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迟非) 第60章

作者:迟非 标签: 古代架空

苏溪亭和阿昼自他们离开后便从莫家庄人间蒸发,再也寻不到踪迹。

回程的路上,叶昀始终不曾露出笑脸,一双眼睛看着西溪十八坞漫山遍野的梅花越离越远,眼睛里全是一片粉白,风光烁烁,可是再往里看,却又觉得他眼中空无一物。

“叶叔叔……”蒋之安在他旁边拉了他两下,“你不高兴吗?苏叔叔不跟咱们一起回去吗?”

叶昀回身,扯了抹笑:“你苏叔叔有他的事要做,不能总陪着咱们。”

“你留他啊,我瞧你一路都没笑。”蒋之安面含关切。

叶昀却没再回话,只是又看向了窗外。

留他,不,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理解苏溪亭的仇恨,却无法苟同他的做法,这源于他自小生活与教养的环境,他的骨子里刻着千年来的儒家学说,刻着孔孟之道,刻着仁与礼,他一生都摆脱不了。

昨夜苏溪亭跳窗而入,蹲在他的床前。

“你也不要我了吗?”

他那样可怜,叶昀心头几乎要软成一汪水。

可他不能翻身,他只能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日后若再遇到苏溪亭杀人,他便只当自己眼瞎耳聋,但这是他最大的退让了。

苏溪亭在他床头蹲了大半宿,临走时只在风里留了一句。

“果然,都不要我。”

叶昀当即翻身而起,追出去的刹那间停了脚步。

也好,待他回到玉都,他还有他的黄泉路要走。

往后,便各不连累吧。

——第一卷终——

第69章

“藤黄性毒,而能攻毒,故治虫牙蛀齿,点之即落。毒能损骨,伤肾可知。”

——《本经逢原》

夜半雪落不停,凛冽寒风从门窗缝隙里钻入,发出“呜呜”的呼嚎,似百鬼夜行,令人心生胆寒。

莫家庄侧院,满院梅花凌寒而开。

树下站着个人,穿着一件木兰瑞锦袄裙,披着雪落萼梅的披风,立在满树梅花下,好似浑然天成,恍惚寒梅化人,花仙临世。

有脚步声踩着雪匆匆赶来,“吱呀”推开院门,来人一边回头望一边合上门板,一抬眼,玉面郎君一双含情目直直看向树下,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发冠束起马尾,愈发衬得干净精神。

“这些日子府里不太平,跟你说了要少见,你还同我递条子做什么?”男人走过去,把女人一双手捂进怀里。

女人顺势依偎进情郎怀里:“我一直想见你,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我有事同你讲。”

“什么事非得这个时候说,如今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瞧见,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男人把女人从怀里扶出去,年轻英俊的脸上全是急躁。

女人拽紧他的衣袖:“我月事没有来,这个月月事没有来。”

那声音好似黄莺轻啼,带着点颤抖,听起来越发令人耳根发软。

男人眼睛骤然睁大:“什么,什么意思?”

“我有了,我怀孕了。我怀了咱们的孩子。”女人终于哭出声,泪水涟涟,一把嗓子好似能拧出晨露,娇软无比,那声音里带着复杂的喜悦,还有说不出的惶恐,“他已经很久没与我同房过了,瞒不下去的,怎么办?怎么办?今日小桃已经在问我了,我只用天寒搪塞过去,可下个月呢,下下个月呢,我肚子会越来越大。”

“你不是每次都喝药了吗?”男人猛地攥住女人手腕,双目泛红,亦是惊慌失措。

“我喝了,我真的喝了,可那药也不是一定有效,谁知道真的会有意外。”女人仍是哭,肩膀颤抖,好像还想偎进男人怀中。

男人又问:“见过大夫吗?确定是有了吗?”

女人摇头:“我哪里敢叫府医,可如今天下群雄毕至,无缘无故去外头请大夫一定会引人怀疑,我就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我知道如今不是时候,但我真的没有办法。”

或许是女人哭得太可怜,那娇啼模样令人心中发软,男人终究还是把她揽进了怀里,大手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别怕,别怕,我来想办法。”

“若真有了呢?”女人仰起头,露出一小片下巴,被毛绒绒的围脖托着,恍如月下美玉。

男人沉默许久,终于开口:“生下来,这是我的孩子,我要他活得比谁都好。”

“阿靖……”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原是想徐徐图之,但如今逼不得已动手了,他对我们不义在先,就不能怪我们不仁在后。只要他死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女人惊呼一声,站直了身子:“现在动手?如今各大门派集结山庄,我们走错一步都有可能会被发现,他一死,不可能没人查下去,太冒险了。”

“可你也说时间不多了,若真有身孕,根本瞒不住,到时候咱们也是死路一条,不如……”男人微微躬下身,直视女人,眼睛里仿佛突然燃起两团火焰,“不如先下手为强。”

女人被他蛊惑,讷讷开口:“那我们要怎么做?”

——

料峭寒夜里,有人歪坐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和漆黑穹顶融为一体。

他听着院子里的人说话,脸上露出一丝诡谲笑意,于是坐正了些,越发听得认真,真是很久都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了,真是意外之喜。

他双手撑着屋顶,一仰头,看向漫天大雪,无尽夜空里一点星月之光都没有。他穿着薄衫,肩上已经覆起了厚厚的雪,可他丝毫不觉得冷,甚至伸出手去,掌心落入雪花,竟没有融化。

“女人都是这样,水性杨花,你说呢?”他说话,声音阴冷非常。

身后有人回:“主子说的是。”

苏溪亭回头看了阿昼一眼,嗤笑:“年纪轻轻,你见过几个女人。”

阿昼面色不变:“主子说的是。”

“无趣。”苏溪亭撇嘴,仍是转过头继续去看院子里的好戏,“我原本还在想,莫家庄要怎么出手,现在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人非要把刀递到我的手上,那就不能怪我了。”

这一趟浑水,只有越搅越混才越好玩,不是吗?

阿昼目视前方,偶尔用余光瞟过两眼自家主子,心中暗暗叫苦。自从叶昀走后,自家主子就越来越疯癫了,混像个吃错了药的人,整日里盯着一处阴森森发笑,那笑看得他毛骨悚然,毫不怀疑若是在这节骨眼上做错事,自己恐怕就得成为一滩肉泥。

于是近日越发尽心竭力。

“从‘老家’叫几个人来,帮帮他们。”

“是。”

2

莫家庄热闹了好些日子。

起先叶昀要走,莫一仇挽留了几句,可叶昀只说蒋之安出来的太久了,家中很是担心,赤狼镖局同原来一样,无心插手江湖中事,实在不便多留。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了几句,莫一仇也不好再多做挽留,只能任由叶昀一行人离开莫家庄,可苏溪亭却意外留了下来,莫一仇只是问他可有别的事。

苏溪亭端得一副人模狗样,说要留在莫家庄为他们查清五大掌门之死的凶手。

莫一仇求之不得,连声道让莫余好好招待。

苏溪亭仍是留在那个小院,他住进了叶昀之前住的房间,只是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人却已经不在,他日日阴沉着一张脸,也就是看见莫一仇,才会客气笑笑。

“苏先生,苏先生。”莫余敲着院门。

阿昼来开门,少年冷着脸:“干什么?”

莫余搓着手,真真是把一个当奴才的样子做了十足:“庄主让我来请苏先生,一同前往义庄验尸。”

“怎的这时候要验尸,前些日子不还怀疑我们私下去过义庄,你们查到了那夜闯进义庄毁坏尸体的人了?”院子里飘来声音,和着茶水煮沸的声音,很是清泠。

莫余拱了手:“庄主命人搜查义庄,在庄内发现一根白发。”

“白发?”

“正是,当今武林,能夜闯莫家庄又生的一头白发之人,只有‘北斗’的天玑。如今只要确定五大掌门之死究竟是谁所为,庄主自然会为五岳剑派讨个公道。”莫余老老实实作答,一点都未曾隐瞒。

苏溪亭坐在院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鼻子下轻嗅,而后品了一口:“劳烦莫管家给庄主带话,在下午后便到。”

“多谢苏先生。”莫余又鞠一躬。

苏溪亭长叹:“好说,好说。”

语罢,院门“啪”地在莫余面前合上,莫余一抹脑门,直感慨,这黑面小子可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苏溪亭一杯茶喝了许久,温度渐渐凉下去,最后一口冷茶直接灌进了口中,然后把茶杯倒放在桌上:“家里人出发了?”

“阿夜在路上了,三日后可到杨柳溪。”阿昼从胸前掏出一张字条,字条上画着花纹,是鹊阁用来传递消息的秘纹。

苏溪亭百无聊赖看了两眼,然后直接扔进火盆里烧了:“让他在千云镇等我,杨柳溪离莫家庄太近了。”

“是。”

——

说好的午后,苏溪亭当真午后便去了主院,同莫一仇行了礼,脸上挂着一张笑模样的面皮,瞧着满身温文尔雅,当真是个画皮鬼。

义庄被收拾过,那晚他把尸体剖得乱七八糟,血水赃污流了满地,如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五岳剑派的弟子吃了亏,加派了人手守着义庄,里三层外三层的守成了个铁通,奈何再无人闯过义庄。

白发是苏溪亭事后吩咐阿昼做的,不过是留一丝白发,谁的白发不是白发,只要能让人怀疑上“北斗”就够了。

五个人躺在棺材里,又腐烂了不少,身上衣衫换过,可仍是满屋的腐臭。

苏溪亭装模作样检查一番,又装模作样推理一番,话中意思翻来覆去,就是“北斗”干的,就是“北斗”杀的人。

“追根究底,‘北斗’不过是个杀手组织,五大掌门生前受尽酷刑,死后不得安生,若说没仇没怨,‘北斗’实在犯不上要这么干,背后应当是有人花了钱买五大掌门的命,各位少侠不如好好想想,五岳剑派可曾与人结怨。”苏溪亭脱下手套,慢条斯理道,等他跨出门,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袁少侠,那日叶隅清曾疑惑,五大掌门德高望重又武功高强,怎么说掳走就掳走,说杀就杀,我想,其中应该没那么简单。”

袁不知脸色一变,那日回去他便想了许久,掌门生性谨慎,武林之中也算高手,如今这一遭死得不明不白,当初掌门失踪,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他思来想去,疑心门派里有叛徒,这些日子正在暗中查证。

“门中事就不劳苏先生费心。”袁不知握紧了剑柄。

苏溪亭笑了两声,意味深长:“自然。”

当日夜里,苏溪亭便听莫一仇集结各大门派商议讨伐“北斗”之事,虽说仇不仇怨不怨如今还不分明,但“北斗”祸害武林已久,如今更是虐杀五岳剑派掌门,必须铲除。

苏溪亭坐在廊下晃着椅子:“必须铲除,必须铲除,是啊,再留下去倒是给自己添麻烦。”

谁也不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等莫余次日一大早去请苏溪亭前往主院一同议事时,就发现苏溪亭和阿昼已然了无踪迹。

屋里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事既了,后会有期】

自此,再没见过苏溪亭的踪迹。

莫一仇掀帘进屋,屋里一人摇着折扇,正在看话本。

“怎么了?”声如珠玉。

莫一仇面沉如水,跨步坐到那人对面,沉吟许久:“苏溪亭消失了。”

“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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