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和狙击手 第34章

作者:见山即北 标签: 近代现代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隔着紧闭的窗户听得有那么几分不真切。

谢予坐在床边, 他不觉这是一个带给他美好回忆的地方。

寒夙舟车劳顿一整天,正在房间另一侧解着军装,黑色的制服从他肩头滑落,露出线条分明的后背与手臂。

谢予的目光落在寒夙的背影上,“我不想在这住,”谢予态度明确的对寒夙说道,“你给我换个地方吧。”

寒夙正在解开军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又重新把衣服穿了回去,他转过身走到谢予面前,蹲下身子伏在谢予膝间,伸手握住谢予的手。

“为什么要换?”寒夙抬眼望向谢予,谢予神情淡淡的,只是看着寒夙,没有继续说什么。

沉默间,寒夙反倒觉得有些难堪,明明谢予还没有回复之前的记忆,但是他对于现在的谢予,总是带着一丝愧疚。就像是坦白过后,所有一切都被剥得干干净净,连一丝虚假的温存都不肯施舍给他。

明明,明明是谢予先忘记他在先的,明明是他差点还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但是他和谢予,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谢予忘了寒夙,但是寒夙没有,他对谢予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带着清醒记忆的“报复”。可是到头来,被折磨得最痛苦的,好像只有他自己。

寒夙也知道自己是一个卑鄙的小人,但是那又如何?

寒夙笑了笑,指尖轻抚过谢予掌心,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声音带着点低哑的祈求,“你刚才还说过,你不恨我的,谢予,你不能出尔反尔。”

“这不一样。”谢予依旧淡淡的看着寒夙,语气也平和至极,“我不恨你,不代表我现在就原谅你了。”

“可是你也没选择开枪。”

“我怎么可能开枪?我一旦开枪,你院子里外面的巡卫兵,站岗的警卫,还有秦管家,你觉得我能活着走出去吗?”

寒夙哑口无言,指尖一瞬间收紧。

他无法反驳。

谢予说的话一针见血的挑明了沉浸在谢予不恨他的幻想里。

是啊,人都是有情绪的。

谢予怎么可能会不恨他,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在谢予的单方面的视角中,他只不过是一个在俘虏生活中出现了短短几个月的迫害者。

谢予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自己也没有“征服”“感化”谢予,更别提换来他的信任。

寒夙看着此刻正倒映在他眼中的爱人,这张曾经与他无比亲密的脸。

他们之间,到底还是渐行渐远了。

一种无法言说的委屈攀上寒夙心头,他居然也会觉得委屈,让他恍惚间想起了某个过往的夜晚。

大火,浓烟,喧嚣,落泪。

他好像总是留不住什么。

谢予看着寒夙正在陷入一种很微妙的情绪中,在此之前,他从来没从寒夙表情中窥探到这样的脆弱。

到底谁对谁错?到底谁对不起谁?

他和寒夙,终究都是被政治裹挟的两枚棋子罢了。

寒夙对他的爱中裹挟着无法剔除的恨,就像谢予对寒夙一样。

那谢予爱寒夙吗?

或许,曾经有过。

可谢予已经不记得了。

第102章

在某一方面具有很强烈天赋的人对自己都是抱有绝对的自信的

像谢予这样的人,往往对自己有着近乎傲慢的自信。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恃才放旷,带着少年意气喊下自己不需要观察手的豪言壮志,“我一个人,照样可以歼灭敌军!”谢予对自己的技术抱有绝对的自信,单打独斗是他的个人标签,观察手被他视为可有可无的累赘,他自负于自己的枪法、直觉和判断力。可那个眼高于顶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选择寒夙作为自己的观察手?

谢予脑海中翻涌着被遗忘的过往,他曾经如此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现在看来,他甚至无法确定当初的决定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以至于他对曾经失去过的观察手......这件事情谢予从来都没有起过疑心。

他忽然对过去的寒夙产生了一丝好奇。

谢予看着眼前的寒夙,回忆着自雪地重逢以来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如果情况恰恰相反呢?

谢予也想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当初陷入昏迷失去记忆的那个人是寒夙,如果当初扣动扳机开枪差点杀了自己的人是寒夙,那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他又会如何对寒夙呢?

谢予想象不出来。

谢予不是一个能够轻易释怀的人。

思绪还没理清,寒夙突然起身,牢牢抱住谢予的身体,整个人几乎都伏谢予身上,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谢予甚至来不及反应。

寒夙的臂膀收得极紧,像是要将谢予嵌进骨血里,连一丝缝隙都不留,他的额头抵在谢予的颈侧,呼吸交错间,温热的气息落在谢予的皮肤上,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一次,寒夙没有试图演示自己的脆弱。

也许是寒夙这样的姿态也让谢予生出了一丝愧疚,他同样能意识到,在这场荒唐的纠葛中,他也并非毫无过错。

但仅仅因为这样,就能原谅寒夙吗?

不可能的。

谢予轻叹一口气,他抬起双手,按在寒夙紧扣着自己的手臂上,指尖用力,推开了寒夙。

寒夙的手松了几分,可仍然没有彻底放开。

谢予再一次拉开与寒夙之间的距离,目光落在寒夙的脸上,

寒夙侧头躲过谢予的目光,不愿与他对视。

“寒夙,”谢予嗓音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做错事,就该付出代价。”

“包括你,也包括我。”

寒夙低着头,沉默良久。

谢予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知过了过久,寒夙终于开口,嗓音低沙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能再没有你。”

“对不起,谢予。”

“我不该恨你的。”

他说的很慢,像是在用尽全力逼迫自己承认这个事实。

“我不该恨你的。”

寒夙也是一个高傲的人,但是他已经记不清他曾多少次在谢予面前低下过头。一次又一次,理智告诉他不该再妥协,可每当面对谢予的那一瞬间,他终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放下骄傲,甘愿一次次跌入深渊,只为了靠近他一点,再近一点。

第103章

寒夙生性沉稳冷静,皇室也需要这样的优秀后代来填充门面,但实际上出生在腐朽落后、精神贫瘠的帝国皇室,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或许是因为厌恶曾经父亲的样子,寒夙自幼便决心与他那滥情、自大、傲慢的父亲划清界限,父亲瞧不起世界万物的轻蔑态度令他心生厌恶。所以寒夙长成了和他父亲截然不同的样子。

寒夙憎恨父亲的虚伪,也同样对母亲充满了疏离和怨恨。

母亲的人生永远围绕着父亲旋转,她的世界里,除了那个烂人以外容不下任何人,包括她亲生的儿子。

寒夙始终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年幼的他平等地厌恶每一个人,他时常思索,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也觉得来到这个空旷的世界根本毫无意义,每个人的归宿不过是一抔黄土,每个人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在不停地等待着自己死亡的降临。

多数小孩子都是怕死的,害怕自己会消失,不会在这片广阔的天地中留下任何痕迹证明自己曾经来过。

但是寒夙不会,他期待自己死亡的到来。

相比做一个不被自由支配的人,他更愿意化作一阵风,或者一棵草,自由地生长,自由地凋零。

人死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寒夙对死后的世界充满好奇,却又不敢亲手终结自己的生命。

他渴望摆脱,为了躲避父母,也为了维系皇室岌岌可危的荣耀,也为了能够早日实现自己的愿望——迎接死亡的到来。

寒夙为这一天做了很多很多打算,他选择来到帝国军校深造。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想象一个画面的到来,在未来的某一天,父母在他的遗体面前,会做出怎样的表情呢?

是后悔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遗憾他这个嫡长子的逝去,还是依旧风流快活继续作孽,生出更多的孽种?

是后悔把人生中心过多得向丈夫倾斜,忽略了陪伴在身边的儿子,是否会在那个时候才猛然发现,她这一生从未真正看向过自己的儿子,给予过他哪怕一丝温情,直到失去才悔不当初?

寒夙恨他们,也恨自己,他拥有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曾拥有的财富与地位,按道理来说他应当会是一个很快活满足的人。

可偏偏,他是一个缺爱的孩子。

寒夙没有得到过爱,父亲的爱滥施于世人,却从未分给他哪怕一点。寒夙转身看向母亲,却发现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父亲,沉溺其中,也不曾多给予他半分。

寒夙想用自己的死亡来惩罚他们,让他们幡然醒悟,这似乎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但是因为皇室的插手,他最终学习的竟然是医学专业,或许是医学本身对生命的执着和敬畏,也或许是那些患者对生命的强烈渴望,渐渐地,寒夙不再一心求死。在这个过程中,祁嗣的影响至关重要。

祁嗣成长于一个充满爱的家庭,然而他却比任何人都清醒,他不依赖爱,也不被爱束缚。他劝寒夙走出来,不要再沉溺于一个没有爱的家庭,而是去创造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归属。他们可以拥有一个理想的家,一个在爱中成长的孩子

或许是祁嗣讲述的未来生活过于理想过于完美,寒夙也开始觉得,或许这条路并非毫无意义。

但是就在突然的某一天,寒夙恰巧又遇见了谢予。

短短一瞬,寒夙便意识到,自己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第104章

那是一场很大很大的雨,大到什么程度呢?

大到寒夙每次回想起那个场景的时候,最先涌上心头的是那场大雨所带来的持续的阴霾,他还清晰得记着那时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