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病弱王爷被迫娶了锦衣卫 第11章

作者:一树的花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救赎 古代架空

话别之后,二人一前一后就此别过。

柳元洵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件事来。

皇上砸他时,摺子掉在了地上,他收整折页的时候虽然刻意避开了目光,但依旧在余光扫过时,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些东西……

那封摺子里,就有孟延年的名字。

可到底是哪一类的摺子,他却没细看。

……

寿康宫是历代皇太后的居所,如今住着的,却不是太后,而是亲手抚养太子长大的翎太妃。

先皇后是先皇自东宫时便结伴的发妻,可惜先皇后福薄,太子不到七岁便薨逝了,后位自此空悬数年,后宫一应事务都握在翎贵妃手里。

翎贵妃虽无皇后之名,地位却与皇后无异,再加上亲自抚养了太子,先皇薨逝后,她便入主寿康宫,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皇太妃,平日里从不见外人。

绣着垂丝海棠的帘帐垂落在地,厚重的木窗紧闭着,屋内燃着腻人的熏香,两个上了年纪的宫婢侍立两侧,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压根不往柳元洵那边看。

柳元洵跪地磕了个头,低声道:“母亲,我来看你。”

浑浑噩噩的翎太妃躺在凤榻上,闻言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嘴唇嗫喏片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侧侍候的宫女在柳元洵下跪时,轻轻佻开了帘子,露出一张雨中海棠般鲜妍的面容。

柳元洵解下大麾,递给一旁的宫女,随后坐到凤榻旁,动作轻柔地执起她的手腕,左右看了看。

宫女们伺候得很细致,不管翎贵妃需不需要,她们都耐心地修剪了她的指甲,还涂上了鲜红的蔻丹。

翎太妃已经疯了,清醒的时候并不多,哪怕住在全天下最尊贵的寝殿里,也和置身牢笼没什么区别。

她不记得自己的儿子,只记得先帝。她镇定的时候,瞧着只是个疲懒虚弱的美人,发疯时却又癫狂到令阖宫上下恐惧不已,唯一能安抚住她的,只有先帝的画像。

诊脉的太医们都说:先帝走了,太妃娘娘的魂也跟着走了。

这个小时候就追在先帝屁股后面喊“哥哥”的小女孩,长大后如愿嫁给了意中人,还为他生了个孩子。

后来,意中人走了,她也就跟着疯了。

一开始,柳元洵还想过将她接出来,接到自己府中养着,可说来也怪,她竟将自己唯一的孩子视作洪水猛兽,任何人都能碰她,只有柳元洵不行。

太医说,太妃的神智出了问题,别的人与事刺激不到她,所以她能保持平静,但柳元洵是她最牵挂的人,所以一见到他,她就会变得激动。但人已经疯了,所以一切情绪都会变成巨大的刺激,折磨着她早已崩溃的神智。

太医又说,为了太妃的健康,还是叫母子俩少见面的好。

柳元洵一开始还试图做些努力,好叫母妃渐渐适应他的存在,可半年过去,他除了差点将翎贵妃逼死以外,什么都没得到。

三年过去了,他也终于接受了这一切。

柳元洵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皇兄给我赐了婚,是个很漂亮的哥儿,武功也很好,但你可能不喜欢。”毕竟,他的母妃是个很看重家世和血统的人,向来不喜欢哥儿,要是想说服她接受顾莲沼,怕是有些困难。

“入冬的时候我还在想,你的寿康宫会不会冷,今儿一来,却发现这里还是挺暖和的。我还小的时候,你就总是趴在我耳边悄悄说,说你将来定要住进这寿康宫,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你如愿了,母妃。”

他想起一句就说一句,也不管翎太妃能不能听懂,他只管抓紧机会,事无钜细地将自己的生活讲给她听。

翎太妃睁着眼看他,眼神茫然而虚无,落在他身上时,也像在透过他看什么别的东西。

柳元洵冲她笑了笑,缓缓抬手去碰她的头发。他动作很慢,且时刻盯着翎太妃的眼神,当他确认自己不会吓到她时,才顺着她的耳朵,将一缕碎发别了过去。

翎太妃抖了一下,空茫的视线从他胸前的纹绣转到了他的脸上,右手虚虚抬起,像要摸他的脸。

柳元洵有些惊喜,轻轻将脸贴了过去,就在即将碰到时,翎太妃却又猛地将手抽回,忽然开始厉声尖叫。

没有任何规律,也没有任何情绪,此时的翎太妃就像一个刚刚掌握发声能力的婴儿,只是凭藉着本能尖声嘶嚎。

守帘的宫女从后上前,架住了柳元洵的胳膊,堪称强势地将他带出了寿康宫。她们没有解释,柳元洵也听不见她们的解释,因为整个寿康宫里侍候的人,都是哑巴。

是为了替翎贵妃保留体面吗?

还是为了让她在这重重死寂中疯得更厉害?

柳元洵不知道。

他只是任由自己被扶出宫门,而在宫门落锁的同时,翎太妃的尖叫声也停了。

总是这样。他不在的时候,翎太妃大部分时间都很平静,可他来三次,就有两次会逼得翎太妃尖叫,严重的时候,她还会抱着柱子猛撞头。

小的时候,他身体不好,睡着睡着呼吸声就变弱了。他母妃就一宿一宿不睡觉,就这样抱着他,听着他微弱的心跳,探着他几近于无的鼻息,待他长到半岁时,二十出头的母妃竟然生出了几根白发。

好在他还算争气,熬过了三岁,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旁人都松了口气,他母妃依旧将他当作瓷娃娃一样呵护。

母妃与父皇的感情很好,从未红过脸,唯一一次,就是父皇训斥她溺爱成性,惯子如杀子,迟早毁了七皇子。

那时的他已经十岁了,时至今日,他依然能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哭得泪眼婆娑的母妃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抱着自己的命根子一样用力。

她说:“我不要他多有出息,我就要他好好活着,我就想他能快快乐乐的长大,没学问就没学问吧,堂堂一介皇子还能饿死不成?”

父皇被她气得冷笑,自己也是从那时起,安安分分地读起了书。

因为父皇背着母妃对他说了句话,他说:“就算是皇子,没有傍身的本事,也是会饿死的。”

他当了真,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又过了很多年,他才意识到父皇说得是真的。没有本事的人,即便是皇子,也会饿死。

……

昨日记忆如浮云般散去,如今伫立在他面前的,只有这座恢弘而华美的建筑,和建筑里疯疯癫癫,再也认不得他的母亲。

第13章

淩亭远远就看到了孤身一人走来的柳元洵。

自家主子每次从寿康宫出来,心情都不大好,想必这次也不例外。

他撒开手里的缰绳,快步迎了上去,可还没等他看清来人的正脸,柳元洵就先一步倒进了他怀里。

扑进他怀里的身体虚弱得吓人,柳元洵像是具被抽了骨头的尸体一样,要不是双手扯住了他的前襟,怕是跌入他怀里的瞬间就要滑下去了。

淩亭一惊,下意识将他扶住,担忧道:“主子,您……”

“我好累。”柳元洵逃避似地将头埋进淩亭怀里,低声道:“皇宫里有妖怪,吸人精气,我来一次就要死一回,我们快些回去,我想回府去。”

他在开玩笑,可淩亭笑不出来,他轻轻抱了抱柳元洵的腰,道:“好,我们回府去。”

柳元洵“嗯”了一声,撒开手,率先朝轿子走去,不等淩亭来扶,他自己就钻进了轿子,催促道:“快点。”

一阵利风挂过,半掀起轿前的帘子,淩亭眼尖地瞧见一抹猩红,这一抹红刺痛了他的眼睛,也慌乱了他的神智,叫他一时忘了身份,冲上去就掀开了轿帘。

入眼的画面,却叫他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了一样,竟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主子……你的脸……你……是皇上……”

摘下兜帽的柳元洵无奈一笑,道:“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的右脸肿得老高,连带着连说话也有影响,他不想叫人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所以稍稍偏过头去,道:“没事,就是挨了一巴掌。”

“身上!你身上是不是还有血?!”

“血?”柳元洵一愣,低头看了看大麾掩盖下的长袍,了悟道:“不是血,是打翻的朱砂墨沾身上了,不妨事。”

见淩亭还要说话,柳元洵轻轻叹出口气,道:“回府吧,我累了。”

他抬手扯下淩亭手里的帘子,后仰着身体,静静闭上了眼睛。

马车外的淩亭站了足有半刻钟,他捏紧拳头望向皇宫深处,明暗不定的眼神平白叫人心口发凉。

……

马车从宫中出来便一路疾驰,只花了平日里一半的时间就到了王府。

待他掀开帘子,柳元洵已经戴好了兜帽,将整张脸都遮去了。

“淩亭,你拿些消肿化瘀的伤药来,别叫太医,也不要叫旁人知道,尤其是淩晴,她要是想进屋,你出手拦着点。”

淩亭点头称是,扶着他往寝居走去。

柳元洵想到了淩晴,却忘了自己院子里还有个顾莲沼,二人视线相撞的瞬间,顾莲沼明显看清了他脸上的伤。饶是镇静如他,这一刻也睁大了眼眸,眼里写满惊讶。

柳元洵尴尬地低下头,绕过顾莲沼往屋里走去。

被皇上打了是一回事,这一耳光挨得天下皆知又是另一回事。可他越是想避开,知道的人就越多,半年不见的孟阁老撞见了,新娶进门的侍君也撞见了,柳元洵躲进屋子里哀叹一声,觉得今天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淩亭帮他解了外衣之后就出门取药去了,院子里空荡荡的,原本站在院中的顾莲沼也已经回了侧边的屋子。

淩亭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却听“吱呀”一声轻响,随后便传来顾莲沼的声音,“淩大人留步。”

淩亭顿足转身,就见顾莲沼手里拿着个小巧的大肚子瓷瓶,“这是锦衣卫内部的伤药,效果比外面的好许多,淩大人若有需要,不妨试试……”

淩亭倒也没客气,接过之后,抱拳道了谢。

府中各种人参奇药应有尽有,可唯独没有消肿化瘀的药,他身上虽然备着伤药,但那药给下人使得,却不能往主子身上抹。

顾莲沼这瓶药也算是及时雨了。

淩亭拿了药就进了门,倒也没注意顾莲沼是个什么神色。

屋内的柳元洵听见门扉轻响,略有诧异,“这么快就回来了?”

淩亭道:“药是顾大人给的,说是锦衣卫内部的,想来效果不错。”

他果然看见了。

柳元洵抬手遮住眼睛,在心里无声哀叹:这下真是里子面子都掉没了。

淩亭扶着他坐下,拔开红布头,用食指挑了些伤药,可要往柳元洵脸上抹时,他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柳元洵倒是无所谓,“没事,我又不是瓷做的,一点外伤罢了,你只管下手。”

话是这么说,可他要是见了自己的脸,怕是也不敢下手。原因无他,实在是他脸上的伤势太严重了,不像是挨了一耳光,倒像是被人拿着戒尺重重抽了好几下一样。

他气血亏虚,稍有磕碰便淤青不散,被窝里不塞汤婆子也是这个原因。他睡觉不大老实,要是再在被窝里塞几个汤婆子,保管第二天浑身都是硌出的青印子。

轻轻磕碰便如此严重,可想而知,成年人甩来的一耳光落在他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淩亭咬了咬牙,杀人放血都稳如泰山的手,此时却抖如筛糠,好不容易才落在柳元洵脸上,抹下了第一道药痕。

见柳元洵脸上毫无痛色,他这才稍稍放了心,挑着膏药一点点抹了上去。

柳元洵是真感觉不到疼,不仅不疼,他甚至觉得自己整张脸都是木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倒是方便了上药。

抹完膏药,柳元洵打了个呵欠,略带困倦地说道:“我有点困,晚膳就别叫我了,你们自行吃吧。”

他中午刚醒就被带去了宫中,一直折腾到现在,困了也是正常。

淩亭服侍他脱衣躺下,又放下帘帐,等他熟睡之后,才推门去向顾莲沼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