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非
群狼环伺,每一只都竖起了毛,左侧一只张开嘴嚎叫一声,跟着就向他扑了过去。带起一阵腥臭味。苏溪亭脚尖点地,倏地侧过身子,整个人绕出半圈,手里的火把对着那只狼就燎了过去。
狼的动作也是极快,纵身跳到一边,一双爪子在墙面上挂出几道印子,然后折过身冲着苏溪亭的后颈又是猛扑。
“我给你挡着,去杀头狼。”叶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灰色的身影好似闪电在空中划过,一只手准确地拽住狼的后颈,而后一柄匕首从上至下插入了那只狼的眉心,再施力往下,狼一声惨叫,狼头几乎裂成两半,滚烫的狼血溅了苏溪亭一背。
“开了眼了,一刀毙命,阿清,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杀人,还溅我一身血,恶心死了。”苏溪亭举着火把,一双脚钩住山壁上的凸起,倾身一个回望。
叶昀只拿一柄普通匕首,对着十来只狼,双腿弯曲,上半身微微躬起:“少说废话,干活。”
有一只狼扑了过去,叶昀持刀上前,身后凉风一起,余光中闪过一双幽绿的眼睛,他彻底弯下腰,脚下陡然退后几步,手肘弯曲,手掌呈爪状,一把揪住身后那只狼的后颈,往前狠狠一递,迎面的狼避之不及,叶昀当即一个跃起,脚踩上身后那只狼的脑袋,然后狠狠朝下直接贯穿身前那只狼的脖颈,然后一个千斤坠,踩碎了脚下的狼头。
许是他的动作太快,杀意汹涌,狼群渐渐后退,围着他形成一个圈,压低了声音一直“呜呜”地叫唤。
就在他们对峙的时候,苏溪亭带着火就扑向了头狼。
头狼跃起的速度更快、高度更高,张大了嘴巴冲着苏溪亭的胳膊而去。苏溪亭咧开一抹笑,根本不躲,迎着头狼而去,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擦过狼牙,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他觉得疼,却有一种从骨子里升腾而起的兴奋。
鲜血刺激了头狼,它前爪抬起,就要朝着苏溪亭脸上划去,却在下一秒突然失去了力量。
叶昀回头,看见苏溪亭将头狼怼在墙上,像一把钢钉。
然后他抽出手,血淋淋的胳膊带着手,从头狼的胸腔里掏出来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头狼发出最后一声呜咽,彻底断了气。
苏溪亭把那颗心脏扔进狼群里,然后拽着叶昀的衣领将人拉出包围圈,两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那群狼分食头狼的心脏。
叶昀有些急:“一只狼而已,你犯得着搞着种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吗?”
苏溪亭耸耸肩:“你不是说让速战速决,这种,最快。”
叶昀原本是想把这群狼全部解决了再出去,可眼下苏溪亭伤了胳膊,时间又将至子时,他们既然已经突破狼群,就没必要在这群野兽身上消耗时间和精力。
他看了眼身后,拉着苏溪亭的胳膊:“走。”
——
连松盈早间送饭来时,刚踏进门,就瞧见蒋之安以倒挂金钩的姿势悬在房顶上,脚尖挂着石砖错落之间,像只猴子。
阿昼接了饭盒,朝连松盈道了谢,扭头对蒋之安道:“下来吃饭。”
蒋之安轻飘飘地落地,比一片叶子还轻,只带起了微微气流。
连松盈笑了笑:“蒋小姐的轻功很厉害。”
蒋之安摆手:“这算什么,跟那谁比还差远了。”她拿起筷子,放进嘴里咬了咬,一双眼睛看向外面,现下换防,屋外没人,大约一刻钟左右,就会有人换来守门。她朝连松盈那边倾了倾身子:“连姑娘怎么会在这里?你混进来多久了?”
连松盈亦是轻声回道:“我与父亲原本打算北上玉都,路上发现各门派中陆续消失了一些弟子,我们途经青岗镇,正好遇上北斗的人同海沙帮的缠斗,海沙帮一行人不敌,被北斗活捉,我爹觉得不对劲,就让我混了进来,查看究竟。”
“你爹那么疼你,居然敢让你独自一人勇闯虎穴?”蒋之安惊诧,还不忘塞了块饼进嘴里。
连松盈替他们换上一壶茶:“无奈之举,倒也不是独自一人,与我一同混进来的,还有位师弟,不过他不在这边。”
“师弟好,师弟听话。”蒋之安点点头,“你们摸清楚这地方了吗?”
连松盈耳朵一动,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头一看,有人路过房间,看见屋里还在吃饭,粗声粗气地催了声:“吃快些,磨磨蹭蹭,你,赶紧收拾了出去干活。”
连松盈连连点头,也学着粗声粗气道:“就来。”
蒋之安当即明白为什么非得连松盈亲自混进来了,感情这姑娘居然会口技,声音变化毫无痕迹。
待那人走远,连松盈不敢耽搁,只是快速说道:“我们进来小半个月了,这地宫大得很,因为在地下,很难辨别方向,所以我现在还没能找到关押各门派弟子的地方和出口。”
蒋之安手指在筷子上敲了敲,思索片刻:“不要紧,连姑娘,麻烦你把你能够辨认的地方找机会画给我,就算没有方向也不要紧,你知道多少画多少。”
连松盈没时间继续问,只能匆匆答应。
她动作很快,晚间来送饭时就带了一张草草卷起来的残纸,上面用木炭简单画了一些地方,标注了位置。
蒋之安对着烛光看了很久。
阿昼仍是坐在一边一声不吭,暗自运功疗伤。等他打完坐睁开眼,居然看见蒋之安正蹲在角落里不知在干些什么。
走近了看,她居然是拿着摔碎的瓷杯碎片在石板地面上画地图,连松盈送来的残纸地图就放在一边,蒋之安一边看着,一边慢慢补充着。
“你……”
蒋之安转头嘘声,目光警惕地看向门外:“小点声。”
阿昼蹲下身去,在那块石板上看见密密麻麻的方块堆叠着,每一个方块里面都有一个奇怪的标志。
“你画的是,整个地宫的地图?”阿昼难以置信。
“只是推测,昨日我瞧这屋外的灯笼摆放颇有些讲究,就试着用奇门遁甲推了推,地宫里辨不清方向,要想让这里的人能够认清路,必然要用些法子,不过这些人奇门遁甲想来也只是知道些皮毛,简单得很,八门一推就能推出来。虽然连姑娘的图不完整,但也足够我推测了。”
蒋之安挪动了一下蹲麻的脚,卷了卷袖子,指着地上的图案,“我且先试着画一画,等换防的时候溜出去四处看看,若我推测的没错,那咱们出去就不是问题。”
阿昼有些心惊,瞧着蒋之安十拿九稳的模样,竟平白生出一种无缘无故的信任来,甚至有种,这姑娘终于肯做件靠谱事的感觉来。
蒋之安抬头:“你盯着我干什么?去,守门去,好好把风。”
说罢又低下头埋头苦画。
6
阿昼根据连松盈来送饭的时间算着日子,一日后,蒋之安抱着碗大口刨饭,狼吞虎咽的模样活像三天三夜没吃过饭一般。
连松盈瞧着害怕,劝她:“蒋小姐吃慢些,不着急,别撑着了。”
蒋之安抬头,下巴上还沾着米粒,舔了舔唇角:“不撑,不撑,今晚还有活要干呢,得吃饱,跑起来才快。”
连松盈不解,阿昼便领着她去角落里看了那张画在地面上的地宫地图,满满当当两块石砖,大约是画得潦草了些,实在看不出些什么。
蒋之安连忙凑过去,手指在一处点了点:“咱们在这儿,这一处都是厢房,这一处是柴房,堆着大量的柴禾,东方震宫,五行属木,乃是伤门,伤门是凶门,有疾病刑伤之象,说不定关人的地方就在这儿。我轻功好,晚上连姑娘掩护我出去,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等我把这儿摸过一遍,我就知道从哪儿出去了。”
连松盈抓住她的手腕:“太冒险了,不可。”
蒋之安却突然凑到她的眼前,她生得不如连松盈美貌,气韵不比她更高洁,独一双眼,生来便是清亮,里头永远都好似燃着勃勃生机的火苗,她一字一顿道:“连姑娘既然混进了这里,自然该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我落到这群人手里,不能等着他们拿我去要挟关心我爱护我的人,万事得靠己。”她侧头去看阿昼,“放心,我不会乱来。”
连松盈还未松口,便听见阿昼答了声“好”。
三人凑在一处嘀咕了半晌,蒋之安神情镇定自若,一时间倒有种决胜千里的气概。
蒋之安直起身,同连松盈和阿昼对视一眼,突然把手里的茶杯往门口一砸,茶杯立刻碎出几瓣,然后两眼一闭往后一倒。
阿昼看着屋外,厉声道:“让天璇送解药来,蒋小姐不过一介弱女子,日日服用这药,再过些时日,恐怕他们没法跟赤狼镖局交代!”
连松盈沉默无语,只是收拾了碗筷出门。
等下头人把这话传给天璇时,摇光缠着半边身子,十分不悦:“毒死就毒死,有什么好与赤狼镖局交代的,不过就是一个镖局,咱还怕他们不成。”
天枢摇摇头:“赤狼镖局和其他江湖门派不同,朝廷里有人暗中护着他们,我们若是与他们为敌,来日便是在大澧王朝内树敌,于长远而言不妥。”
天璇把玩着那个彩色的荷包,时不时还放在鼻子底下嗅嗅:“给他们解药,那丫头吃了好几天的‘脱骨’,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过来,天枢说得对,没必要得罪蒋子归他们。”
“没必要得罪蒋子归他们?天璇,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他们是我们的灭族仇人,你居然说不要得罪他们,我看你是昏头了吧。”摇光气得站起身,把手边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
天璇沉沉看过去:“你若如此沉不住气,那就先回天玑那边去。”
摇光断了一臂,伤还未好,闻言面色一白,忍了片刻,到底还是闭嘴坐下了。
吃准了蒋之安和阿昼身中“脱骨”不得解,许是原本就在潜意识里觉得,他们俩根本不足以让他们放在眼里。
而轻敌的后果,就是当蒋之安好似羽毛一般漂浮穿梭在地宫里时,当真无人察觉。
她出来前,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物品全部取了下来,除了一身衣物,再无长物,而后又将鞋底扯了两层,薄薄软软的鞋底,走起路来当真是半点声响也无。再换上阿昼的黑衣,将脸面蒙起,连续两个起跳,阿昼便眼睁睁看着蒋之安跃上了房顶。
“万事小心。”阿昼做了个口型。
蒋之安抬手,只是将手掌微微下压,而后俯下身去,好似一条游鱼,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阿昼的视线里。
约莫一根烛左右的时间。
有人在阿昼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阿昼当即回身,全身肌肉紧绷,掌心几乎已经聚了内力。
眼前人却把脸上的黑布一扯:“我回来了。”
阿昼赶紧从床下拿出一壶水递过去:“可有人发现?”
蒋之安看向他,目光里带着同情:“你莫不是被毒傻了,我要是被人发现了,现在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她咽下一口水,“大概摸清楚了,与我推测的差不多,地宫出口没瞧见,但我大概知道从哪里可以出去,北斗的人还挺聪明,将那出去的通道打成了个盗洞模样,从外头看,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对了,明日连姑娘来,咱们商议一下怎么救人。”
蒋之安说完,把鞋一蹬,往床上扑了过去,嘟嘟囔囔:“我先睡会儿,累。”
阿昼听见那清浅的呼吸声均匀起来,不禁走到床边低头看向蒋之安,她今夜的轻功,分明比从前在人前露出来的轻功要精妙绝伦得多,放眼整个武林,当真没几个人能在轻功上压她一头,她竟还是个是扮猪吃老虎的好手,当得起“深藏不露”四个字。
正这么想着,阿昼陡然想起蒋之安之前那个关于阿夜的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眼皮一跳,不知为何,心里腾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第107章
连松盈大概从来也没做过这样的事,不过是从后厨拿了些不要的鸡血,在来来往往的路上东洒一点、西洒一点,做贼心虚,又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股子鸡血的味道。
蒋之安晚些时候出门,一边循着鸡血沿路变换着烛台的位置,一边在心里叨叨,这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让她洒个鸡血,比小狗撒尿还吝啬,若非她眼神锐利,这一路走来,光是寻那鸡血的痕迹都要寻上许久。
特殊时期,不能挑剔。
她叹了口气。
蒋之安的动作看似随意,可经她变动后的路,怎么看都似乎与之前不同。她藏在暗处,看着面具人们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走得晕头转向起来。
连松盈就在柴房附近等她,见她好似无中生有般出现,不由得惊诧。
蒋之安只是低声在她耳边快速嘱咐:“一炷香后,和你家师弟会合,我会带着阿昼过来,到时候趁乱把人给找到放出来。咱们得兵分两路,你跟你师弟要可劲把人群搅得越浑越好,我同阿昼去救人。一炷香的时间,记住了。”
连松盈点点头。
蒋之安来去自如,滚进屋里的时候,屋外已经有人在地宫里迷路了。
阿昼的软剑早被拿走了,此刻手里攥着一柄匕首,赫然是蒋之安的“春山”。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蒋之安居然将匕首藏在了内衫的腰带里。
蒋之安盯着窗外,右手不停地掐算时间,地宫里的烛火摇摇曳曳,恍惚了一瞬,就在这片刻的黑暗里,阿昼看见少女一双眸子回看向自己,泛着惊人的光亮,她往窗棂上轻轻一拍:“走,跟紧我。”
阿昼的轻功没有蒋之安的好,可一路上四处都是迷路的人,一时间倒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一片混乱里,两个人就那样贴着屋顶,往柴房那边摸了过去。
连松盈身边站了个比她高出半个脑袋的人,两人正假模假样地来回跟着人群跑着,那个师弟显然比连松盈要机灵得多,扑腾在人群里,一会儿指这边,一会儿指那边,一会儿又十分“不小心”地把人绊倒,劈里啪啦,水盆食盒箱子木棍撒了满地。
连松盈肩头一痛,回头去看,看见蒋之安和阿昼两人蛤蟆似的趴在房顶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她对视,她深吸一口气,趁乱开了柴房的门,转头走出两步,一阵大呼小叫:“欸,你别踩我,别跑了,别跑了,后厨炖着药呢,后厨怎么走啊,我要去拿药,摇光小姐要喝药。”
好家伙,摇光的名字一嚷出来,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连松盈那师弟适时又出了声:“这边,这边,快去,耽误了时间可没好果子吃。”
摇光脾气坏,一个不顺心就爱拿人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