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侯府嫡子 第180章

作者:弓翎 标签: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秋季风调雨顺,尽管官田荒了两三年,但百姓们的收成还是挺不错的,一亩田基本上都能有一石半的粮食收入,夏枢算了一下,交了税之后,只要没有意外,封地的百姓们几乎家家都能吃饱饭,甚至家里还能有余粮。

这个时候防土匪的任务是重中之重。

其实不用夏枢提醒,元州都不会忘了那些土匪。他还记得和褚源的分账,汤余的财产是一九分账,他一褚源九,但土匪们的财产可是五五分账。看到汤余家底这么厚,元州几乎都能想到收拾了土匪之后,他的库房得扩充多少倍。

所以土匪一定要除,且必须是尽快。

他道:“放心吧,土匪全交给我,保证封地安安宁宁的!”

……

看过金银财物之后,褚源安排高景代他和元州分账,他则由夏枢陪着,巡视坐落在县城四周的灾民宿舍以及秋收情况。

宿舍是整齐的砖瓦排房,有的户人多,在夏季的大建设中出力不少,就分的房多;有的户人少,比如鳏寡老人或者失了亲人的孤儿,不能干重体力活,日常帮着养牛放牛或者干些其他杂事,就分的房少,但总体上都保证了每一户都至少有一间房,每个人都有房住。

现阶段秋收农忙,家家户户在自家四周垒了三尺高的土墙,弄出简易小院子,院中晾晒着玉米、高粱,或搭建了简易的土灶,年纪小的孩子一边照看着得之不易的粮食,一边揽下一家人三餐饮食,年纪大些的孩子则全跟着爹娘爷奶进了田里,奋力抢收。

秋收辛苦,但就是钻进玉米、高粱田里,蹭的一脸黑灰、划的满身细小伤口的孩子们都不见疲累,更别提经历了人世离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大人们,各个都脸上笑开了花。夏枢赶着牛车经过时,时不时就能看到挎着筐子、各块田里叽叽喳喳乱窜的孩子们,也能听到田里或粗噶或柔细的笑谈声。秋季收成好,每个人都很欢喜。

当然,若是乡间的路再好些,夏枢的心情会更好。

巡视完灾民们这边,他就带着褚源把其他村庄全巡视了一遍,一连好几日下来,辛苦倒是小事,看着百姓们安居乐业的心情足以抵挡这微末的疲累,但唯一不足的就是,夏枢感觉自己屁股都要被颠烂了。

“哎,我真是好日子过惯了。”夏枢想想自己年幼时跟着阿爹跑镖,稍大些后在蒋家村种田,别说屁股颠开花了,就是想坐牛车都没得资格,要么得求人,要么得掏铜板,哪像现在,坐个牛车都娇气的嫌难受。

“这哪里算得上好日子。”景璟学着他的样子,在长满荒草的野地里躺下,手枕着胳膊,仰面看着湛蓝的天空。旁边是两匹悠闲吃着草的汗血宝马。

褚源在看账,其他人在忙着处理汤余的财物,夏枢难得空闲半下午,就被景璟拉到了这没有人的旷野上。

夏枢静静地享受了一会儿温暖的阳光、和煦的暖风,见景璟还不说话,就转身侧躺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最近怎么无精打采的,找我过来,是想和我说什么悄悄话?”

景璟没有说话。

良久,就在夏枢想再开口问问的时候,景璟终于开口了。

他没看夏枢,但语气里的委屈和难受藏都藏不住,他道:“你先前待我好,是不是因为知道我是褚家人的缘故?”

夏枢一愣,猛地从草地上坐了起来,惊讶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景璟没有回答,但身子却一侧,胳膊搭在脸上,背对着夏枢蜷缩了起来。

没一会儿,细细的抽噎声便从胳膊底下传了出来。

夏枢怔了一下,赶紧爬到他身边,想去拉他的胳膊,但景璟却死拧着,不叫他碰。

夏枢顿时无措起来。

他抓了抓脑袋,神情着急不已。

怎么会把人家双儿弄哭了啊!

“哎,你别哭啦!”他手脚无措了一会儿,便跪坐起来,试图靠近景璟,从话语上安慰他:“虽然这事儿是有点儿离奇,可能还有点儿让你不好接受,但红棉和褚洵、褚源都说过,你亲生阿爹不是京城传言的那样,他是个很好的人,秉性正直忠孝,性格炽热如火,待你阿娘也是一腔情深,虽然因战场意外不能照顾你长大,但他……”

“我没说他,我说的是你。”景璟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眼睫湿哒哒地瞪着夏枢,神情气愤又难过:“你先前待我好,是不是只是因为我的身世,不是真心的?”

夏枢这才反应过来景璟是个什么意思:“……你不是讨厌褚家人的身份啊?”

“既已这样,何必生些多余情绪。”景璟最开始是有些难以接受,毕竟他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褚家三爷通敌叛国,因此对淮阳侯府印象就不怎么好,后来褚源又被传奸佞小人、冷血酷吏,他就更讨厌淮阳侯府了。他讨厌姓褚的十来年,尽管和夏枢认识之后,印象在慢慢改变,但心底里还是有根结在。哪曾想到,自己到最后竟然是褚三爷的亲生双儿,也是姓褚的,其中心绪之复杂简直让景璟几日都睡不好觉。

不过景璟也不是犹豫不决之人,既然事实已定,他就算再难以接受,也会学着立刻接受,至于情绪转变,他其实已经基本上自行解决完了。

他难受的是和夏枢之间的感情。

因此,见夏枢还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就有些气恼:“你不要转移话题。”

夏枢没想到景璟的关注点竟然在他身上,立马松了一口气,不顾景璟气恼的小表情、闪躲的肢体,嘿嘿笑着用手固定住他的脑袋,拿衣袖给他擦眼泪:“我虽然是知道你身世之后,念在你是褚源表弟的份上,才和你多交往,当然,亲近你,也有气你阿爹的部分原因在,毕竟他求了我帮忙,还要想方设法让你继续讨厌褚家人……”

“你……”景璟没想到他心中竟然这么想,登时气的瞪圆了眼,眼泪瞬间集聚到眼眶,挣扎着要推开夏枢:“你混蛋!”

夏枢不料他反应这般大,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听我说完嘛!”

“有什么好听的!”景璟瞪着他,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了吓来,愤怒又委屈道:“你待我一点儿都不真心。”

“我哪里不真心啦!”夏枢不顾他挣扎,捏了一下他的脸蛋,然后也有些小生气:“我刚嫁入侯府,就被你骂出身不好;好心救了你,还被你阿爹借着我身世不好、不得褚源喜爱,要求褚源和他一起算计我,为你这个褚家三房的独苗双儿解除困境,我就不能有情绪嘛?”

景璟一下子愣住了。

“你们这些人当时各个都高高在上,仿佛我是可以随意践踏的,若不是褚源没同意,你阿爹没成功,谁知道我之后在京城会是个什么名声,在褚家丫鬟婆子那里是个什么待遇呢。”夏枢气哼哼的。

他脾气硬,加上褚源维护,才全须全尾地度过嫁入高门的初始阶段,叫谁都不敢惹他。要是他是个脾气软、心思细腻的,谁知道被褚洵、景璟、景政、王夫人、包括一路遇上的汝阳侯家眷、长公主、皇后等人言语挤兑以及平白算计后,日子会难受成什么样。

夏枢不在意,不代表最开始那段日子好过。他就算最开始亲近、照顾景璟没有付出真心,目的不那么纯良,那也是非常正常的。

“对不起……”景璟并不知道阿爹的所作所为,他愧疚地看着夏枢:“我不晓得我那个时候……”

“行了。”夏枢不在乎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捏着他的脸,继续给他抹眼泪。

“真心都是相处出来的。”他自然道:“刚开始是对你印象不好,也没怎么想深入接触,后来知道你身世,见你真心道歉又长得可爱,加上你阿爹算计我,我就有些恼,同时知道你处境不好,想替褚源照顾他的家人,就觉得和你接触接触也可以。后来我生病,你待我情深意切的,日日到你最讨厌的淮阳侯府看我,守着我,我虽然昏迷,但也模模糊糊有印象,怎么会不感动?”

“然后你就要把皮毛铺子留给我?”景璟愣愣的。

“嗯。”夏枢给他擦干净眼泪,便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褚洵有淮阳侯府,你却什么都没有。你阿爹不想叫你和淮阳侯府相认,褚源也怕会连累你,不打算叫你回淮阳侯府。我怕你一个人留在京城,越长越好看,你阿爹护不住你,你继母继续针对你,就想着把我名下的铺子给你一个,若是有事,你也可以卖了铺子周转,拖延些时候,等我们来救你。”

顿了一下,他道:“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把名下剩余的一个粮食铺子和宅子分别给了阿姐和阿爹,和待你是同样的理由。”

夏枢道:“你和他们对我来说,都是最亲的家人朋友。只是永康帝坏事做尽,唯有在你身上做了件好事,把你封作王府尚仪跟我们走,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所以莫说我不是真心的,我要是不真心,哪里会舍得把名下财产留给你,你知道我最穷一个双儿了!再者……”夏枢捏了捏景璟的脸颊,义正言辞地道:“若不是真心喜欢你,我就算再流氓,都不会捏你的脸颊。”

景璟:“……”

他想愤愤,但考虑到刚刚哭过一场,且现阶段也没法硬气起来,只好叫夏枢又捏了好几次,才松手。

景璟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搭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半晌,他问出了犹豫好几日都不敢问的问题:“小枢哥哥,你先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你和阿爹在东原郡的时候,曾救过一个双儿,不过那双儿很快就去世了,你们就趁夜里把他埋葬了。我想知道……”

他脊背紧绷,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你们给那小双儿下葬的时候,可有用衣衫包裹?”

第181章

夏枢不疑有他, 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好像是有的。”

时间已经过去十来年了,下葬那双儿的细节也已经模糊。不过景璟问起, 夏枢想了想, 还真想起来了一些事。

他记得那双儿身材瘦小、衣不蔽体,阿爹是有把他一件幼时包被拿出来,给那双儿裹上, 没叫那双儿裸着下葬。

夏枢之所以对包被有记忆,是因为那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在用的, 虽然洗的没个型, 脱色严重,但夏季当薄被,冬季裹在身上当披风, 他小小的个头儿用起来倒是很方便, 而且那包被质量很好, 不知洗了多少水了,都没有破洞, 夏枢一用七八年,都用出感情了。

不过阿爹说那双儿已经大了,不能让他没有体面的走, 再者阿爹也承诺冬季的时候会给他买身新衣,加上夏枢也心疼那双儿,就同意把包被贡献出来。

夏枢是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等把能回忆起来的细节说完, 他才问景璟:“你问这个做什么?”

景璟眼神闪了一下,说道:“再过一个半月不是要寒衣节了吗,我就看了一些关于丧葬祭祀方面的书籍, 不过书里大都是讲的成人的丧葬祭祀,幼童方面的丧葬祭祀事宜有些模糊不清。我想到你之前经历过,就问一问……”

如果夏枢仔细点,就会发现他的表情有些故作镇定,但夏枢听到寒衣节就想到了褚源的阿爹和阿娘,想着寒衣节得好好准备一番,就没怎么注意景璟的表情。

他道:“条件所限,普通百姓家在丧葬祭祀方面没那么多讲究,幼童没成人,更是大多连棺材都不打,用个席子一卷就埋了,至于日后祭祀,连活人都没有口粮,这些死去的小人哪里能享用到呢。你若是想了解上层圈子里的丧葬祭祀,就问问褚源,褚源什么书都读,什么都懂,问他他肯定能给你说清楚。”

说到褚源,夏枢突然想起来景璟的身世在这里只有他和褚源知道,褚源应该不会告诉景璟,他不由得狐疑:“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你阿爹写信告诉你的吗?”

“不是……”景璟有些尴尬:“中秋那日晚上,看夏娘少有的温柔,我就想起阿娘和阿爹了,就没有睡着……”

夏枢懂了:“你听到元州、褚源去找阿娘了。”

想了想,他抓着景璟的手,凑近了,小声问道:“阿娘有没有说她和元州是什么关系,还有元州有没有提到他家里人的情况?”

虽然他对阿娘的身份以及他自己的身份有所猜测,但也只是通过元州的态度来猜测。他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燕国公府的双儿,以及怎么会被丢到远离京城的河里,被花花拖上岸,被阿爹所救。

怕景璟觉得不体面,夏枢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你就悄悄告诉我,我谁都不说。”

然后抓着景璟的手,勾着他的小手指,摇了摇,笑嘻嘻地道:“咱们拉勾勾!”

景璟:“……”

面对小枢哥哥,他哭过笑过下跪过,各种体面都没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只是他判断不出来夏娘是在故意说谎,还是真的以为燕国公府的双儿死了。

若是真的以为燕国公府的双儿死了,倒也没什么,若是夏娘在故意说谎,景璟肯定也是会把某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的。虽然燕国公府和他有“血海深仇”,虽然他很喜欢元州,知道元州在寻他的小弟,但在知道燕国公夫人和夏娘为救那双儿付出的代价,以及寻得那双儿后,燕国公说不得会把那双儿嫁给永康帝,景璟没法无动于衷,他宁愿燕国公府的双儿“死了”。

他把手指从夏枢的手里抽出来,抿了抿唇,认真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不过我不要和你拉勾勾,太幼稚了。”

夏枢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犹带稚气的脸蛋:“你竟然说我幼稚?”

然后嗷地一声就朝他扑了过去,抓着他就开始挠他身上的痒痒肉:“说我幼稚,那我就幼稚给你看!”

“哈哈哈哈哈……”景璟登时就受不住了,笑的浑身打颤,没一会儿就在地上滚了起来,连带着夏枢也倒在草地上,一通打滚。

等两个人闹完,不仅衣服上沾满了草渣子,连发髻都散了,浑身乱糟糟的,看起来像两个小疯子。

不过这一通玩闹,叫景璟这么些日子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心情也舒畅起来。

两个人躺在草地上,看着夕阳西下后的漫天红霞,景璟把夏娘发现燕国公府双儿去世的过程略去,别的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夏枢,包括他阿娘和亲生阿爹的事情。

景璟以前一点儿都不懂阿娘的心思,觉得她有些傻,被阿奶欺负了,不仅自己不向阿爹告状,还叮嘱他不要和阿爹说;被阿奶逼着给阿爹纳妾生儿子,阿娘就自请下堂,要让阿爹另娶,阿爹不同意,阿娘还要拿嫁妆给阿爹纳妾,虽然阿爹最终没同意,但景璟印象里阿娘不止提过一次……

景璟还奇怪过阿娘的想法,明明阿爹愿意顶着阿奶的压力,待他们娘俩好,但阿娘却日日吃斋念佛,不仅拒绝阿爹的好意,还私底下教育他,不要相信世间男子的花言巧语,要自立自强,好好学会经营,要自个儿也能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景璟以前不懂的事情,奇怪的事情,自知道身世之后,全清楚明白了。

也懂了阿娘平静淡漠的面容下,那一腔情深被负后的心如止水、郁郁寡欢。

景璟虽然为亲生阿爹和阿娘遗憾,但他不恨夏枢,也不恨夏娘,因为夏枢那个时候只是个婴儿,他不是有意成为争端的中心,叫所有人都为他奔波拼命,进而叫阿娘错过阿爹的消息,夏娘也不是故意错过时机,等阿娘成婚后才赶到京城,她自己也受了重伤,被人追杀逃亡……

景璟不恨任何人,他只是觉得天意弄人,叫阿娘郁郁而终,他不愿夏枢以后也经历这般。

所以燕国公府的双儿就如夏娘所说,永康七年就去世了吧。

第182章

两人回到家后, 一晚上夏枢都没敢抬眼瞧人,吃饭的时候都鸟悄的,只吃自己身前那盘菜。

晚上, 躺在床上, 夏枢翻来覆去的,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没开口, 脚趾都已经尴尬的蜷缩了起来,连褚源的脸都不敢看。

哎, 太丢人了!

夏枢翻来覆去、唉声叹气, 正不知道第几次欲言又止时,褚源看不下去了,伸手将人抱进怀里, 无语凝噎道:“到底怎么了?吃饭时候就心不在焉差点打翻碗碟, 晚上这是要睡不着觉吗?”

感觉到怀里人浑身僵硬, 褚源想了想就差不多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软了语气:“是景璟和你说了什么吗?”

夏枢被抱在怀里, 怀抱暖暖的,美人儿也香香的,让人很心动, 但今日他却没心思心猿意马,心里也虚的不行。

他偷偷扫了一眼褚源的脸色,然后垂着脑袋, 小声咕哝着道歉:“对不起, 我先前不是故意瞒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