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雪球啊
“嗯。”
时惊尘是他的徒弟,更是他的枕边人,黎未寒并不想对他有所隐瞒。
“师尊有想过自己的身世吗?”时惊尘问他。
“不曾。”
从前想过,后来就不曾了。
黎未寒在山上的那些年,梦里有过无数次的幻想,幻想自己是哪个富贵人家遗落在外的小少爷,有一天这户人家会找到他,带他回去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不是富贵人家也可以,起码有个这风避雨的地方,和一个能够说话的人。
这个幻想在一日又一日的风雨中,被磋磨殆尽,也让黎未寒明白了一件事。
在这世上,对旁人抱有希望,不如对自己抱有希望。
虽说这人世间有的是救世主,但身陷苦难的人太多,与其等待被救赎,不如自救。
“本尊不想过往,只想今后。”
是非成败转头空,不论是功成名就,还是苦难不堪,都是过往之事,不可再改变,不值得留恋,也不值得去惋惜。更何况他来到这个世上时,本就一无所有,如今又害怕什么呢。
这句话时惊尘几年前也听黎未寒说过,他总以为这几个字,是随口就来的大道理,不成想居然他的亲身经历。
“那师尊的今后里,有我吗?”时惊尘忽地问了一句。
他不知道自己要得到什么样的答复才会满意,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无论黎未寒的计划的今后有谁,他都一定会搅和进去的。
黎未寒听见这句话,目光不由得透过缝隙落在了时惊尘的身上。
他从来的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脑海中便是时惊尘的名字。
也正是因为坚信自己命不该绝,可以活到收下时惊尘这个徒弟,才在一次又一次抬不起眼皮的时候撑了下去。
“早些休息吧。”黎未寒道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时惊尘没有想到自己压根儿没得到答复,心下空的厉害,便起了身进帐中。
“有吗?”黎未寒刚闭上眼睛,便听见耳畔传来了d时惊尘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见时惊尘蹲在自己榻边,眼巴巴地看着,不由得笑了笑:“有,不止往后有,从前也有。”
“从前?”时惊尘听见这句话,心下一时开了花似的,灿烂的厉害,他问黎未寒道,“师尊从前也知道我吗?”
“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黎未寒想了想,道:“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
算起时间来,时家被灭门的时候,应该正是他浑身是血昏倒在山头的时候。
有些事他早就知道,却从来无力去改变。
无人能明白他的无奈,更无人能体会其中的痛苦。
*
第076章
黎未寒早就知道他。
时惊尘看着眼前的人, 一时心下五味杂陈的很。
黎未寒早知道他,但十四岁时的时惊尘却到底是没有遇到今世黎未寒。
时惊尘用里两世才遇到这么一个人。黎未寒口口声声说着不在乎曾经,他却不能不在乎。
从前在乎的是家破人亡, 为人炉鼎,如今在乎的是不能早些与黎未寒相遇。
人心不足。
时惊尘遇到黎未寒之后, 就不止一次地意识到自己是个贪心的人, 他不只想参与黎未寒的往后, 更想参与他的过往。
他们像是两个从前不能相遇的人, 因为机缘巧合, 才得以见面。
是时光交错, 亦是命中注定。
“本尊,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无能。”黎未寒忽然道了一句。
那是一早就知道, 却无法改变的无力感。
若是他能穿到旁人身上,亦或是早几年穿来, 时惊尘的处境会不会好些呢。
“人有命数, 在能把握的时候, 把握当下就好了。师尊说过,人该向前看。”
时惊尘头一次跟黎未寒讲道理, 尽管他心下不好受, 却并不希望黎未寒为旁的什么事而劳神。
黎未寒闻言,看了时惊尘一眼,问他道:“你不困吗?”
“困, 但是……”
但是可以陪着师尊说话。
尽管时惊尘没有说出口,黎未寒还是明白了这人的意思。
他忽然觉得时惊尘很像一只小狗,小狗不会因为你夜里把他叫醒而生气, 他只知道, 如果醒了, 就陪伴着你,直到守着你安然睡去。
时惊尘往榻边一趴,想着得把着沉重的话题带过去,便问黎未寒道:“师尊打算怎么处置那鬼胎呢?”
“不好处置。”
若真是鬼胎只能剖腹取子。
那驸马言语中一直在说皇帝对公主这一胎十分看重,想来不论怎么处置都有问题,不然灵山道的几个修士,也不会放着肥差不做,推到他身上来。
若是此刻说自己本事不精,不知如何处理倒是也可以。
但这无间地狱里的东西,若是真放走了,想必也没有第二个人愿意接下这个委托。
到时候不知道哪个鬼王鬼帝重新出世,就更不好办了。
黎未寒见时惊尘还趴在榻边,眼眸中也有倦色,便对他道:“上来歇着吧。”
“师尊不是说这是惩罚吗?”
“不想上来?”
“想。”
时惊尘说罢,即刻钻进了黎未寒的被窝中。
他的速度很快,甚至没再等黎未寒问出第二个问题。
黎未寒看着眼前的人,忽地笑了笑。
时惊尘实在是太像一只小狗了,怎么可以这么有趣。
.
这鬼胎一事,黎未寒思量了一晚上该如何与那云廊驸马言说。
那些人之所以看重大公主的身孕,是因为当今的皇帝到现在都没有皇子,唯有八个公主。
大公主是皇后所生,又是在皇帝近前养大的,与皇子的待遇无异。
皇帝有那“生男生女”都一样的想法儿,文武百官却觉得女子不可继承大统。
大公主这一胎来的便很巧,若得个外孙,身子里有皇族的血脉,继承皇位,满朝文武也不能有太大的异议,若是女儿也没什么话说,接着生便是。
若是鬼胎,传出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黎未寒对人界的事最是头疼,偏偏自己还不曾飞升,不能完全脱离人界。
实在难做。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前来叩门。
黎未寒昨日说等第二日早上再行商议,果然一大早就有人过来。
时惊尘看了黎未寒一眼,黎未寒示意无事,便跟着丫鬟去了云廊的书房。
一路上黎未寒想了不少的说辞,但在踏入门槛之时,所有的说辞,便都在一瞬间飘散而去。
与其说好话,事事周全,不若说真话,坦诚布公。
“仙尊,你到底看得如何?”云廊一见黎未寒,便上前来问了一句。
黎未寒看了身后的丫鬟一眼,云廊会意立刻让那丫鬟退出去,带上了房门。
“仙尊,现在能说了吗?”云廊看着黎未寒,眉宇间满是焦灼。
黎未寒思量片刻后,问云廊道:“驸马可听说过鬼胎吗?”
“鬼胎……”云廊闻言,双眸即刻滞了一滞,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他看向黎未寒的眼中多了些泪光,“怎会如此,怎么偏偏是鬼胎。”
他私底下也问过几个信得过的修士,那些个修士略略晃了一眼,说有可能是鬼胎,便都推辞着离去了。
一个两个人说是鬼胎,还有可能看花眼,黎未寒这么个不求报酬的山中人,也如此说,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仙尊可有法子保全公主?”
“唯有刨腹取胎。”
“刨腹取胎,那要何时才能恢复,再孕育胎儿呢。”
“被鬼胎所占,今后再不能有孕。”
“如此……”
云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他思量了许久,才失魂落魄地对黎未寒道:“如此又如何与陛下交代,如何安众人的口呢。”
黎未寒见状,只问他道:“是皇位重要,还是公主的性命重要。”
鬼胎生,公主死。
这几个字云廊也听过,他看向黎未寒的眼眸中充满了纠结,许久才道:“我要公主,还请仙尊救救她。”
不过一句话,其中的沉重,可想而知。
身在皇族却不能孕育子嗣是一种遗憾,但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圆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