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可咱们是从小相伴的人,为什么?
“成平。”水生面对过无数大风大浪,不是没被人背叛、出卖过,唐家不能随随便便去别人家这道家规就是因为自己立的,那就是自己付出过的代价。只是李成平不一样。
李成平却摇了摇头:“不可能!”
他不能相信,坚决不信,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到只言片语,句句扎心,推翻了他整个人生。他的爷爷就跟着唐家打天下,两家人的关系并非雇佣,而是情意深重!现在他们说,唐誉是在新博车上出了事,李成平直接推翻了一切。
“不可能。”他再次摇头。他宁愿新博和玉宸一样在医院抢救!也不能这么模模糊糊的失踪!
“可是……8个定位器,8个,他知道在哪儿,全部拆下来了。”水生一字一顿,一字一泪,哪怕李新博给自己留下1个,也算是留了一个活口,一个希望。
“我们查过监控,他里应外合,放人上车。”水生不敢回忆他看到的一切。
监控中,新博前面的车下来了人,等在了车流暗影中。等新博的车到位,那人就上去了。然后车子照常开,在一次停车中,快速转移了唐誉。
那人拖着昏迷的唐誉下车,路边有车队接应。黑暗中十几辆车一起开走,监控要一条一条地查。
“他们把唐誉转移,新博开着车继续走,拖延了黄金时间。随后他把车停在路边,又上了别人的车。”水生走到了李成平的面前,就是这样的世代交情让他没有提防,让李新博开着车,送小宝回家。
等到水生察觉到不对劲,发现8个定位器都不动了,那一刻天崩地裂。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不相信!这不可能!”李成平捂了捂胸口。
“我也不想相信,成平,我真的……”水生再次哽咽,“我真的不想怀疑你,我现在问你,你到底知不知情。”
白洋也跟着往前一步,眼睛就盯着李成平的嘴巴,等着他说话。只要他开口,或者一点头,白洋就想杀了他。原来唐誉身上有8个定位器,居然有8个。为了这次见面,水生真是把能考虑的都考虑到了,如果不出内鬼,天王老子也弄不走唐誉。
如果不出内鬼,唐誉此时此刻应该坐在这个客厅里,被家人环绕。
“他还没吃药呢。”白洋没头没尾地自言自语一句。
时间都过了,唐誉还没吃药。可是白洋又不敢深想,他怕此时此刻的唐誉已经再也不用吃药了。
他怕,不知道陈念国联系他们是干什么。他怕,那个大喊着“我爱你”的人,已经不能再开口。
屈向北一把拽住了白洋,这时候谁都不够冷静,大家不要乱。不然白洋乱起来提刀杀了李成平。
所有的人都看着李成平,水生也是没有法子了,说:“成平,你给新博打个电话。我们打他都不接,你是他父亲,说不定他会接。你问问他……就说我求求他了,告诉我们小宝在哪儿呢。如果,如果他愿意自首,我们愿意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好陌生的词啊。白洋的眼皮还在跳动。你们可以既往不咎,我做不到。我会杀了他。
李成平也是乱了,好不容易摸到了兜里的手机,却拿不出来。拿出来了,又掉在地上。他把手机捡起来,在满屋的注视下拨通了李新博的手机号。等待音是那么漫长又惊心动魄,震得白洋心脏都疼了。
那种经历了极限运动之后的撕裂感,再一次在白洋身体里出现。心房开了个大窟窿。
水生给李新博打过,唐弈戈打过,唐爱茉打过……这么多人都打过了,但是那边既没有挂断,也没有接听,用平静的冷淡逼疯了所有人的架势。唯独这一次,那边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通话接通了,李新博接了。
李成平呼哧呼哧地喘气:“你……”
“是我,是我干的。”李新博打断他。
李成平的身体从僵硬到发软,靠在了墙上。真的是,居然真的是。李成平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情绪和反应,连说话的功能都消失了,前胸后背集体冰冷,后背很沉,很疼。
见李成平不再开口,水生想要抓住手机,继续说下去。可是电话就在这一刻挂断了,显然是有反追踪侦查意识。他们再次失去了李新博的音讯。
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呢?水生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在李新博身上,因为陈念国是不可能放人。不等他再次求助李成平,李成平顺着墙壁笔直地往下滑,痛苦地捶了几下心口。
“快!”水生马上喊人,“成平他有心梗,快!”
患有心梗的李成平陷入昏迷,然后被抬上了担架。白洋像个透明的幽灵,像飘在半空中,眼瞧着人间发生一桩桩惨剧。如果这些惨剧都没发生,现在他和唐誉应该已经见过了全部的家人。
“白洋,你来,先跟我上楼吧。”唐爱茉压了压眼角,叫白洋跟着她先上楼。唐禹现在陪在家里老人的身边,可是她也明白,如果唐誉回不来,老人们恐怕不好。
白洋先看了看墙边的老式挂钟,这个时间,唐誉该饿了。
他没吃药,也没有吃宵夜。
跟着唐爱茉上了楼,这次换了个房间。白洋一进屋就一阵眩晕,不是身体上的眩晕,而是精神方面再次被击穿了。
墙上,挂着他曾经见过的那幅画。用珍珠和宝石构成的太阳系在墙上闪闪发光,鲜活夺目,一如初见。
“原来是你啊。”白洋对着画说。太可笑了,太凄惨了,原来他和唐誉在同一时间看上了同一幅作品,嘉宾络绎不绝的艺术展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为这幅画驻足。他们的手摸过同一张出价,他们的指纹曾经叠在一起。
原来是唐誉买下了。白洋走到那幅熟悉又陌生的画作面前,居然在这里又遇见你。
“这是他昨天让人送过来的,昨天晚上。”短短几个小时,已经临近午夜,唐爱茉的嗓子彻底嘶哑了。她明明没说太多的话,却掩饰不过身体里发生的距离负面发应。
这幅画是太阳系。白洋又低下头,看到桌上有一本熟悉的书籍,怎么那么像北哥家里的那一本?他快速地翻开,结果就看到了皱巴巴的星体图。
书上的星体和墙上的星体交相呼应,闪着只有它们才能懂的微光。
“糖糖小时候是早产,7个月就落地了。我出了车祸,直接把他给撞了出来。”唐爱茉颤抖着坐在床边,她不应该这时候说这些,可是她太想说什么,要告诉全世界她关于儿子的事。
她有个儿子,叫唐誉。
“一落地,他就没有生命。”唐爱茉觉得自己很自私,很残忍,这时候了,她居然告诉白洋这一切。
白洋的身体一动不动地站着,撑在那里。他不能倒,唐誉没回来,自己绝对不能倒下。更何况他经历了太多太多,已经练就了足以抵抗千钧的抗压力。白洋永远都不会倒。
“医生带他去抢救,在保温箱住了3个月,他爸爸签了无数张病危通知书,才把他接回来。他第一次动手术,做那个人工耳蜗,我们在紧要关头才知晓医生已经被陈念国买通,他要彻底毁掉唐誉的脑神经。等我们冲进手术室,唐誉头骨上的凹陷已经打磨好了。”唐爱茉在自我惩罚。
白洋仍旧笔直。
屈向北满是心疼地看着他。
“他的耳朵做了两次手术才好,他第一次听见我叫他名字,立马就不哭了。”唐爱茉笑了笑,“后来,陈念国还安排了下毒……”
白洋保持着原本的站姿,目视着那颗名为海王星的珍珠。那颗珍珠一定经常被唐誉抚摸,比其他的珍珠要亮。唐誉的人生就像这一颗颗珍珠,都串起来了。
“下毒失败后,陈念国就消失了,销声匿迹。”唐爱茉战战兢兢这么多年,原本以为的平淡被一声枪击击碎,“读研的那两年,他遇上了一次车祸。”
白洋才开始摇晃,自己和唐誉是不是说过什么话?
你怎么没被车撞死?
“还有狙击手,但每次都被糖糖躲过去了。他福大命大,小时候家里老人为他敲钟祈福,所以这次一定没事。一定没事,一定不会出事。”唐爱茉摸着床上新换的被子,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但是她一暂停思考,就会想起糖糖小时候的样子,“糖糖很坚强,他会撑得住。”
白洋眨了下眼睛。
是,他撑得住。
但是,他不会撑了。
自己太了解唐誉,唐誉那个人,那个傻瓜,那个把家族颜面和尊严放在生命之上的狗东西,他落到陈念国手里会撑着吗?不会。他会想方设法激怒陈念国,他那么怕疼,会求一个速死。
那家伙,对外人温柔,对自己毫不留情。他一旦断了活下去的念头,就会走得最快。他一旦放下了所有的人,就会不声不响的离开。
自己太了解他了。自己太了解他。
白洋多希望自己不那么了解唐誉。
唐誉缓缓地睁开右眼睛,他应该是……昏过去了。
桌上多了一部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是01:35分。
已经是午夜了,家里人肯定都没睡,肯定闹得人仰马翻。
费劲儿地抬起头,唐誉又被疼得冷汗密布。因为要见温焕,唐誉特意挑选了浅色的衣服来穿,所以飞溅的鲜血印上去格外明显,点点滴滴,大片小片。
他的左手被尖刀扎穿了掌心,钉在了木桌上。左眼被陈念国肘击得血肉模糊,像一个血洞,睁不开也看不见。
但他现在疑惑的是,自己怎么还没死?
面前再次出现了白洋的身影,唐誉距离他时远时近。最后白洋停在了他的身边,再也不走了。
“醒了?”陈念国欣赏着胜利的果实,“唉,真想让你家里人看看现在你什么样。”
唐誉流血的嘴角牵强地动了动,扯出一个蔑视的笑容来。“看见了,又能怎么样……”
“看见他们伤心难过,我就高兴了。”陈念国承认自己年龄大了,打了这么一会儿,自己居然觉得累得慌。
“他们再伤心难过,陈宗岱也已经被枪毙了,又活不过来。”
不等陈念国休息好,唐誉冷冰冰一句话刺过来,将陈念国扎得浑身清醒。他瞪过去,唐誉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这边,就算只有一只眼睛能睁开,仍旧是唐家人的目光。
“他早就死了,就算你杀了我,他也不能活过来。我已经开开心心活了25年,我比他赚得多。”唐誉调整好坐姿,不允许身姿含胸驼背。随着他的坐直,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只是声线不再稳定如初。
两个白洋在屋里,唐誉的心情说不上亢奋还是低沉。助听器的绿灯变成了黄色,提示着还有一半电量。
“你放心,有我杀你的时候!”陈念国来回来去地走着,“你要下去陪宗岱!你们全家都要下去陪着宗岱!”
“哈哈……”唐誉笑了笑,居然是放松的笑容。
陈念国停下脚步:“你笑什么?”
“如果真有阴间,你以为……我太爷爷是干嘛的?我太爷爷早就帮我打点好一切,说不定,陈宗岱已经被我太爷爷打得魂飞魄散,做鬼都做不成。”唐誉笑出一行血泪,左面颊淌着一条长长的红线。
“我太爷爷,绝不让你儿子好过。就算我下去,我太爷爷也只会为了我骄傲,我也能抬头挺胸地见他,没有丢家里的脸面。”唐誉已经迫不及待了。这是他唯一的任性。
“你就不怕你爸妈哭死?你就不怕家里人伤心?我不信!”陈念国非要刺痛他,要在唐誉最舍不得死的时候杀了他,“听说你快要结婚了,你不怕他撑不住?”
唐誉侧过脸去,看向了左侧的白洋。
白洋干干净净地坐着,穿着体院的训练服。
“他撑得住,我了解他,他撑得住。他会好好活着,比任何人都活得用力。”唐誉对着白洋说,不用怕,再过几小时,你未来的人生就有更好的安排。
白洋好像站着就睡着了,又被北哥叫醒。他看向挂钟,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有消息了吗?”他抓着北哥问。
“警察说,现在按照步骤和陈念国取得联系,尽量稳住陈念国。”屈向北也没合眼。白洋一听,连忙冲出房间,刚才还在2楼的人都没了,全部集中在楼下。在专业人员的布置下,电脑投屏在墙上清晰无比,客厅走着一大堆穿制服的陌生人。
白洋下楼的时候,刚好,陈念国的好友申请被通过了。
“按照计划,发信息给他。”警察对水生说。
水生开始打字,差点忘了拼音:[陈念国,你放了孩子,有事好好商量。]
陈念国完全是秒回,发了一张照片过来。还没有完全打开,白洋就认出了那是唐誉的手。
一把刀刺穿了那只手,穿得透透的。
水生马上将脸转向了唐尧,做不到点开大图。唐尧捂住水生的眼睛,两腮的肌肉在用力地抽动。
屈向北已经料到了,陈念国肯定要把行刑的过程发过来,刺激唐家人。他马上问白洋:“你撑得住吗?要不然上楼吧。”
“我撑得住。”白洋镇定地点了点头,再次迈出右腿,朝着台阶下方走去。
紧接着他两腿一软,带有他全部骄傲的膝盖砸在了地板上,谁也不能将他捞起,只能坠跪下去。
他跪在地上,开了开口,想要和北哥说“不用扶我”,可这一次再也没有声音,也找不到气流的震动,彻底失去了说话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