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迟非) 第123章

作者:迟非 标签: 古代架空

其实他并未听进许多,只是被那飘飘然的感觉占据着所有的感官。

“殿下,臣有事启奏。”

这声音穿透力极强,又像是一阵风,将他吹得清醒许多,那声调他前一日刚听过,字字句句,醍醐灌顶。

太子忙道:“皇叔免礼。”

宋行简起身,从袖中拿出奏折高高举起:“数日前,河州崇明县榔子村人张觉生在京师衙门敲响登闻鼓,状告河州府崇明县霸占盐田,纵私盐买卖猖獗,官商勾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臣已初步核定案情,请殿下定夺,此案该如何审办。”

太子看着宋行简,心头猛地一跳:“皇叔说,河州府崇明县?”

“正是。”

户部尚书邹林被这二字惊了一惊,抬头看去,正正撞进太子眼中,两人目光交汇,片刻又匆匆收回。

太子又看了眼刑部尚书姚青松。

宋行简始终没有抬头,奏折仍是高高举起。

崔显走下台阶,将奏折接过,递到太子手中。太子翻开扫了几眼,原本慌乱的心跳逐渐平息,不过是有人来告御状,没有什么实证,倒是比他想的好处理得多。

“皇叔,京师衙门毕竟只是地方官衙,此案既然涉及人命、官商勾结,本宫想,还是交由刑部和御史台审理更为妥当。”

“臣没有异议,不过该由哪部主审?”

“如今既然已有人证说起谋害性命,便先由刑部主审吧,本宫会命御史台派监察御史到河州查探具体情况,待搜集到证据后,再对涉案官员进行审理。你看如何?”

虽然太子问了句“你看如何”,但宋行简心知肚明,太子不过是面上敷衍,实则打定主意不让他掺和此事。

户部、刑部,哪个不是太子的人。

宋行简拜下:“一切都听殿下安排,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此案上报京师衙门,人证张觉生暂且不能交给刑部,此人一路奔波,受惊不小,已经病倒在衙门里,还请殿下应允让他在衙门养病,至病愈后再送往刑部。”

“准。”

第151章

“看看你干的好事!”

东宫。

太子抄起一个砚台转手就朝邹林扔了过去,邹林不敢躲闪,一把年纪生生被那砚台在额头上砸了个洞,血顺着脸颊不停往下流。

“殿下恕罪,老臣,老臣实在不知啊……”

这话听着,让太子恨不得再砸他一下才好:“都有人跑到玉都了,跑到本宫眼皮底下了,你跟我说你不知道,我不是让你盯着河州,千万不要出纰漏,你怎么会不知道,你还有脸说不知道!”太子一掌拍下,把桌案拍得一震,上好的毛笔滚落在地,断成两节。

“殿下,老臣真的不知啊,河州,河州他没传消息来啊。”邹林一张老脸皱成一团,哭丧的就像是死了亲娘一般。

太子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说,河州没传消息来?”

邹林点头:“是啊,在今日魏王爷上奏之前,老臣真的什么消息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便不对劲了,往年只要河州有异常,邹林一定会提前收到消息,然后派人把事给了了,为何这次,河州竟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对。”太子眼中闪过一星杀意,“河州出事了。”

邹林脸色一白,瘫软在地,他没有刑部的狠辣、吏部的魄力、礼部的儒雅和工部的细致,他只是精于算计,算计人、算计钱、算计老百姓的血和肉。

“姚青松。”太子叫道,“想方设法把那个叫张觉生的人弄到刑部大牢去,不能留在皇叔手里,派人跟着监察御史一起去河州,必要的时候,斩草除根。”

邹林大叫:“不行啊,殿下,咱们在河州经营数年,一旦斩草除根,就等同于毁了咱们自己的根基啊。”

“不然呢,留着把柄好叫人掉转头捅我一刀?只要河州盐田还在,还怕付不起旁人不成。如今正是关键时候,谁都不能坏我大事。”

姚青松觑了一眼邹林,轻蔑一笑,然后朝太子拜下:“臣遵旨。”

把人送走,太子在东宫内始终不安。

他想了想,叫上太子妃,两人携手去了奉帝寝殿。

崔显站在门口,远远就朝太子拜下:“殿下来看望陛下?”

太子将崔显扶起:“崔公公请起,今日早朝幸得公公相伴左右,这才能踏踏实实议事。本宫想来看看父皇,父皇今日可还好?太医怎么说?”

“殿下孝心,陛下定然知晓。前头几桩案子到底是让陛下伤了心,太医说如今气血堵在胸口,一时半会儿还下不去,陛下上了年岁,只能徐徐图之,如今殿下处理国事如此妥当,想来陛下也会放心。”

空荡荡的寝宫,除了近卫军把守,再未见他人。

太子有些古怪地四处张望:“怎么不见皇后,后宫妃嫔也不曾来过吗?”

“皇后娘娘倒是来过,瞧见陛下这个样子,伤心过度也病倒了,太医嘱咐陛下要静养,娘娘也就没让其他娘娘过来。”

“赵贵妃那般娇纵,这回怎么倒听了皇后娘娘的话了?”

“贵妃娘娘性子娇憨天真,自然是担心陛下,同皇后娘娘闹了两回,娘娘狠了狠心,让近卫军守在元漪宫,把贵妃娘娘给禁足了。”

“这简直,简直胡闹。”太子瞪着眼睛,“父皇如今病重,身边连个贴心人照顾都没有,这能好得快吗?这般孤零零躺在这儿,像什么话。算了,稍后本宫去同母后说,让赵贵妃来照顾陛下,赵贵妃活泼,陪着父皇讲讲话本子,说不得还能好得快些。”

崔显盯着太子的袍角,轻声道:“还是殿下思虑周全。”

“罢了,今日便让本宫和太子妃为父皇侍疾吧。”太子卷了衣袖,亲自去搓了帕子,一点点给奉帝擦身。

崔显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没再说话,眼瞧着太子装腔作势没一会儿,便让太子妃顶了上去。

他看着太子不停地环视着这间寝宫,目光所及的每一处,都要细细看上一番,这间寝宫他来过很多次,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奉帝将他带在身边时,他对这里很熟悉,熟悉到每一幅画、每一个花瓶放在哪里都能闭着眼睛说出来。

可他仍然在这一刻不住地打量着,寻找着。

目光再也没有落到奉帝身上。

7

皇后高高在上,太子背手立在她身前。

“赵贵妃?赵贵妃算个什么东西,她也配去照看陛下。”皇后非太子生母,亲子又因太子之故受罚,最后致死,若说两人从前还能摆个好脸面,如今怕是再也不能了。

她狠狠盯着太子,一双手掐在扶手上,恨不得把那扶手当成太子的脖颈,掐死才好。

礼王已死,皇后和平国公府再无倚赖,太子从前还在皇后面前做上几分儿子的姿态,可眼下,分明是仰视着皇后,但那眼神却早已目空一切。

皇后从礼王落败的那一刻起,就再不是他的对手。

“皇后娘娘抱恙,后宫之中仅有贵妃身居高位,且贵妃同陛下还育有一子,十二皇弟玉雪可爱,一家三口在一处,本宫想,父皇定会高兴。”太子扯扯嘴角,“皇后娘娘既然身子不好,就在这长乐宫里好好养病吧,后宫一应事务,也先让贵妃帮您管着,您放心,出不了岔子,我会让太子妃帮着贵妃的。”

“宋麟章!你不要太过分。”皇后面色涨红,咬牙切齿,“你不要忘了,我平国公府还握着西南的兵权,我父兄还在镇守西南。”

太子点头:“本宫自然没忘,所以,本宫已经让容霄赶去西南了。”

皇后脱力坐下。

太子低头将自己腰间的一枚香囊拆下,放在高几上:“皇后娘娘,不知您还记不记得这个,我母后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她亲手为我绣的香囊,很多年前,八皇弟说喜欢,您便让父皇同我说,将香囊让给八皇弟玩玩,八皇弟年幼不懂事,把我的香囊剪成了碎布。我花了很多心思,找了尚服局很多次,才勉强把香囊补成这样。”

“您那时同我说,只有父母双全才能叫一家人。”

“这么多年,我可牢牢记着这句话,一点都不敢忘。”

“如今,这句话还给你,父母双全,子女无碍,才是一家人。”

说完,太子转身就走,那枚伤痕累累的香囊就那样留在了高几上,松色苍劲,上面绣着一只孤高的白鹤。

皇后猛地起身,挥手将身边所有东西拂到地上。

她赤红的眼睛盯着太子的背影。

从前她就争不过先皇后,争不过一个死人,后来她以为她的儿子可以赢,到头来,她的儿子不过是太子的磨刀石、脚边榻。

怎能让她不恨。

——

洒金巷。

恒王怀中搂着两个姑娘,纱衣薄裙,酒香四溢。

他脸上胸前染上一片胭脂红,一只纤纤玉指伸过来,将一枚果子送进他口中,他趁机咬下,咬着那指尖,轻轻摩挲着。

台上琵琶声响,清音绕梁。

小厮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恒王酒意迷蒙的眼睛霎时间笑弯成一道月牙。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从二楼洒下:“今儿个爷高兴,赏你们了!”

堂中爆出一阵尖叫哄闹,众人抬手抢着银票,乱成一锅粥。

恒王抬头。

台上歌姬神色不变,五指从琵琶弦上扫过。

8

一阵尖叫划破夜空。

近卫军举着火把朝东宫奔去。

东宫内灯火亮起,内侍匆匆给太子穿衣。

“怎么回事?”太子厉声问道。

小黄门从外跑进来,脚步凌乱,神色惊惶:“殿下,殿下……”

话音未落,脚下便被门槛绊倒,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哆哆嗦嗦地跪好,一手指着屋外。

“殿下,死人了,死人了。”

太子神色大变,这里是东宫,有谁能在东宫内杀人。

近卫军守在东宫门口,统领同东宫侍卫道:“我等负责皇城内外安危,还请诸位禀报太子殿下,放我等进去。”

太子跑出院子,大叫:“发什么愣,还不让人进来。”

侍卫让开路,近卫军铁甲瑟瑟,踏进东宫。

东宫后花园,东北角门边,一个宫女背靠墙壁,双目圆瞪,神色惊恐,面容扭曲,她就那样瘫倒在地,断气了。

太子拉过黄门:“你,去看看。”

灼灼火光中,黄门抖着脚走近,伸手在那宫女鼻息下探了探,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撑着手往后连滚带爬地退:“断气了,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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