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树的花
可顾莲沼的出现却击碎了他自欺欺人的幻想,原来,柳元洵不是不能接受与人欢爱,只是那个人永远不会是自己。
如果……
如果自己也是个哥儿,是不是……
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吱呀”一声轻响,练武结束的顾莲沼走进屋内,淩亭因烦乱的思绪走了神,直到顾莲沼踏进内屋,他才惊觉这里竟多了第三个人。
“淩大人。”顾莲沼向他抱了抱拳,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挑衅,他道:“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王爷房中的事我会留意的。”
淩亭很想扯出个笑容,可他失败了,他总觉得顾莲沼寒潭般的视线中藏着似有若无的嘲讽,叫他浑身的狼狈彻底无所遁形,他只能匆匆点了点头,连回礼都顾不上,逃一样离开了那间屋子。
柳元洵下意识地蹙起眉头,奇怪道:“我怎么感觉淩亭好像怪怪的?”
顾莲沼随意坐在凳子上,替自己倒了杯水,语气散漫道:“人有三急嘛,他一个人伺候您,又不敢擅自离开,憋得狠了,慌慌张张的也实属正常。”
柳元洵前半辈子哪里接触过顾莲沼这般油嘴滑舌、心思灵活的人,三言两语就被他哄偏了思绪,开始反省自己的不是。
柳元洵满脸愧色,自责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只考虑到自己不喜欢旁人离得太近,却没顾上淩亭会不会忙得抽不开身,是我考虑欠妥……”
顾莲沼一口饮尽杯里的茶,像模像样地劝慰道:“无妨,您之前不是说‘我入了王府,以后便是一家人了’,我倒是乐意帮淩大人分担些活儿,就怕王爷您会觉得不自在,毕竟您刚刚才提过,不喜欢旁人近身伺候。”
柳元洵道:“这不过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倒也谈不上什么规矩,你不必在意。”
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
顾莲沼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杯口。
习惯这种东西,既有天性的缘故,也能被身旁的人潜移默化地影响,就是不知道柳元洵是哪一种了。
若是前者也就罢了,若是后者,那他倒是得重新审视一下淩亭了。
柳元洵本来正打算睡觉,见顾莲沼回来便与他说了几句话,无意见瞥见香篆钟上的刻度,倒是有些惊讶,“今夜怎么忽然提前了?”
顾莲沼站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一边褪去身上的外衣,一边低声解释道,“昨夜之事还未彻底了结,最大的难关仍是洪公公。既然这场戏已经开场,就绝不能中途夭折。我若还像从前那般日夜在外练武,无论谁看都不像个心系夫君的哥儿。”
“夫君”两个字飘入柳元洵的耳朵,叫他莫名有些不自在。白日里的疏离与分寸彷佛随着日头一起沉入大地,在夜色的掩盖下,昨夜那种蛛丝般纤细又粘腻的暧昧重新席卷了过来。
柳元洵掩饰般轻咳一声,道:“倒也不必如此谨慎,洪公公好歹是司礼监秉笔,琐事缠身,未必会盯着这些琐碎小事。”
顾莲沼却道:“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话说到这里,他已经脱去外衣,走到了柳元洵身边,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抬手挑起他的发尾,用指尖摩挲了两下。
柳元洵刚刚沐浴结束,身上还有潮气,月牙白的寝衣薄薄一层,裹着那孱弱的身躯,整个人沐浴在晕黄的烛火之中,眉眼间透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宁静。
“你做什么……”他不甚自在地坐直身子,刚想抬手将头发扯回来,顾莲沼却先一步松了手。
顾莲沼垂着眸,视线专注地落在他的发尾,语气平淡地说道:“有些湿。夜深了,该睡了,我帮您弄干。”
柳元洵原以为他会拿巾帕来擦拭,却没想到顾莲沼竟直接以手为梳,五指缓缓插入他的长发,随着指尖真气蓬发,不过片刻,竟将他的发尾梳干了。
柳元洵惊奇又赧然,“不是说习武之人的真气很是珍贵吗?用来梳发怕是有些浪费……”
“湿发入睡容易头疼,不过是一点真气罢了,不必放在心上。”顾莲沼松开手,不着痕迹地轻轻碾了碾指尖,随即退离一步,淡道:“我去沐浴,您早点歇息。”
顾莲沼对待他的动作虽然亲密,可态度却如往常般冷淡,倒叫柳元洵松了口气。
他方才说得话并不假,他虽习惯了被人服侍,可这么多年来,贴身侍奉他的人也只有淩亭。若是换了旁人,合不合心意是一回事,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才是最让他难受的。
顾莲沼的行为虽然偶尔叫他觉得不适,可片刻后,他又总能恰到好处地收敛,这一松一紧,反倒叫他默默接受了顾莲沼的靠近。
他哪里知道顾莲沼正拿他当风筝放呢。他难受的时候,顾莲沼就松松线;他刚松一口气的时候,顾莲沼就趁势往前;一张一弛,松弛有度,照这趋势发展下去,怕是顾莲沼彻底顶替了淩亭的时候,他还半点都没意识到呢。
本也到了该入睡的时辰,可一墙之隔的耳房内水声哗啦,柳元洵被吵得睡不着,只能闭眼躺在床内侧,静等着顾莲沼结束。
里头水声渐歇,又听一声轻微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柳元洵睁开眼睛,好奇地转头,向一墙之隔的耳房看去。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那边的动静,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可那边却静得出奇,既没有水声,也没有人声。越是安静,柳元洵就越觉得奇怪,终于忍不住主动问道:“阿峤,可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顾莲沼沉默了片刻,低声回了句:“皂角。”
“哦。”好奇心一被满足,柳元洵就不说话了,他缩进被子,压根没有“他需不需要我帮他捡皂角”的念头。
一墙之隔的顾莲沼空等了好几瞬,听那边彻底没了动静,脸色顿时一黑,到底还是忍了下去,匆匆洗完走了出来。
此时的柳元洵已经睡了过去,乌发四散,一张脸白皙恬静,要不是唇色也淡淡的,倒真算得上活色生香的好模样。
顾莲沼轻轻掀开被子,无需刻意做什么,只需将身体烘暖后静静躺着,另一侧的柳元洵就像闻到小鱼干的猫一样,自发上了鈎,一挪一挪地蹭到了他身边。
清雅的梅香极淡,淡到需得凝神细嗅才能捕捉到一丝气息。藉着柳元洵昏睡之际,顾莲沼毫无顾忌地将人圈进怀里,手掌轻轻覆上了他的腰。
纤细,羸弱,一掌可握。
在夜色的掩盖下,顾莲沼放肆地用虎口卡着他的腰身寸寸细量,摸着他,蹭着他。即便他因为瘙痒而忍不住蹙眉,顾莲沼依然不打算放过他。
他圈住柳元洵的腰,侧身躺着,将方才触碰过的乌发再次攥入掌心,像是收线的垂钓者一般,将发丝缓缓绕在自己手上。
柳元洵一无所觉,只静静躺着,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
顾莲沼渐渐从他毫不设防的模样里品出了趣味,手下的动作也越发放肆,从他的腰缓缓移到了领口处,上好的丝绸细腻顺滑,他只需勾指一挑便能拉开他的前襟。
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身上燥热难耐,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目光中渐渐染上了骇人的侵略性。
柳元洵是贵不可言的王爷又如何?对每个人都无差别的释放善意又如何?到了晚上,还不是会乖乖爬进他怀里,任他如何施为都无法抵抗吗?
顾莲沼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也不觉得自己没有良心,他甚至会因为自己骨子里的恶毒而感到一种别样的畅快。
就是要这样才好。
就是要这样才公平。
他甚至在心底暗自盘算着,等哪天玩够了,他大可以将柳元洵晃醒,当着他的面质问他为何非礼自己。以他那样的菩萨心肠,是不是会惊慌失措又满怀歉意地拉住自己的手,任由自己索取补偿呢?
柳元洵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当好人,却又只当个薄情的好人。
活该沦落到这般田地。
他越想越觉得热血上涌,手指微微发颤,一点点地探入柳元洵的衣襟。
他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将手伸进去以后要做什么,他只是被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想触碰他,抚摸他,与他毫无隔阂地紧紧贴在一起……
这一刻,那点微薄的心动早已经被上头的欲望烧成灰了,什么喜欢,什么爱,都不如扯开他的衣服,摸摸他胸前的肌肤来得重要。
睡梦中的柳元洵微微蹙起眉头,像是感受到了他那骇人的目光,又像是做了噩梦。他揽住顾莲沼脖颈的手逐渐收紧,苍白的嘴唇微微嗫嚅着,像是在说着什么……
顾莲沼停下了动作,垂眸静静地看着怀里的人。
柳元洵没有发出声音,嘴唇的动作也十分细微,顾莲沼紧紧盯着他的唇,辨认了许久,却依旧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懒得再去费神关注,他只知道,自己的尾指已经稳稳地勾住了他的衣衫,只需轻轻一挑,便……
就在这时,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沁出柳元洵的眼角,转瞬之间便沿着鬓边滑落,隐没在了发丝之中。
顾莲沼像是被这滴眼泪狠狠烫了一下,他浑身一震,猛地将手抽了出来,这一滴泪像是一场泼天的雨,瞬间浇灭了他心头所有的欲望。
许是没了他的干扰,柳元洵睡得更沉了,数秒过去,他唇边的呢喃忽地清晰了起来,就算顾莲沼没有靠近,也清楚地听见他在叫一个人,“母妃……”
第37章
清晨,宫门刚开,洪福就带着尚方宝剑赶去了瑞王府。
待他抵达王府,天边的朝霞还未完全消散,柳元洵尚在酣睡,顾莲沼却已在后院练了半个时辰的武。
淩亭听到动静,脚步匆匆地迎了出来,他本欲将洪福迎至客厅稍作休憩,却被洪福抬手制止。
他指了指院内那棵落满积雪的青松,语气不容置疑,“你就待在这儿,不许跟来!”
淩亭没资格忤逆洪福的决定,不管心底如何抗拒,他都只能低头应下,眼睁睁地看着洪福推开王爷寝居的门走了进去。
柳元洵睡得正熟,身子蜷缩着,脸埋在另一侧的枕头里,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洪福轻手轻脚地拉开被子,随后又抬手去拉他的衣襟。待到柳元洵的胸膛和腰腹露出来时,洪福脸色彻底变了。
一夜过去,那些暧昧的红痕变得青紫,柳元洵不像与人欢好了一夜,倒像被人捆在牢里狠狠受了一夜的刑。
洪福怒火中烧,恨不能狠狠抽顾莲沼几个耳光,可顾莲沼并不在眼前,他便只能将一腔怒火强忍了下去。
他细细查过床上的痕迹,确定他们二人昨夜确实睡在同一张床上后,这才动作轻柔地为柳元洵掖好被角,转身朝门口走去。
洪公公一来,顾莲沼就不能装傻了。
早在洪公公进入王爷寝居的时候,他就收刀去了前院。
淩亭正在院中站着,顾莲沼一来,他便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此时院中并无他人,所以他二人皆未掩饰情绪,淩亭的眼神中罕见地带上了敌意,顾莲沼却只是平静地望了他一眼,丝毫没将他放在心上。
淩亭侍候柳元洵那么多年,他若是有本事爬床,早该成了柳元洵的房里人,何至于等到今日还只是个侍卫。
他不在意淩亭。
能让他严阵以待的人,是洪福。
果然,洪福刚出寝居,就立马将他叫去了偏厅。
顾莲沼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偏厅的门刚一关上,一道极为淩厉的掌风便朝着他呼啸而来。
洪公公并无武功,以顾莲沼的身手,即便闭着眼睛也能轻易躲过这一耳光,可他并未闪躲,只是顺从地站在原地,宛如一个无害且无辜的柔弱哥儿,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
可洪福这一巴掌却在他耳边停住了,他转而掐住顾莲沼的下巴,尖利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阴毒,“顾九,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个妾室,伺候王爷时得守本分,哪些痕迹该留,哪些不该留,你心里要有数。要是再有下次,咱家可不介意抽空教教你规矩。”
顾莲沼迅速跪地,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低头请罪:“属下该死,可这是……这是王爷要求的。”
洪公公脸色骤变,声音冷若冰霜,一字一顿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顾莲沼伏跪得更低:“属下不敢撒谎,这都是王爷亲自要求的。”
说着,他将袖口往上撸,露出一片干净的右臂,恭敬地说道:“几日前,王爷交给属下一瓶药水,说涂抹八日便能让守宫砂消失,属下不敢不从。昨日入宫,王爷觉得是个机会,便……便让属下在他身上留下些痕迹,还吃了一味损阳的药。王爷说,若是有太医前来诊脉,这事便能坐实。”
这番话说得洪福面色变了又变,他先是暗恼“圆房”的事没成,又觉得这样的真相才合乎瑞王的性格,圆房一事顺利过了头,他和皇上都心有疑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试探。
“不错,你倒是懂得择良主,”洪福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赞许道,“刘迅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先是一眼认出你是纯阳之体,将你带入锦衣卫,后又在皇上面前举荐你,让你成了瑞王府的妾。刘指挥使的大恩,你可不能忘啊。”
自从知晓纯阳之体的事情,顾莲沼就预感此事和刘迅脱不了干系,可当他处在洪福眼皮子底下时,他还是如同洪福预料的那般,隐忍怒色地将手攥成了拳头。
洪福将他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他满意地笑了笑,说道:“指挥使的位置只有一个,你若想上位,他就得下去。可我与你非亲非故,刘迅却是我的干儿子,若要我帮你,你这点筹码恐怕还不够。”
顾莲沼当即重重地磕了个头,说道:“属下愚钝,还请公公指条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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