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迟非) 第119章

作者:迟非 标签: 古代架空

宋行简出声:“因为陛下还不想让太子一人坐大,毕竟皇权尚在。”

“所以说,太子为自己谋划其实不错,只可惜,错就错在根本没有看清形势,也没揣摩清楚圣意,当这么多年太子,在皇帝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还如此蠢笨,当真是不堪大用。”叶昀如今当真是一点也没把奉帝一家子放在眼里,语气里是十足的瞧不上。

宋行简久久不语,最后喟叹一声:“十年啊。”

是啊,十年筹谋,若说太子完全不知晓那些道士干的事,怎么可能。

自十年前奉帝深陷噩梦起,太子便联合道士一面给奉帝服食丹药,一面利用道观四处敛财,他其实从十年前就计划好了一切,那些道士做下的恶事反倒成了他算计礼王的机会。

通过司天监怂恿奉帝下旨建造兰台,再让孔氏接下工部的营造,孔氏攀附工部多年,自然不可能被人怀疑,太子恰好利用这一点,命孔氏对兰台暗下手脚,埋骨于此。

再等到合适的时机,命人毁掉兰台基座,只待兰台倒塌,所有一切暴露人前,工部必然脱不开关系,而站在工部背后的礼王势必会被连累。

所以,道士犯下的罪也未必不是在太子的指示下行事。

“陛下没有发作太子,一则是他还未曾发现丹药对他寿元有损,二则,在他所有的儿子里,只有太子是他亲手培养,虽说他也并不信任太子,但相较其他儿子,太子是他心中唯一能选出来的储君。”

叶昀直起身,再次望向宋行简,这一次,他的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审视:“太子现下略输一筹,礼王不过是个垫脚石,在所有皇子里,没有人能让奉帝高看一眼,那么在这样的形势下,王爷,您觉得最危险的是谁?”

宋行简心中苦笑。

是谁?还能有谁。自然是他这个仅剩的先帝之子,大澧的一品亲王,京师衙门的府尹。

聪明人之间,其实不需要过多的话语,便已然各自心知肚明。

宋行简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舌尖尝到的微苦令他骤然发现茶水已凉。

叶昀对宋行简笑笑:“王爷,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不妨再送您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叶昀从袖中翻出来一张纸,纸上拓印着一个古怪的图案,他将纸递给宋行简:“这个图案是在追杀当手师傅的那个杀手身上拓印下来的,是江湖里一个杀手组织的图样,这个组织叫‘北斗’,是陵游当初阴差阳错组建的,但后来我们发现,这个组织混进了偌剌残部的人,经过十数年发展,如今的‘北斗’已然成了偌剌残部的大本营。”

所以,是偌剌残部的人伪装成道士,藏在太子身边十年之久,一边将养势力,一边筹谋复仇大计。

宋行简只觉得后脑像是被按进一盆冰水中,冻得他全身僵硬,头脑生疼。

何等荒谬,堂堂大澧储君,竟成了滋养外族残部的血包,纵容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渗透进大澧的朝堂民间。

宋行简几乎要将那张纸捏碎在自己手中。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一切都源于当年奉帝屠杀偌剌一族的军令。

宋行简临走时,问了叶昀最后一句话:“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叶昀起身相送,声音渺渺:“连都城司指挥使都是王爷的人,王爷又何必再藏,虽未图穷,但已该匕现。草民在此,愿王爷,心愿得成。”

宋行简不再多言,对着叶昀整了整衣襟,随后郑重拜下,他转身而去时,叶昀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心怀天下,意气风发。

只是宋行简较之自己,更沉得住气,也更能忍。

宋行简弯身进了马车,掀开车帘又看了一眼那屋宅牌匾,余光扫过四下,却恍惚看到一个似乎已有许多年未见的身影。

第146章

衔池走到叶昀身边:“主子,王爷走了。”

叶昀“嗯”了声,去拿已经烧热的橘子,橘皮极软,一点点剥开,生怕碰破了里面的橘肉。

“主子,确定魏王的心思了?”

“魏王藏得很好,从未行差踏错过一步,以皇命为尊,从不僭越,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总是拿捏得清清楚楚,怪道奉帝信任他。可如果真的那么老实,都城司指挥使裴知微怎么会给他卖命,要知道,都城司可是帝王的心腹耳目,没有皇帝的命令是不可能为任何人办事的。”

“可魏王如今在朝中的势力还不明晰,万一下错了注,咱们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叶昀却没再多说,只是问:“吏部有消息了吗?工部尚书的空缺谁来补。”

“还未正式下旨,不过吏部传来消息,说可能是工部左侍郎程樵直接升任,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很多年了,若非当年何晋攀上了礼王,说不得当年尚书之位就该是程樵。”

程樵啊。

叶昀想,他也该有四十了吧,那个一年到头都只会拿着西洋镜钻研百工营作的学究,脾气臭得就像茅坑里的石头。

还行,有他在,至少农田水利、河防桥道、军需军器都能令人放心了。

吏部能把程樵扶住,后面不可能没人。

原本叶昀还在猜吏部究竟在谁的阵营,如今看来,他倒是猜得不错。

宋行简正在一点点地拨乱反正,将该安置的人都安置到了该去的地方。

——

二月末,草长莺飞,北地终于慢慢转暖。

然朝中局势却一日较一日严峻。

礼王被禁,太子孤身值守皇陵,奉帝的其他皇子一时间都有些蠢蠢欲动,在朝中迫不及待地崭露头角。

魏王宋行简还是一如既往,奉帝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半点也不多做,愈发小心谨慎起来。

可奉帝待他,却好似有了些许变化,宋行简不止一次看到奉帝盯着自己出神,那双已经浑浊的眼睛里露着犹豫不定的杀意。

面对污糟的朝堂,不省心的皇子,这个他宠爱多年的、安静的弟弟,反而显出几分贤德来。

奉帝还在思索,究竟该怎样不着痕迹地处理掉他察觉到的危机,还没等他想出个妥帖的办法,礼王府却出事了。

三月三,上巳节。

女儿家上巳春嬉,临水而行,玉都城内男女老少皆是盛服而出,在江畔宴饮欢歌。

夜里更是沸反盈天,这一日便是全城的少年少女相约放灯,灯下美人笑,就此定终生。

然欢乐未至一半。

礼王府宅忽然起了一场大火,熊熊烧起,火光窜天,烧亮了大半天壁。

起初百姓都以为是哪家儿女许是在放灯,等反应过来,才知竟是礼王府后宅烧了起来,因着褫夺封号,禁足在家,礼王府中府兵皆已收回,一时间竟无人救火,只靠那些个女婢、宦官,杯水车薪。

众人只能站在礼王府外,看着上了锁的大门,看着冲天的火光。

看着里面一点点被燃烧殆尽。

火光中,宋焕章掐着何云渠的脖子,一双眼睛赤红得几乎要滴血。

“为什么?为什么!”

宋焕章被尘烟呛得无法呼吸,明明手足都已无力,却还是拼了命地掐着何云渠。

何云渠眸色已经涣散,呛咳了几声。

“为什么?咳咳……你问我为什么?王爷,我何家哪里对不起你,要让你如此算计,算计娶了我,算计想另用他人将我何家取而代之,为此不惜亲手下毒毒害我们唯一的儿子,如今我何家上下满门被杀,一个不留,你满意了?”何云渠不知哪里来的最后一把力气,一脚将宋焕章踢开,然后扑过去狠狠撕咬他的脖颈,“虎毒尚且不食子,宋焕章,是你逼我的。”

她大笑出声,死死搂着宋焕章不肯松手,脚下一扑,两人一并扑进了火中。

宋焕章在断气前,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一日,有人传了封密信到他这里,信中提及兰台营造贪墨一事已经被人知晓,需得提前解决工部尚书何晋。

他收到了这封密信,才下了决心要对何家下手,才会铤而走险对亲子下手。

可是,这封密信究竟是谁传给他的?

宋焕章浑身剧痛,被火烧得灵魂几乎扭曲,可他仍是咧开嘴笑了。

好一个太子!好一个太子!

惨叫声没有持续很久,便再无声息。

房屋灼烧的噼啪声彻夜未停。

城外,一个婢女抱着个孩子拼了命地往外跑,然后躲进一个柴垛,她捂着孩子的嘴,两个人一声不吭,苦熬着这一夜。

天亮时。

孩子疲惫地睁着眼睛:“知书姑姑……”

知书将脸埋进孩子胸前,搂着孩子痛哭失声。

宋元观太小,还不懂这眼泪是为了什么,只是举着冰凉的手给她擦眼泪:“娘亲呢?”

知书抖着手拿出粉盒,一点点擦在宋元观脸上,嘴唇颤抖:“以后,会再见到娘亲的。”

6

礼王府大火,礼王夫妻均被烧死,府中只剩下几个宦官,两股战战跪在奉帝跟前。

奉帝没想过要宋焕章死,那也是他疼着宠着养大的孩子,摆摆手示意将人拖出去,崔显折回身给奉帝奉茶。

奉帝喝了没两口,突然一口血猛地喷出,全落进了那一杯茶中。

他盯着猩红一片的茶盏,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积郁体内多年的丹药之毒,加之心口血气翻涌,奉帝这一昏迷就是好些时日,太医院没日没夜地守着,同皇后道奉帝如今手足浮肿,面色少华,语言謇涩,舌体不正。舌色淡紫,苔薄白,脉细涩无力,是为中风之症。

皇后听后暗恨,若宋焕章没出事该多好,如今正是大好时候,太子枯守皇陵,朝中其他皇子再无人能同宋焕章相提并论,他们大可趁此机会废太子,以立礼王为储君。

可偏偏,宋焕章被烧成了枯骨一具,皇后就这么一个儿子,消息传来时,她恨不得将何云渠那个贱人拖出来鞭尸,再挫骨扬灰才好。

她自是不甘太后梦碎,还未来得及与平国公府商量对策,奉帝就出了事。

当真是喜忧参半。

皇后坐在奉帝床边,看着这个她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的男人,心头是克制不住的杀意翻滚。

宋焕章那一套宠妾灭妻是同谁学的,还能同谁学,奉帝当年就是这般,靠着叶家和先皇后母族起事,事成后,无论是谁都逃不掉倾覆的下场。

唯有平国公府,唯有她,被奉帝一步步扶到今日这般地位。

可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有了更宠爱的妃嫔和更信任的臣子,她生了儿子,她的儿子沦为太子的磨刀石,她焉能不恨,或许比从前的先皇后更恨。

因为她曾真切地得到过。

回过神,皇后看着自己贴在奉帝脖颈上的手,面色青白。

身后一阵风吹来,皇后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已是冷汗涔涔。

宋行简站在寝殿门口,逆着光,双手背于身后,轻声道:“皇嫂在做什么?”

皇后猛然一惊,有些慌张地起身:“陛下出了些汗,本宫给他擦擦汗。”

宋行简让出半步,崔显从他身后走出来,朝着皇后行礼:“娘娘玉体金贵,这等粗活还是奴婢来做吧。”

皇后失神:“自然,自然……”说着脚步踉跄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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