夺的。
只是悄悄此城中的景象,还算得上安居乐业,没有出现先前遇到过的情形。
裴瓒想, 这杨驰也是要脸的。
还没到,把眼皮子地下的一亩三分地折腾到民不聊生的地步。
可整个寒州, 也就这方寸的土地还说得过去, 勉强能维持体面,离得越远的便越是凄苦。
“二位,面来了。”
店小二咧着笑脸, 手脚麻利地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素面。
堂内满座,裴瓒一一扫过。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店小二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对人略略点了点头,吐出沉沉的两个字:“有劳。”
店小二欠着身退下。
待人走后,陈遇晚将斗笠摘下,放在身侧,说道:“你也不必小心成这样。”
裴瓒盯着碗里飘着清油和菜叶,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
如今逼近兵马总督府,四周遍布杨驰的人。
说不定同在这大堂之内,就有不少对方的人在盯着他们,裴瓒可是一瞬也不敢马虎。
“我方才也留意了几眼,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你可以稍微放松些。”陈遇晚挑着筷子吃了几口,热腾腾的饭食下肚,瞬间身体就暖了,“实在没有放松的心思,那就想想怎么叫那人快些动作。”
陈遇晚说的是沈濯。
距离他们躲在巷子里,看沈濯进入兵马总督府已经过去了七日。
七日间,沈濯没有递出任何消息。
甚至是幽明府的死士都没有他们主人的消息。
无论是派人在外围盯着,还是铤而走险办成小贩进到府内送菜,都没打探到跟沈濯有关的消息。
就好像那兵马总督府是什么隔绝外地的桃花源。
进去了便很难出来,更无法与外面取得联系。
“他用幽明府主人的身份入内,杨驰会怎么对他呢?”裴瓒琢磨几句,仍是想不明白,当时沈濯为什么会拒绝他的提议,而是用了江湖身份去接近杨驰。
难道说,京都真的还会理睬他吗?
还是幽明府主人的身份,在杨驰面前更加说得上话?
听到他的顾虑,陈遇晚放下筷子:“美酒佳肴,妖童艳婢,无非就是这些。”
“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你指哪方面?放心不下他,还是忌惮杨驰?”
陈遇晚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没有丝毫避讳。
就算裴瓒原本理直气壮,此刻也被看得心虚,只好欲盖弥彰地摸了摸鼻子,强调着:“我没有放心不下谁,而是觉得他答应得太过蹊跷,盛阳侯府那么鼎盛的名头都不用,偏生用幽明府……”
“虽说我也瞧不上幽明府的做派,但他们也是有些能力地位的,否则也不能在京都外存在那么久。”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
据裴瓒所知,先帝出动大军都未能将幽明府斩草除根,后来的幽明府主人甚至还有着皇室的血脉,其中关系错综复杂,难以言明。
也叫人实在猜不透,幽明府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可是我怕他还有别的想法。”裴瓒摸了摸嘴角,说得极为隐晦,毕竟放任陈遇晚去猜,这人也猜不到沈濯的真实身份,现如今半遮半掩地透露几句,反而释放了些心里的压力。
果然,陈遇晚说出来的话,跟裴瓒所想的八竿子都打不着。
“他没有别的想法才奇怪。”
“怎么说?”
“就算杨驰看管得再严,也不至于一句话也送不出来。”
裴瓒低着头拨弄几下碗中的面,神情低迷。
紧接着陈遇晚又说道:“依我看,他绝对是跟杨驰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否则,凭他的本事,凭幽明府的那些人,就不该畏手畏脚地选择如此保守的方法。”
没想到歪打正着,说到点上了。
可裴瓒不清楚沈濯的那些蝇营狗苟。
虽然同样觉得那人有些不愿告人的小心思,但还没严重到像陈遇晚说的那样。
裴瓒摇摇头,表情有些无奈,正打算挑起筷子,将凉了一半的面送入口中,就听到街上一阵车马喧嚣。
几声吵嚷后,原本在柜台内算账的掌柜突然顶着笑脸迎了出去。
裴瓒好奇,在斗笠的遮掩下往酒楼门口望过去。
只见身着黑甲的几人涌进来,堵在大门两侧,握着腰侧的长剑将大堂内的所有客人打量一遍。
看得裴瓒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压下斗笠,往里侧挪动几下。
然而接下来并没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先前咧着嘴迎出去的老板点头哈腰地站在门口,似乎是在引着什么人,一味地放低着姿态。
“咳,是杨驰。”陈遇晚掩着嘴,小声提醒。
闻言,裴瓒又不动声色地略微往后一转,用余光看着走进来的几人。
为首的那位四十岁上下,身材壮硕,虎背熊腰,下巴上还留着一撮浓密的胡须,一看便是不好惹的。
特别是那双带着凶气的眼睛。
虽然现在说说笑笑还算温和,但只看一眼,便让裴瓒觉得这人不是等闲之辈。
看上去,便是能在寒州只手遮天的人。
裴瓒此行地目标是缉拿杨驰,以前面对着发生的诸多凶险之事,他还没觉得有什么。
今日如此近距离地撞见,心里反而犯怵。
那种感觉,就好像杨驰是只未经教化的凶兽,带着让人畏惧的杀气,无知地靠近他,也只会落得被撕碎的下场。
然而,下一秒看见跟在杨驰之后进入的人,裴瓒便略微心安了些。
沈濯前脚踏进大堂之内,还未站稳,便感到一股灼灼的目光。
他承着那道视线,继续应答着杨驰的话,随着笑了几声,随着无人在意的间隙,不经意的视线便落到了裴瓒身上。
陈遇晚看不懂这俩人在传什么情,兀自戴上斗笠,问了句:“他看过来做什么?是在提醒咱们吗?”
“不知。”裴瓒语气一沉,心里也觉得奇怪。
沈濯进入兵马总督府之后,就没有按照他们的约定行事。
什么消息都没放出来,连幽明府死士都找不到他。
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可现如今却突然出现在此。
分明他已经遣人盯紧了兵马总督府的四周,这些时候从未见沈濯出来过,就连杨驰今早离开的时候,也没带着沈濯。
那现在的沈濯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呢?
难不成这些日子,他根本就没进去?
没进兵马总督府,就相当于没认识杨驰,但现在却一副跟杨驰关系匪浅的样子……
沈濯这几天究竟去了哪,做了什么。
“他让我们走。”裴瓒读懂了沈濯眼神。
“那咱们现在就离开?”陈遇晚紧张兮兮地问着。
现如今,客栈内外都有人把守,想要不知不觉地溜出去肯定行不通,而他们又带着斗笠,看起来就鬼鬼祟祟的,很难说出门的时候不会被人叫住盘查。
实在不是离开的好时机。
可是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多待一秒都有被发现的风险,不走也不行。
“不走,我倒是要看看他准备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