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雪球啊
黎未寒挑了挑眉,端端正正坐在了凳子上。
他抬手,一段红丝便从指尖出去,穿过层层娑婆纱,系在了大公主玄绫的腕子上。
云廊静静看着,那架势连气儿也不敢喘一下。
黎未寒不懂医术,却仍旧看似认真地捏了红丝一刻钟,做足了样子。
梅花簪子上的粉蝶缓缓煽动翅膀,趁着无人注意,钻进了帐中。
不待粉蝶出来,黎未寒便收回了手。
红丝在眼下消失不见,看得云廊愣了神。
“如何?”那人问了一句。
黎未寒自然没把出来什么,他看了云廊一眼,道:“公主的脉象如盘走珠,来往滑利,是喜脉无疑,只是时来一止,实在惊险,外坚内空,如葱管一般,像是亡血过多。公主此前,可有受过伤?”
云廊闻言,眸光滞了一滞,只道:“确实,仙尊快随我进去。”
合着是试探他呢。
黎未寒唇角带了些浅淡的笑意,即刻虽云廊进了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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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引的丫鬟给几人安排了住处。
时惊尘等在屋内,烛火烧了半根,才将人等回来。
黎未寒进那床帐后,时惊尘便从屋内退出去了,也不知这人能看出些什么。
他抬头往门上看,见那泛黄的薄纱上印了熟悉的人影。
黎未寒一进门,便看见立在门后的时惊尘。
“在等我吗?”黎未寒问了一句。
时惊尘看了他一眼,只问道:“大公主好看吗,好像是个美人。”
时惊尘匆匆看了一眼,只记得那人肤色很白,应当是个好皮相。
这话醋味有些浓。
黎未寒一把伸揽过时惊尘的腰,按在自己腰上,沉声道:“这世上还有美人,能比得过时小仙君的风情么。”
*
第075章
时惊尘笑了笑, 手落在黎未寒的衣襟上,问他道:“师尊什么时候学会医术的。”
“本尊不会。”
“不会?那怎么……”怎么说的头头是道的,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黎未寒将他带到榻边, 让时惊尘坐在自己的腿上,才道:“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 本尊听那些走方医说的。”
“走方医……”时惊尘的眼眸垂了一垂。
黎未寒问他道:“你那守口如瓶的一夜, 是不是去了忘忧谷。”
时惊尘听见这句话, 眸光晃了一晃, 问道:“水灵渊告诉您的?”
“对。”
“我就知道。”
就知道天伏山和忘忧谷, 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黎未寒见他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只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他不说出来, 你便永远不会告诉本尊吗?”
“原是这么想的。”时惊尘看了黎未寒一会儿,才低声道, “我怕师尊怪罪。”
“你若是不说, 也会怪罪。”
时惊尘听他这么说, 启了启唇,又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师尊那日在灵山道让退回去的龙角, 我我留下了。”
“然后呢。”
“那夜送去忘忧谷了, 恰巧尊主夫人在,说这龙角的意义重大,他与我说了许多忘忧谷之前的事, 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时惊尘说话时一直看着黎未寒的眼眸,在很多时候黎未寒的面色都是波澜不惊的,就仿佛这世上很少有事情可以惊动他。
“没了?”
许久, 黎未寒才问了一句。
时惊尘点了点头:“就这些了, 除此之外再没什么隐瞒了。”
他像是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 就那么小心翼翼望向黎未寒。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心中黎未寒说的话便是最正确的。
违背他的心意,也就成为了一种过错。
时惊尘上辈子从来没有可以完全信赖一个的人经历,这些遗憾都在今世补齐了。
无论何时,无论做过什么,能够始终相信他的,只有黎未寒。
“这些事,怎么之前不告诉本尊。”黎未寒问他。
时惊尘垂眸道:“事发突然,我怕消息走漏到旁人耳中,给师尊添麻烦。”
“添麻烦,你添的麻烦还不小吗?”
这人为了给他少添些麻烦,宁愿自己再在水牢里受苦,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人呢。
时惊尘往后挪了挪身子,只问他道:“师尊要如何怪罪呢?”
黎未寒看着他那双映着灯火的眼眸,忽到笑了笑。
“你说呢?”
黎未寒将时惊尘的腰托了托,时惊尘会意,耳根处红了一红。
时惊尘看向黎未寒,正等着黎未寒做点什么,下一刻,便听他道:“那就罚你,今日睡在一旁的矮榻上吧。”
“矮榻。”时惊尘看了旁侧的矮榻一眼,问他道,“不能与师尊睡在一起吗?”
“不然怎么能叫惩罚呢,你若是嫌一日不够,便就三日。”
“三日?”
“三日若是不够,就七日。”
“还是三日吧。”时惊尘握住黎未寒伸出来的手,只道,“别再加了,师尊。”
这开了荤的人,哪里能撑得住七日呢。
前些天两人只要单独在一起,大半时候都是将话说到榻上的,黎未寒今日怎么做决定这样快。
黎未寒将自己的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就那么看着时惊尘道:“这求仙问道,讲求的是清心寡欲,时小仙君明白吗?”
他说这话,是为了故意逗时惊尘。
这话的作用很明显,时惊尘听完,眸光立刻垂了一垂。
人都是有自我意识的,时惊尘自然不例外,黎未寒的有些话,他觉得不妥,但不会说出来,只是神情上有细微的变化。
这些细微小事,逃不过黎未寒的眼睛。
他不怪时惊尘私自留下龙角,也不怪他一个人去忘忧谷。时惊尘是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必事事都与他商量,但这些事不能以伤害自己为前提。
爱人先爱己身。
一个时时把自己放在最后的人,活得太累。
时惊尘见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便丧着脸一个人往一侧的矮榻去。
黎未寒见他盖好了被子,才往榻上去,顺道放下了帐子。
还得没等闭眼,便听见帐外的人问道:“师尊,你看清楚那大公主是什么回事了吗?”
黎未寒看着雕刻有牡丹的床栏,道:“不曾,恰恰是因为不曾所以才觉得反常。”
“怎么说?”时惊尘又问了一句。
黎未寒道:“凡人有孕本尊可以看得出来,但唯独看不出大公主腹中的是个什么东西。一般这样诡异的身孕,不是九重天上的神仙转世,就是无间地狱的鬼王要托生。”
“鬼王托生?”
“对,被打入无间地狱的人,大部分不是鬼王就是鬼帝,这些人想破了头也要重见天日。伪装成凡胎,汲取母体的养分,就是重新回到世上的机会。介时鬼王出生之日,便是母体身死之时。”
时惊尘思量着黎未寒的话,好一会儿才问道:“师尊看着像是怎么回事?”
黎未寒想了想,接着道:“仙者灵力充沛,会润养母体,唯有鬼道邪魔托生,才会将人耗成这个样子。你进那帐中之时,是不是觉得那大公主比寻常人的肤色要白些。”
“是……”
“这便是亡血之征,人吃五谷杂粮,靠脾胃运化,变为精血才能润养已身供自个儿活着。这大公主为了养鬼胎,不知道被耗去了多精血。如此不能濡养己身,自然神思迷惘,怔怔无神。”
黎未寒所说的脉相,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时惊尘听他这么说,不由问他道:“师尊怎么对无间地狱之事,了解的如此清楚。”
这话问出来,帐中的人便沉默了。
时惊尘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刚要转移话题,便听见黎未寒道:“说与你也无妨,为什么对无间地狱如此知晓,是因为本尊也曾去过。”
“师尊也……”
黎未寒进过无间地狱,怎么可能呢,这无间地狱非死不得入,黎未寒分明是个活人呢,怎么会去过无间地狱呢。
黎未寒听他不再言语,不由笑道:“你放心,本尊是活人,不会拉你下无间地狱的。”
“弟子,不是怕这个。”
时惊尘看着那垂在地上的帷幔,一时有些好奇,黎未寒在早年间都经历了些什么。
上一世的折梅也不是什么好出身,黎未寒亦然。
一个孤立无援的人,不靠旁人,是如何长大又活到今天的呢。
“师尊从前吃过不少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