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你还知道我是谁?”陈念国笑够了,开始欣赏他的复仇对象,“谁和你说过我的名字?你爸爸?你妈妈?还是唐尧,唐舜!还是唐景和!唐弈戈!”
每每说到一个“唐”字,陈念国的恨意就更加一分。他痛恨,仇恨,恨透了这个姓氏!这些年他隐姓埋名,每每听到有人叫唐某某,他都要多看几眼,眼神换成刀尖剜过去,能挖掉无辜的人几块肉才好。
两个原本就处于鼎盛的唐家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个无法动摇的大家族。现在好了,两个唐家的链接就在他手里!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唐誉抬头很慢,太快了他想吐。
“那你一定也知道,我儿子陈宗岱是什么人吧?”陈念国冲上前去,一拳抡上唐誉的左耳,攻击他最脆弱的弱点。
唐誉的脑袋猛然朝右偏过去,但麻药劲儿还没消净,所以钝痛并未袭来。他只是眩晕,半张脸还是麻的。
为什么?新博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唐誉的心一阵抽痛,嘴角腥甜。你背叛了李叔和全体同事,还有二大妈和唐家,你让他们怎么办?你知道二大妈会有多自责么?他只会痛恨自己选错了人,太过信任你,让你送我回家。他只要一想到他亲自选出来的人送我上了不归路,下半生都不会好过。
我很难过。新博哥。
唐誉舔了舔打裂的嘴角。
“我知道,我不仅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也知道你儿子……陈宗岱是什么人。”唐誉再次努力地睁开眼睛,轻视地看向了陈念国。
对,就是这种眼神,这种目光。陈念国怀疑唐家的人都长着同一双眼睛,他在唐誉的目光里看到了唐爱茉和唐禹,甚至看到了唐尧,许多许多的人。即使死到临头,这家人的目光也不会变。
刚刚的茫然只是暂时,一旦药不管用了,唐誉重新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他没穿鞋,全身上下的定位器都被拆掉了。今天为了保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身上装了多少个,装在哪里。但是新博哥全部都知道。
“咳咳。”唐誉咽下口中的鲜血,开始调整他的坐姿,从落魄的歪扭往直了坐,尽管手臂被捆在椅背上,他还是坐直起来。
像一棵摇摇欲坠的树,在风暴中选择挺立,无畏地迎着风力,不做任何闪躲。
“我儿子是什么人?你知道个屁!你根本不认识宗岱!他是一个优秀的!聪明的!卓越的年轻人!他死的时候就和你一样年轻,大好年华!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苦你家也得尝尝!”陈念国揪住唐誉的领口,“你不会以为,我不敢杀你吧?”
唐誉在剧烈的晃动中维持着端正的坐姿,光线重新打开了他的瞳孔,在意志力的作用下逐渐变得坚定,也变得无坚不摧。
“如果他真的那么优秀,聪明,卓越,为什么那么年轻就被枪毙了?是国家开的枪。”唐誉冷冷地笑了。
陈念国脸上的笑容被冻住。
“偷卖祖国情报,非法引入外资,试图瓦解国企股份,哪件事能证明他大好年华?”唐誉冷静地质问他。这是他第一次见陈念国,和想象中的陈念国差很多。一头白发,一脸狰狞。
“我母亲父亲,在他解散企业工人协会后顶住重压注入大量资金,重振旗鼓,收拾你儿子留下的烂摊子,这才维持住几千工人的生活保障和园区生产。这就是你儿子的大好年华?他好在哪儿了?”唐誉反问。
陈念国眼白血红,左手松开了唐誉的领口,死死抓住他后脑勺的头发!
“我唐家世代先驱,以前打仗又不是没死过人,现在再死一个我,不亏!”唐誉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因为他已经预见了结局。
他是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一旦落入陈念国手中,绝没有侥幸生还的可能性。这是一条必死的路,现在他只希望……
速死。
死得越快越好,最好没有痛苦。陈念国敢动手,就说明他已经露头曝光,最迟最迟,48小时之内北京城就会被翻个天翻地覆。他的落网是必然,自己的死也是必然,他是奔着杀自己来,也没有后路。
唯一让唐誉不舍得,就是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他爱的人。他马上就要回家了,家里人该多着急。白洋去拿生日礼物,还没来得及说“生日快乐”。温焕还等着8月14日去挑生日礼物,看来仓鼠的这份礼物是永远送不到小猪手上。
但是,不亏。
如果时光倒流,唐誉仍旧要让家人选择一样的路。时代的尘埃可以落在他的肩膀上。
“你找死!你找死!”陈念国被唐誉的几番话彻底激怒,本就怒火攻心的他失去了理智,按住唐誉的后颈往木桌上猛砸!一次一次,接连不断,他要让唐家的后代给他的儿子磕头!认错!
告慰宗岱的在天之灵!
木桌上很快就有了鲜红的血液,最后一下他揪起唐誉的脑袋,人中已经布满鼻血。但是这还不够,这还不够!陈念国从桌上拿起尖刀,再次对准唐誉的左耳,因为太过激动,他的手一直在颤。
“求饶啊,哈哈哈哈,求饶啊!你要是求饶,说不定我就放了你!”陈念国怎么可能放过他!
北京就这么大,到处都是眼睛,48小时之内,唐家一定能找到这里。自己已经死路一条,拉唐誉陪葬就是初衷。一想到即将听到唐家人的痛哭哀嚎,陈念国就觉得这二十多年的辛苦都值得了!
唐誉的嘴唇从未有过得鲜红,全部沾上了血珠。他喉结滚动,朝着陈念国吐出一口血痰。
“有本事就挖了我的耳蜗,挖不出来我真看不起你。”唐誉不带犹豫地说。
两人再次对视,陈念国的刀尖已经刺入唐誉的头皮。唐誉吃痛,坚持着不肯皱眉,但不断抽动的眼尾还是泄露了忍痛。这是他给陈念国的陷阱,也是能为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
挖出内体机,那样自己死得更快,就不用经历48小时的折磨。
然而刀尖就在这一刻退了出去,陈念国收手了。他对着唐誉狂笑,笑得眼尾的皱纹像炸开的烟花。
“你小子,哈哈哈,你给我下套!是不是!”陈念国不傻,差点儿就上了这小子的当。那东西挖出来,连着脑子,这不是直接死了吗?
“你求速死,我偏偏不让你死那么快!我要慢慢折磨你,折磨到你家人找到这里为止,折磨到他们破门而入的前一秒!我要让他们看着你死!我要让他们看着你断气!让他们永远后悔为什么不早来几秒,再早几分钟就能救你!我……我……”陈念国越说越疯癫,用尖刀割开了捆绑唐誉左手的麻绳。
他把唐誉的左手按在木桌上,刀尖对准完美无瑕的手背。
多么年轻的一只手,骨节都是粉的,连纹路都没有多少。和他自己的手相比,陈念国的手更加尽显老态,布满了老人斑不说,皮肤皱起的地方像是痉挛的疙瘩。
“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不然我就把你这只手钉死在桌上。”陈念国不仅要虐杀他的身体,还要摧毁唐誉的灵魂,把他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拉下来,“你说‘我错了’,快说!快说!”
唐誉目光清澈地看向他。
“说!说你们唐家错了!”陈念国催促。
“杀了我。”唐誉开口。
陈念国咬牙。
“杀了我。”唐誉再次开口,对面怎么多了一张椅子,他看到白洋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我的母亲是唐爱茉,我的父亲是唐禹。你不知道我名字的由来,也永远不懂它的意义。你可以杀了我,却不能羞辱我。”唐誉看着面前的白洋。
对不起,我可能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但是我相信你撑得住,对吧?你会好好活下去,活到白发苍苍。等到生命最后那天,我去接你。
唐誉闭上了眼睛。
“啊!啊!啊!”在陈念国发疯的怒吼中,他的手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白洋的心脏就在这时候停顿了两三秒。
像是心律不齐,整颗心都失去了活力,又发疯一样狂跳。白洋用力地压住心口,在杂乱的声音中寻找着能安慰他的细节。
刚刚水生带他上了二楼,北哥一直陪着他。现在白洋没有精力去区分眼前哪个是堂哥,那个是表哥,他们6个都在打电话。不止是打出去,但凡手机消停两秒钟,就会有新来电打进来。
白洋也很想打电话,很想很想。可是他没有能打出去的人,他连救唐誉都做不到。
水生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额头。推门而入的唐爱茉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仔细看,都能够看出她的嘴角和唇色已经发了青。
唐爱茉也不知道她如何撑住的,但现在身体里有一股熟悉的力量操纵着她,让这具身体开始超负荷、超压力的行动。她俯身问:“老人怎么办?”
“能瞒住吗?”水生如坐针毡。
唐爱茉摇了摇头。她当然希望能瞒住,但这回……实在无能为力。
“缓缓说,缓缓说。”水生站了起来,和唐爱茉攥着手,两人给彼此鼓励,“监控呢?”
“马上。鉴定那边的人早就到了,在追踪。”事已至此,行动的不止是安保系统,更有专业人员,唐爱茉都不敢想糖糖面对的是什么。话音刚落,门再次被推开,谭刀连医院抢救的儿子都顾不上了,进来说:“成平来了。”
“我亲自下去。”水生对着唐爱茉点了点头。
李成平?白洋也跟着站了起来。对,玉宸和李新博一辆车,他们作为心腹的儿子,负责护送唐誉回家。那李新博呢!
李成平会不会也知道什么!白洋猛地一起,恨不得冲下楼杀了他!
“有情况了!”谭星海说着话冲进来,手里握着唐誉的手机。这也是他们在车里发现的。
等到他们赶到时,车里只有一个昏迷的谭玉宸,8个卸掉的定位器,还有唐誉的手机。
“什么情况!”白洋一个箭步冲过去。
微信的联系人冒出一个添加申请,头像是纯黑色打底,一个白色的“奠”字。添加备注是:我是陈念国。
第117章
“先别动。”
水生现在怕一步错步步错,他们已经没有容错率了。唐誉在陈念国手里,他们没有任何的主动性,只能被动地苦寻。现在陈念国主动联系他们,是真是假、是好是坏都不好确定。
“告诉楼下的人,陈念国主动联系我们了,让追踪的人上来。”水生吩咐谭星海。
白洋的心在这一刻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如果说水生和唐家还能抓住希望的浮萍,那么现在他连一根浮萍都摸不到。
“微信能定位吗?”他现在谁都相信,又谁都不信。
“在警方介入之后,可以通过运营商,配合调查获取IP地址和大致位置。但这里面……”水生停了停,“你们在楼上等着,我下楼去见成平。”
白洋哪里等得住,他到现在都不清楚唐誉是怎么没的!谁也没告诉他!
一屋子乱糟糟的人,数不清的关系网在启动!唯独没人告诉他到底怎么回事!白洋就知道老六在抢救,其余的一概不知!李新博那个畜生失踪了,跑得无影无踪!
他跟上水生的脚步,屈向北不放心地跟着他,一起下了楼。唐家的大门一直开着,就没有关上的时候,白洋的脚踩在一层的木地板上,率先看到的不是李成平,而是唐誉的朋友们。
只不过,这些人全部换了模样。
傅乘歌的眼圈红得跟兔子差不多,鼻梁骨都是通红的。他牢牢地盯着陆卫琢的眼睛:“你爷爷那边的人能动吗?”
陆卫琢夹着手机,对着傅乘歌点了下头,然后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向阳台,慌乱中却没拉开阳台的门。紧接着顾拥川从门外冲进来,扶住门框的一刹那明显踉跄。傅乘歌走过去扶住他,自己却率先腿软,倒在顾拥川的怀抱里。
顾拥川搂住傅乘歌,求救一样的目光四处乱看,寻找着唐弈戈的身影。
曾经这些人多风光,滴水不露,稳如泰山。白洋多希望这些人还维持着世家子弟的气度,多希望从他们眼中看出稳操胜券的意味,多希望他们仍旧不可一世,动动手腕就翻云覆雨。
连他们都慌了,可见唐誉是真的不好找。
“李成平!今天你给我死!”纪雨石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暴起冲向了李成平本人,把李成平按在了玄关的墙上。梁忞和梁语柔两个人拉住他,无济于事,纪雨石的两只手死死扼住李成平的喉咙。
“石头!松手!”梁语柔抠着他的手指头。
“松手啊!石头你松手!现在还没弄清楚……”梁忞也帮着姐姐一起抠。
精致的贴片甲一片片剥落,在纪雨石的手部关节上翘起来,又掉在地上,留下道道抓痕。纪雨石的手却没能松开,他怎么能松开!
要不是你儿子!纪雨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是水生的左膀右臂,你儿子知道所有的布置!结果呢?他把唐誉送给了陈念国!他知道唐誉在陈念国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他全都知道!
“松手。”唐弈戈从暗影里走出来,攥住了纪雨石的腕口。
纪雨石不甘心,也不动。
“松手!”唐弈戈又说了一次。如果要杀李成平,轮不到这些小不点儿。
纪雨石这才喘上这口气,在理智彻底失控前松开了李成平的脖子。李成平马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扶着墙大喘气,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水生一步步走向李成平,脸部肌肉已经做不出任何的表情,好像身体里的一部分正在慢慢死去,正在不可逆地消亡。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生命的透明度也在降低,变得越来越不可捉摸。
“成平。”水生闭上眼。
李成平抬起头,和水生对视。
水生闭着眼睛说话,他没法面对新博那孩子的背叛,自己一手教出来的李新博,居然……同样的,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李成平,他们一起长大,情分比谭刀都深。认识谭刀那年都20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