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是在今天 第44章

作者:绯色分析 标签: 近代现代

张裕舒没表露出什么情绪,林惊昼却品出一点苦涩。

以前他俩其实老吵架,有一回吵得太凶几乎都要动手,张裕舒头也不回地就走了。隔了好久,林惊昼给他发消息,说:“如果你觉得很厌倦真的不用再忍。”

然后张裕舒又气冲冲地回来了,林惊昼正站在露台上抽烟,烟灰缸搁在他手边,里面的烟蒂像一片森林,他看了看他,问:“还没消气吧。”

张裕舒隔着一段距离看他,拳头握得很紧,一言不发。

林惊昼吐出一口烟,笑了:“我们的关系让你觉得不快乐了也很正常。”

他像个老人那样苦口婆心:“小舒,我知道你是很执着的人,但感情不一样,喜欢到一半了也可以不用再喜欢。”

第50章

他和张裕舒在一起多久?一年多,但没到两年。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却吵过无数次的架,回忆起来很不可思议,两个一直异地的人,居然有那么多时间用来吵架。

张裕舒很容易生气,嘴巴又毒又硬,还有吵完就跑的恶习。

林惊昼如果追得够快,就能在他进电梯前拉住他。但有时候他也生气,犹豫一会儿就十几分钟过去,林惊昼趴在窗户上看,总会看到张裕舒站在楼下面,背对着他,立在他视野中间,气成一个感叹号。

如果真的很生气,林惊昼就找不到他,有一回气得林惊昼都跟人打听定位器,卖家问他干什么用,他一撇嘴,说家里的狗特别爱乱跑,要挂在项圈上。

某一次,他来上海工作,那天录制到很晚,他就给张裕舒发消息,说今天不见面了,他要回去睡觉。

张裕舒当然生气了,他说他等了他的消息一整天。

吵架的起因往往就是这种小事,第二天张裕舒依旧不理他。

正好有个认识的酒友攒了个局,邀请林惊昼一起去玩。林惊昼去了,占据着吧台的位置,一个人坐着,没参与下面这帮人的群魔乱舞,他一边喝酒一边打字哄人,酒友见他这样,就开他玩笑,说:“不得了,什么人还要大明星这么低三下四地哄?”

林惊昼不以为然地笑笑,继续在聊天框轰炸张裕舒。

另一个已经半醉的也凑过来,问他:“林老师,这得多漂亮一妞儿啊,让你这么上心。”

林惊昼反扣手机,很熟练地摆出一副花花公子的表情,融入他们:“好看得要命,性格也带劲。”

酒友在旁边“啧”了半天,又说:“再好看但天天要你哄,你不嫌烦啊?”

林惊昼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有些诧异:“烦什么,我自己乐意。”

“看来是刚泡上,还觉得很新鲜。”他们替林惊昼下了结论。

林惊昼笑了笑,把杯子里的酒喝完,站了起来,无视他们的挽留:“你们说得对,我要去哄人了,先走一步。”

那天他跟一个幽灵一样出现在张裕舒的宿舍楼下,这招很管用,张裕舒每次都会因为害怕他被人认出来然后把学校弄得水泄不通,所以一分钟内就会出现。

果然他臭着一张脸来了,林惊昼冲着他眨眼睛,说要带他去看星星。

其实张裕舒挺好哄的,林惊昼心里想,那些人懂个屁。

他不会厌倦,但张裕舒应该会。

他都快三十三岁了,张裕舒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二十出头的年纪遇到他,当然觉得新鲜有趣,那之后呢?

说那句话的那天,他站在露台上怎么也看不到张裕舒的身影,他掏出烟来点。第一次在这份感情中尝到了虚无,迷茫,不知所措。

人生那么长,张裕舒不过是他人生中偶尔而至的小小惊喜,林惊昼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败兴离去。

所以他才讲了那句话,他不想张裕舒被他们的关系绑架。

但语言就是这么靠不住的东西,说出来的人和听到的人,理解出来的含义南辕北辙。

其实上帝也不需要让人类无法理解彼此的语言,哪怕是用同一种语言,巴别塔也是无法完工的。

至少他和张裕舒就是这样。

事到如今,林惊昼没有为当时他解释,张裕舒看起来也不需要他的解释。他们并肩坐着,一个继续没表情看电脑,一个两眼发直喝饮料,直到登机广播响起。

起飞后不能玩手机,林惊昼吃完了飞机餐后无事可做,闭上眼睛想睡觉又毫无困意。

装睡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特别张裕舒还坐在他旁边,他正在看一本很窄的书,林惊昼能清楚地听到他翻动书页的声音,像一只手,在挠他的脊背。

林惊昼闭着眼睛,从一数到一百都做不到,他愤怒地睁开眼睛,翻了个身,对张裕舒说:“你干嘛改签?”

张裕舒手上还拿了支铅笔,他正在书上划线,笔尖摩挲过纸张发出风吹树叶那样的声音。

“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飞。”张裕舒的表情淡淡的。

“你妈妈不要紧吗?”林惊昼问他。

“她有阿姨照顾。”张裕舒表情淡淡的,“她在家里找东西,不小心摔了,年纪大了,骨头脆弱,就骨折了。”

“其实你着急你可以先去,没必要等我。”林惊昼刚刚一时冲动做决定,现在想来有些后悔。

人家着急赶回家去看妈妈,他跟着凑什么热闹?张裕舒不太在意:“我不着急。”

“今晚本来有个饭局,但里面有一个我很讨厌的人,现在正好,我家里有事,不用去了。”张裕舒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轻快。

“我懂了,其实你不回家也可以的,但正好逃避饭局。”林惊昼说。

张裕舒坦诚地说:“是啊,毕竟我和我妈感情很一般。”

林惊昼眨了眨眼睛:“你以前都没跟我说过。”

“说这个干嘛。”张裕舒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书,“你也没对我坦诚。”

林惊昼被噎住,没法反驳,恰好飞机遇到气流,产生颠簸,把这个话题颠散了。

机上广播响起,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

张裕舒转过头来看他,眼神如同幽暗的湖底:“如果现在我们要坠机了,你会不会跟我说实话?”

林惊昼脸都白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这不吉利。”

飞机像是要回应他这句话一样,剧烈地上下晃动起来,有一瞬间,甚至有明显的失重感。

林惊昼坐飞机的次数数不胜数,到后来气流再颠簸也能睡着,但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恐惧。

他死了有什么关系,可是现在张裕舒坐在他身边,在持续的颠簸中,林惊昼下意识伸出手,握住了张裕舒的手腕。

他的眼眶红着,咬着牙重复:“不准说这种话。”

张裕舒本来想甩开他的手,但见他那几乎应激的样子,他还是心软了,他用手掌盖住林惊昼的手背,轻轻地拍了拍。

他看到,林惊昼的背后,舷窗之外,是一片深灰色的云团。

空难新闻没有出现,他们平稳落地上海,林惊昼下飞机的时候突然说:“还是少坐飞机比较好。”

张裕舒站在他旁边说:“行啊,你到时候坐火车回北京。”

林惊昼“切”一声:“京沪高铁很快的,我又不是不知道。”

张裕舒看了他一眼,目光很重,好像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那时候林惊昼找张裕舒谈恋爱,北京到上海,最快四个半小时,他坐过好几次。有一回林惊昼白天赶来,哄完人,又匆匆赶回去工作。

但谁都没打算在今天回忆往昔,哪怕他们昨天还在床上嵌在一起,也改变不了已成陌路的事实。

林惊昼把拉链拉到最顶,半张脸沉进领子里。

他们都没带什么行李,林惊昼背着包,跟在张裕舒后面。

接机口已经有人在等,是个中年男人,稍微有些发福,还有点秃顶,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是那种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到大众款式。

林惊昼很不确定地看了看,压低声音问:“这是你爸?”

张裕舒淡淡地说:“你把我家想得太和睦了。”

“这是司机啊。”林惊昼恍然大悟。

“这是照顾我妈的阿姨的老公。”张裕舒骂他,“白痴,谁家司机穿得跟轮胎似的。”

轮胎叔叔听见了,但一点也不恼,他笑着说:“小张总,新年好。”

说完他就看向林惊昼,很客气地表达疑惑:“这位是?”

张裕舒随口回答:“周叔,新年好,这是我的秘书,姓许,叫他小许就行。”

林惊昼觉得轮胎叔叔和张裕舒讲话语气很亲热,便不自觉装乖。

周昭也对他说了新年好,然后领着他们,去地下车库。

林惊昼刚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张裕舒就闷咳了一声。

林惊昼转过脸,跟他比口型:“我是秘书。”

张裕舒说:“坐后面。”

林惊昼看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地给他拉开了车门,跟着他坐在后面。

周昭挺健谈的,上车调好导航,就跟张裕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张裕舒听得多说得少,但表情十分耐心。

林惊昼有点困倦,昨晚被折腾狠了,一晚上没睡多久,今天又是舟车劳顿,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还没听到什么有效信息,困意先一步占领大脑。

等他醒来,车子已经停在医院里了。

张裕舒横他一眼,说:“挺能睡的。”

林惊昼一看手机,时间已经溜走一个半小时不止,他有些发懵:“怎么开了这么久?”

周昭呵呵笑了笑,对他说:“小许,欢迎来到苏州。”

林惊昼下车表情还是懵,他压低声音问张裕舒:“为什么来苏州?”

“苏州没有机场。”张裕舒说。

“我不是问这个。”林惊昼摇了摇头,“你家不是在上海吗?”

张裕舒冷笑:“我爸在上海,我妈在苏州,我家哪里都不在。”

周昭见他俩走得慢,转过身给他们指方向。

林惊昼大脑飞速运转,小心翼翼地问:“他俩离婚了?”

张裕舒把手里的电脑包塞给他,语气稀松平常:“不是,我妈是他的情妇。”

林惊昼被这两个字砸晕了头,他捧着电脑包,差点摔个跟头。

张裕舒好心补充:“不过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他俩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讲得云淡风轻:“当然,我爸对我这个在外面生的儿子还不错,很大方。”

张裕舒讲完就往前走,林惊昼原地愣了几秒才追上来,他小跑着,眼睛紧紧盯着张裕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