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第61章

作者:君子在野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成长 正剧 古代架空

江如月听出他话里有话,挑眉道:“此话怎讲?”

林故渊将酒盏置于桌上,道:“说到这份上,各位可知道那泰山派为何一门心思要栽赃我们昆仑、峨眉两派勾结魔教,一而再再而三上门寻衅滋事?”

许大酉抢先道:“那还用说!魔教一党围攻少林寺后,江湖各派皆有些草木皆兵,他们泰山派声誉不高,必是要借机挺身而出,证明他们虽然武功平平,却是那侠肝义胆的勇猛之士,敢为他人之所不为,此举既能挫一挫昆仑峨眉两大门派的锐气,又能让其他各派对他们另眼相看。”

谢离嗤的一笑,对那叫花子道:“肚里没有三两墨水,你可少说两句吧。”

林故渊叹了口气,道:“周誉青心机深重,恐怕远甚于此。”

二人一唱一和,将被困风雨山庄、少室山逃亡等一众实情向众人讲述,又将周誉青暗通魔教祝无心,在昆仑山纵火劫掠一事,以及前些日子在青楼寻获泰山派踪迹之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大家,当日那名妓柳依依和泰山派汉子的供词清楚明白,众人越听越是齿根发冷,方才的喧闹气氛一扫而空,满座皆是沉默不语。

许大酉的脸色也由红转黑,气得两腮须髯乱飞,道:“昆仑派基业遭大火焚毁一事我曾听小叫花子提起过,本以为是魔教所为,不料竟是泰山派一帮卑鄙小人从中捣鬼!”

接着狠狠一砸桌子,怒道:“竟有此事!竟有此事!”

他盛怒之下无意间使出内力,桌上杯盘碗筷被震的蹦起,哗啦啦地在半空碎成无数片。

林故渊喜怒不形于色,平静道:“晚辈曾带着一名魔教信徒逃出少林寺一事天下皆知,若不是晚辈今日这番话,许帮主是不是也怀疑我投靠魔教,引着魔教恶徒屠戮师门?”

“这……”许大酉被说中心事,他是个恩怨分明的豪爽汉子,不由面露愧色,黑亮眸光一转,“小兄弟所言是否属实?”

林故渊一字一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清修之人不说谎话,若一字不实,故渊愿粉身碎骨,让我与师门兄弟遭受天打雷劈之刑,来生化为猪狗奴役,永世受苦,不得超生。”

许大酉看看林故渊,又看看谢离和易临风,越发疑惑不解,道:“他们不也是魔教中人?小兄弟你是到底是想说周誉青勾结魔教,意图迫害我们侠义道;还是想说魔教其实清白无辜、所行恶事皆是被栽赃陷害?你到底是何立场,当哥哥的竟看不明白了。”

林故渊摇头道:“都不是。”

说罢又将魔教内部分俩为两派,魔尊与红莲互为死对头一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众人,因怕泄露行踪,只字未提谢离就是魔尊本人一事。

他道:“红莲四处寻觅少林心法,周誉青便一口咬定心法是昆仑派私藏;红莲搜寻我与谢离踪迹,周誉青就频频向峨眉、昆仑两派逼问我们去向;红莲夜袭昆仑山,周誉青就恰好得知了消息,岂不是太巧了?倒像是红莲想做什么,周誉青就替他做什么,我虽不知周掌门这些举动究竟出于何种目的,但若说他与魔教没有半点联系,我却也不信。”

又道:“今日偷袭江掌门的那伙黑衣人手段诡谲,说话做事又遮遮掩掩,此地与泰山派相隔不远,泰山派保一方安宁,他们眼皮子底下,怎么会有武功如此高强的盗匪流寇出没?出手如此果决,又怎会为了劫财劫色这等下流目的?”他转向江如月,“这一重不用我说,今日在树林中,江掌门已经猜到了。”

在场众人听完这一席话,脸色都极其难看,江如月在紧张之下也忘却了男女之防,情不自禁抓住易临风的手,两人十指交扣,亦是心意相通。

江如月道:“难道……难道真是周师叔下此杀手?”

林故渊舒展长眉,自顾自低头喝茶,谢离阴阳怪气的说道:“周誉青那厮见你们峨眉找上门来,生怕企图败露,趁你们还进泰山派地界,干脆沿道劫杀。此举若能取了大家性命,他召集武林同道,把一切罪过往魔教身上一推,哭一哭自己保护不力之过,既洗脱了嫌疑,又煽动了武林同道对于魔教之恨,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许大酉惊得连酒葫芦都拿不住了,揪着自己的头发,连连道:“怪不得,怪不得,我在这一代流连数日,确实未曾听说附近有什么了不得的□□帮会,若不是小兄弟这一番话,我还真当今日出手的那伙人是魔教刺客!”

谢离拨开额前长发,嘻嘻笑道:“我们魔教虽然可恶了些,还真不是什么事都管。”

只听屋顶卡啦一声轻响,仿佛有人踏着屋檐轻掠而过,许大酉和江如月同时仰头叫道:“有人!”

林故渊摇头道:“熟人,无碍。”

谢离斜睨着他,嘴角往上一牵:“你倒还坐得住。”

林故渊垂下眼睫,轻轻道:“我是被磨的没脾气了,他们要听,随他们去。”

此时酒足饭饱,一行人沿着大路慢慢往客栈行走,正是朗月当空,从树间洒下些清凉月影,这一群人老的精神矍铄,少的或貌若昭君、或潇洒绝伦,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走出闹市,渐渐到了僻静街巷,林故渊和谢离走在最前头,不知不觉与后面数人拉开一段距离,两人相隔半步,皆是沉默不语,倒是不远处易临风和江如月宛如新婚夫妇,手拉着手娓娓而谈,时不时看一看林、谢两人背影,易临风贼眉鼠眼的也不知絮叨了些什么,江如月颔首聆听,掩口轻笑出声。

谢离哼道:“这狗东西胆子越来越肥了,敢在背后嚼舌根,明儿我非让他松松筋骨。”

第117章 高朋之五

夜深人静,一句两句的话飘进耳朵里,林故渊隐约猜到是在议论自己和谢离,脸上一热,脚下步子迈得更快了。

待到一处路口,谢离忽的停驻不前,对林故渊道:“你先回去歇息,我有些事要嘱咐易临风。”

林故渊盯着他看,反问他:“你不送一送我么?”

谢离不知他这要求是何意图,啧啧奇道:“前面便是客栈,怎么,林少侠走夜路怕黑?还是吃醉了手脚不稳?”

林故渊却不笑,道:“那当日在梅斋,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送我,总是先将我安顿停当,再去找他们见面,如今却等不及赶我回去歇息,又嘲笑我怕黑,是何意图?”

谢离道:“如今情形与梅斋怎可同日而语?”又道,“当着这许多人,你不要胡闹,我回去再陪你说话,好不好?”

林故渊不应,脸上蒙着一层寒气,冷笑道:“如何不可同日而语?如何我又成了胡闹?左不过是你当日尝不到滋味,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如今试过了,方觉不过如此,与那全天下的正道弟子没有半分区别,我若不肯求你,你便再不想理我,我若是求你管你,你便要问我以何立场求你,是么?你这人恁地狡猾老辣。”

他转身便走,谢离在后面一迭声叫喊:“故渊,故渊!”

无论如何喊他,那背影再不回头,再不同他说一句话,疾步如风,杳然而去。

谢离追了几步,发觉他并无要等自己的意思,便不追了,只静静地垂手站着,看向他的背影,目光绵长如丝,意兴阑珊,又心有不甘。

他情思牵动,忽觉胸口一阵钝痛,唔的低吟一声,易临风察觉他举止异样,往他肩头轻拍了一把,压低声音道:“喂,还撑得住?”

谢离回头看见是他,哼道:“命硬,死不了。”又道,“晚上来我房里一趟,帮我传功疗伤。”

易临风一惊,他与谢离多年肝胆相照,知道他肯开口,必是到了难以转圜的地步,双目霎时透出寒意,望向林故渊离去的道路尽头,恶狠狠道:“怎么有这样没心肝的人。”

他把手指骨节捏的咔吧直响,森然道:“你若真有个好歹,我必杀他陪葬,让他们昆仑山化为血海地狱……”

“不知者不罪,他一个局外人,你与他较什么劲。”谢离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少给我闯祸吧,有意中人了,以为还像从前那般,想做什么做什么,瞧谁不顺眼便要杀谁?”顿了顿,道:“他们是同气连枝,你动昆仑派,峨眉也饶不了你。”

易临风听见峨眉两字,眉宇间杀气熄了大半,谢离用眼尾朝不远处的江如月轻轻扫去:“有个愿意真心待你的人不容易,别辜负人家的心。”

易临风脸一红:“那你呢?”

谢离见他满脸愁云惨雾,骂道:“我还没死呢,作这副哭丧脸给谁看。”

休息片刻,胸口痛意渐缓,又道:“我连累他被赶出门派已属意外,将死之人,何必再惹上人间的是非,我是想快快做个了断,早些摆脱了他,倒像我惹他犯了多大的错似的,看见便让人烦扰。”

易临风呸道:“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这一带民风淳朴,泰山派威望颇高,平民百姓认不得这派那派,见大家身携兵刃,都是武林人士打扮,还以为也是那泰山派弟子,大家沿路徐行,走不了百步便有百姓上前递送送水果吃食。

一行人在客栈门口话别,林故渊等待多时,看见谢离,二人目光交投,微微颔首,并不多话。

正值月华如洗,清光遍地,许大酉左手提一篓子山桃,右手抱一只硕大的南瓜,笑道:“泰山派在当地名声倒好。”

江如月将剑负在背后,白衣轻垂,抬起一双妙目,轻道:“除暴安良,庇佑百姓,本就是我们正派分内之事,若连这都做不到,不如关门算了。”她微微低头,面露忧色,“若真像林公子所猜测,周师叔已堕入魔道,恐怕后患无穷。”

林故渊拱手一礼,道:“对了,有一件事想拜托江掌门帮忙。”

江如月道:“林公子请说。”

林故渊道:“你们说去泰山拜访周掌门一事,还做得数么?”

江如月道:“那自然,约好了要去,临了却不敢露头,岂能是英雄豪杰所为?”

她见许大酉、易临风等人都有阻挠之意,淡淡笑道:“放心,我自幼与周掌门熟识,他极力要当维护武林安危的正义之士,定不会在自己地盘动手,坏了自家名声。况且他对我们峨眉派出言不逊在先,如今我们恭恭敬敬上门讨教,他也找不出责怪我们的地方。”

许大酉朗声笑道:“你这丫头明心慧性,凭你这份胆气,叫花子也要帮你们一把。”

说罢与她约定了烟火信号,说好若遇不测,丐帮愿上前相助。

林故渊低头一礼,道:“不瞒江掌门,泰山派纵火一事,恐怕与我们昆仑的一位前辈有些关联,此事我师门上下还一无所知,因此我想拜托江掌门留心泰山派的动静……”

话没说完,江如月皱眉道:“怎么,你怀疑昆仑山有奸细么?”

林故渊没料到她如此聪慧洞明,不由一愣,苦笑道:“江姑娘不愧为一派掌门。”

江如月神情愈发严肃:“此事非同小可,林公子是如何得知?”

林故渊道:“正因此事非同小可,我们才一路追查至此,我亦不知这位前辈是被人威逼还是利诱,没有证据在手,还不能详述。”

江如月点头道:“你是说家丑不可外扬,我明白了。”她拨弄鬓边秀发,抬头莞尔一笑,“你不肯告诉我要打听些什么,我如何为你留意?”

林故渊一时无言,望向谢离,谢离正抢了易临风的扇子,沿着胳膊和腿到处乱拍驱赶虫蚁,没细想便答道:“托别人办事,怎么比得上自己亲自走一趟来得方便?”

他看见江如月神色,笑着道:“嗨,不是信不过众姐妹,你们与小人交涉已是自顾不暇,再东问西问的,要是被那贼老头瞧出破绽,反而连累了你们。”

江如月道:“好。那你们想如何上山?”

谢离眼珠子一转:“老本行吧,易容混进去。”仔细想了想,又道,“泰山极险,从十八盘往上车马寸步难行,只能靠人力肩担手挑,姑娘家衣裳多行李多,不如我们就扮成挑山汉子,和你们一道进山,过了中天门再分道行动,若江掌门此行遭遇危险,我们也可互为接应。”

江如月一行人虽为女子,但武功甚高,爬山涉水不在话下,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扭捏打扮,一向是简素出行,哪来那么多行李物品,又何须雇一帮子人替自己扛包?

大家听完谢离的话,都有些想笑,仔细一想:男女大防,这事我们自己知道,外面男子如何得知?偏要大包小包摆足了架子进山,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江如月露出活泼笑容:“好得很,明日我们换了便服,先去逛集市,好吃的好玩的尽管买,礼物衣裳装它个十箱八箱,胭脂水粉也带的够够的。”她回头冲峨眉众姐妹笑道,“听见了没,咱们给周掌门送礼去喽!”

峨眉女弟子们平日在峨眉山憋得发慌,闻言都欢呼雀跃,一想到林故渊和谢离这等英俊人物要易容成那等五大三粗的乡下汉子送自己进山,又都觉得好玩好笑,叽叽喳喳的拍手议论起来。

江如月对谢离和林故渊道:“如此便冒犯了。”

她说话时面带微笑,不像一派掌门,倒像是位娇憨少女,林故渊没料到江湖盛传冷若冰霜的峨眉掌门私底下竟如此率性可亲,不由咋舌,心道:大约这便是师兄弟们所说的,一旦有了心上人,再凶恶的女子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心思一偏,又想到谢离,忍不住在心里道:难道我认识他之后,也比从前要温驯柔和么?

他偷往自己脸上一摸,可不是嘴角带笑,满脸傻气?

谢离正巧转过脸来,道:“火烧昆仑山这样大事,我不信泰山派上下能瞒得滴水不漏,定能翻出些线索,只是这法子要委屈你扮丑卖乖,你可愿意?”

林故渊脸上发烧,怕他看出异样,忙低垂头颈,道:“无妨。”

众人商量好对策,各自去往城中投宿,林故渊和谢离走进客栈,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客人皆已休息,大堂空无一人,那店小二在柜台留了盏豆似的灯火,不知跑到哪里偷懒去了。

两人的卧房一间在一楼,一间在二层,二人在楼梯前分别,林故渊端着油灯,扶着栏杆,居高临下望着谢离,淡淡道:“你还要上来陪我说话么?”

谢离只笑吟吟道:“今夜酒宴畅饮,已有了四五分酒意,怕我上去动手动脚的又要唐突了你,夜已深了,你好生歇息,我们明日再叙。”

第118章 筹备之一

林故渊冷眼看他,本不想多言,他却是个倔强脾气,见不得谢离假模假样的客套,冷笑道:“歇息是假,怕是又溜要出门玩耍,你直说便罢,我既说了不再干涉,便不会再与你为难,何必又拿话搪塞我?”

谢离不应,回身要走,林故渊却又追上去,一把拍他右肩,道:“师尊曾说魔教中人惯会巧舌骗人,决不能信,如今我也算领教了你们这些人的轻薄善变,罢了罢了,我行为不端,对你心生爱慕,又与你有了肌肤之亲,一切已成定局,再要你对我客气尊重也是枉然,只是提醒你,孟焦蛊生成对,你再出去风流浪荡,最后仍只能回来面对我这朽木一块,何苦来呢?你若是恨我,要报复我,待查清了泰山派一事,解除武林危厄,找到孟焦解药,你嫌我拖累,杀了我便是,反正、反正——”

谢离抢上:“反正如何?”

林故渊待要说,我被你蒙骗,爱了又弃,师门不容,正道不容,人生已了无趣味,他性格刚强,却又不肯做此灰心之辞,便沉默不语。

谢离道:“你喝醉了?你今日的话,倒是有些多了。”

说罢缓步上了台阶,拿下他手里油灯,揽着他的腰,一步一停的走向二楼,低声哄道:“你怎么想那些个话,孟焦如此厉害,亲不能亲,抱不能抱,更不让干那个,我上去做什么?难不成再一起喝茶赏月?你倒是洁身自爱,可我对你爱若至宝,一见到你满脑子的淫邪妄想,半点甜头吃不着,难受憋屈得很,还不如不要见你——你既如此在意,我再不出去混玩了,天天只守着你,好不好?”

最后数语极尽温柔,只怕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被他哄的化成了水,林故渊看着他,心说这人一张嘴巴如此厉害,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明知他心思不纯,又心甘情愿被他骗。

他叹口气,摸了摸谢离的脸:“你怕我跑了,你一人克制孟焦吃力,故意拿话哄我,是不是?你不用急,我既然答应了,便是天塌地陷五雷轰顶,我也会奉陪到底,只是再别提爱我的话,待一切尘埃落定,你坐上令主位置,我们之间更是如隔天堑,你若腻了,大可直说,你我信义相交,我横竖没什么舍不下的。”

谢离眸光一凛,冷笑道:“嗨,可不么,你是没什么舍不下的。”

他扶着林故渊肩膀,待要再哄他,忽觉心口滞闷烦恶,身体各处隐隐作痛,歃血术反噬又有发作势头。

算了算时辰,易临风也该来了,便放了手,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是怕你跑了,故渊,说实话,我恨不得你快舍了我,远远跑开,要是有一天正道同盟把我杀了,捅我十七八个血窟窿,你看也懒得回头看一眼,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回昆仑山做个行侠仗义的江湖豪杰,从此一生无忧无惧,我才高兴。”

他转头望着暗处,声音愈低:“我真想再不理你,或者做些坏事让你对我伤心绝望,可是要惹你难过,我又狠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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