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少左
所以当时的我目不斜视,只冷淡地来了一句“在下萤草”就没说别的。噎得对方面红耳赤,一脸屈辱。
源赖光在前面笑了一声。
后来我跟鬼切的位置渐渐拉近、平齐,直到能在族老们的会议上出现,成了族长满意的工具。平安京内就再没有谁敢来叫一声“小公子”,大都见而退避,唯恐避之不及。
他们说,那是源氏新造的妖兵。
是一条咬人不叫的凶犬。
……
我跟审神者坦白了。
在各刀派的大家长们的面前,在天守阁二楼的书房里,简单明了地说出自己不是她的刀剑的事实。被三日月请来的付丧神们大都年纪较大,就算听到这种事也冷静如常,还递来一杯茶让我慢慢说。
那位小乌丸殿就坐在审神者下首位,正对敛眸不语的三日月,语气平缓里带着笑意:“鹤丸终于相信为父了,这不是好事吗?不必担忧,你说就是。吾等都听着。”
诞生的时间比所有人都早、素有“日本刀剑之父”称号的平氏古刀都这样说了,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我看了一眼沉默端坐的审神者和她膝上伏着的小狐狸,低头应是。
我原本还以为这些事很难说清楚来着。毕竟有第一二三个世界的附身,有衍生世界的内幕,有过去与未来的时间线的操作。但实际讲出来,却发现抛开那些私人的感情,剩下的东西也没多少。
我说我最初应该是人类,后来死了,就开始不停地转换世界,不停地附身到别人的身体上。
我说我前两个世界都忘了,第三个世界是平安京,作为妖怪萤草,在源氏族长源赖光门下效力,也是在那里听说了时之政府,见到了鹤丸国永和三日月宗近。
我说后来我死了,去了第四个世界,也就是最近半年才诞生的新的衍生世界,发现平安京其实是一本书,而书的主人和鹤丸国永都想让那个世界独立。
因为鹤丸国永就是第五个世界的我,借时政之手回到第三个世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平安京从书中诞生。
“这就是三日月殿一直询问的我的目的,”我垂着眼睑正坐不动,“也是我现在与您坦白的原因。我想请求您的支持,请您答应狐之助的邀请,参与新世界任务。作为交换,我将使时之政府再也无法钳制此方空间,使本丸诸位脱离其管控。”
三日月突然插话:“这是我之前与鹤丸约定的条件。”
这句话后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感叹似地说:“……是个比我所想宏大太多的愿望啊,鹤*。”
宏大……?
的确,毕竟事关一整个世界的诞生,如果不是从前见到的鹤丸国永和阿紫小姐的讲述,我也会认为说这种话的人是自不量力。
但我必须实现。
莺丸若有所思:“这样说来,狐之助昨天讲到的那个世界……”
“是我做的。”我说:“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一位关键人物成为友人,逆转了他死去的命运,让剧情脱轨,导致了世界的独立。”
和泉守兼定后知后觉:“哦!很能干嘛鹤丸!”
不,他好像完全没理解现在的情况……为什么是年纪最小的他坐在这里,长曾祢虎彻或者歌仙兼定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点头:“谢谢。”
“源氏的妖怪,萤草,”坐在三日月旁边的髭切摸着下巴陷入回忆:“好像听说过,在什么时候来着……”
“哎呀,”他看了我一眼,笑得像块软绵绵的糖,“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忘事呢。”
“您不记得我是正常的。我还在的时候,髭切还是鬼切的佩剑之一。”我记得当时鬼切被变成刀剑付丧神也才几年,髭切还在他腰间挂着,很可能连意识都没产生。
小乌丸皱着眉:“吾倒是记得一些……可是源氏的妖兵之一,被誉为凶犬的那位萤草君?”
“是的。”
“竟然如此……那时吾在平氏,久闻源氏妖兵之名。”他微妙地停顿了片刻,扫了髭切一眼,“按照人类的年龄,那时的鹤丸还是个孩子吧?”
髭切笑容不变:“是呢,还是孩子的时候就那么厉害,比别家只会传谣言的公子厉害太多了,不愧是族长看重的人。”
他们对视片刻,同时冷笑:“呵,源氏/平氏!”
小乌丸是被朱雀天皇赐予平氏的刀,髭切在鬼切之后被称为源氏的重宝。源平两家关系特别差,后来源平之战爆发,平氏因此败落。也难怪他们两个在审神者面前都能吵起来。
虽然,似乎,好像,是因为我而起的……小乌丸那意思是源氏雇佣童工没错吧?
从小乌丸与髭切开始,刀剑们纷纷与坐在身边的同伴低声交谈。审神者一直没说话,三日月也沉着脸不作声。我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突然想到什么,没忍住笑了一声。
——该说是灯下黑吗,我早该想到的。
——果然暗堕拉低智商,三日月诚不我欺。
讨论声渐渐平息后,雪丸尾巴动了动,曼声道:“看来大家的意见都是一样的?”
一期一振声音温和:“其实粟田口早就知道这位鹤丸不是原先的鹤丸殿。不管有没有交易,我和弟弟们都会帮他。”
烛台切光忠苦笑:“难怪鹤先生最近都没有恶作剧……嗯,不管是哪位鹤先生的请求都无法拒绝啊。”
“又不是什么坏事……”
“刀剑的本职可就是出阵啊!”
“都听主人的。”
“……太悲哀了。”
雪丸点点头:“那就这样吧,明天狐之助从时政述职回来,主人会正式接取这个任务。大家先回去休息,准备出阵的人选。鹤丸留下。”
随着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刀剑们点头应是,而后非常干脆地起身离开。干脆得超乎我想象,但他们确实没有犹豫太多的必要。
优柔寡断的只有我而已。
最后连长谷部都在雪丸的示意下离开了,还把拉门轻轻拉上。髭切、小乌丸、三日月却依然坐在原地。
髭切问三日月:“要不要把三条家的都叫过来?”
三日月笑着反问:“要不要把膝丸殿下叫过来?”
我看着他们又笑来笑去好像要聊起来,由衷地感到轻松:“看来你们也想到了。太好了,不用我来说这种残酷的话。”
突然安静。
小乌丸点头:“是呢,稍微有些理解鹤丸的感受了。”
“毕竟,一直在各个世界间穿梭、试图将所有历史都控制起来的时之政府,也不过是他们所轻视的【衍生世界】之一……想想就满是错乱之感啊。”
“再往下想,可能连所谓的衍生世界也只是另一个故事的设定呢,”髭切补充,哎呀一声催促道:“乌鸦丸快笑一笑,说不定现在就有观众在看着你呐!”
“为父名小乌丸,”平式老刀不紧不慢地再次开怼,“胡切。”
“听起来还不错?啊,时间过去太久,名字太多,我都分不出来了……”
……
没想到髭切是这样的髭切。
我之前只知道本丸里有两位源氏重宝,碍于种种,并没有去近距离接触,只听说身为兄长的髭切性格很好,就是年纪大了有点健忘,离不开弟弟的照顾……
现在看来,健忘是真的健忘,就是过于腹黑。
让人对他弟弟膝丸莫名钦佩。
第106章 若一生毫无惊喜
“心态真好。”
又商议过要不要把【时之政府也只是衍生世界】的事向本丸其他刀剑透露之后,三日月他们就一一借故离开。可能年龄真的有不小的影响,我看他们都谈笑自若,甚至不忘例行互怼和互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相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
于是我这样跟审神者感叹:“不愧是经历了一千多年的付丧神。”
审神者抿唇,微微抬头,这些细微的小动作显示她在开口之前经过了一番思考,然后才迟疑地将问题抛回来:“你在怀疑我吗?”
沉默寡言的审神者,离了雪丸很少说话,一开口却直刺人内心。
“……”
御神纸下她面容平静,宽和而安宁,让我不自在地偏开视线。
“是的,”我强忍住攀上心头的罪恶感,坚持着说:“我想知道您帮助我的真正理由。”
对敌人和狐之助那样立场不明的人做坏事,我是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的,就算有时会心生厌烦,也不至于抵触。但审神者明明在帮助我,要怀疑、质问帮助了自己的人,这让我觉得羞愧,甚至羞耻。
就算虚伪如我,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无地自容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我会无偿帮助你,”审神者一手捏在雪丸后颈上捏来捏去,慢慢地斟酌着言辞:“换做别人在这里,你也会这样问吗?”
我点头:“会的。”
向时政回复接任务简单,但要把任务地点指定在平安京世界,那就不是简单的事了。尤其本丸里能跟时政交流的只有审神者,狐之助和刀剑都是工具,连替她分担压力的资格都没有。而且这次任务需要审神者亲自上阵,跟平时只有刀剑们的出阵不同,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刀剑是天生的战士,审神者可不是,万一出事怎么办?
综上所述,刀剑们要帮我不会付出太多代价,审神者要帮我就是自讨苦吃,吃苦又受累。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自讨苦吃,我想知道她的目的。
不为敌对,而为调和。如果有能协调的地方,说不定我们之间能达成更牢靠的另一层合作——当然,没有“黑吃黑”的那种——如果没有,我也不希望平安京的事因此而受到阻碍,至少能提前做好准备。
我试图解释:“只是想知道您与平安京有没有特殊的联系,如果您不方便的话……”
审神者笑了。
“只是联系,不是我的身份?”她推开中间的茶盘,膝行几步来到我面前,抬头看着我:“所以你怀疑的不是我,而是你不明底细的任何人。”
她忽然伸手捧住我的脸,强行将我飘忽的视线掰正:“你在害怕吗?看着我。”
“等……”我一惊,下意识想要后仰避开,却听她一声呵斥:“不许躲!”
“看着我,你在害怕什么?!”
“你在那个世界经历了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竟然一直隐瞒……要不是你今天主动坦白……”
“你……”
我僵住了,愣愣地低头看着她,无法理解她说了什么。
那张御神纸随着审神者心意脱落,消失,露出我只看过一次的少女的脸庞,清丽、冷淡,眼角因为恼怒而轻微泛红,鲜活起来会让无数人心动。非常具有辨识度。
如果我从前见过,哪怕只有一次,也绝对能认出来。
但我没有。我不认识她,我没见过她。
她却认识过去的我。
这感觉就像见到不知火,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与【我】结成同谋,想做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怕什么?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是潜意识的躲避,也许是刀剑们温柔的态度软化了我的防备,直到她毫不留情地戳破这层窗户纸。
现在我知道了。我怕未知,怕有人在幕后掌控,怕所谓“命运”——怕未来的【我】。
是的,一切的起源,不是别人,只是【未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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