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你当主角啊 第7章

作者:湮秋 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东方玄幻 正剧 GL百合

灵力微光洒入棺内,勾勒出一个瘦弱成皮包骨的男人。

他如婴儿般蜷缩,身上衣服许久没换,散发着在密闭空间内酿造多年的酸菜味。一头长发生满虱子,杂乱不堪,看起来久未打理,脸上却未生胡须。

不知在这密室中待了多久,他两边面颊都深凹下去,显然许久未进食。这宅中又没人能将他关起来,不知为何,居然把自己饿成这副模样。

慕千昙心道不妙,这家伙看起来已经疯了,还能指望他去收回刘才良的亡魂吗?

将灵力光晕向旁边移动,她看到刘和身下还躺着一具头发完好的女尸。衣衫朽烂不少,皮肉消融,眼窝深陷,只余干瘦枯骨。

尸体...

慕千昙眼皮跳了跳,反胃感自身体深处涌上来。她强行忍住,压下去。

这并非她第一次看到尸体,若真说起来,上次见到的那个甚至刚死不久,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熟悉的头痛又如蛛网般黏连附着,她猛地阖上眼,脑中再次浮现那幕画面。

外界冷风如刀,那人身体还残存余温,无法瞑合的双眼死死盯着她,如恶鬼诅咒的前兆。

慕千昙手掌微颤,本以为自己受得住,但汹涌而来的回忆让她剧烈晕眩起来。体力有一瞬真空,迫使她向旁歪倒,掌心灵力也消散。

惊声嘶叫在耳边澎湃,心跳亦如擂鼓。她调整着呼吸,习惯性的咬紧唇。等这阵头晕眼花过去,她重睁开眼,在逐渐稳定的视野里看见身乞丐衣。

她没有摔倒,原来是裳熵将她扶住了。

没等慕千昙说什么,见她站稳,裳熵便退开,重新吐出一团火,观察起棺内景象。

室中安静,只剩刘和呓语。

湿冷感潮渐渐褪去,慕千昙也不再头晕,挑起眼风,从火光中看到少女白玉般的面容。她掌中托着火团,凝肃神情未变,似在思考为什么刘和变成现在这样。

李碧鸢忽然道:‘我找到了!’

慕千昙回神,问道:‘超度之法?’

李碧鸢道:‘不是,是引魂之法。我找到了最简单的一种。只需你用灵力为魂魄搭一座桥,并在桥对面放上亡魂在意之物,便能将之引走。’

慕千昙重复道:‘在意之物....’

她重看向棺材内,目光刻意避开尸体,只看那瘦弱异常的男人,心中逐渐有了思量。

就在这时,甬道内再次传来声响,这次脚步声略杂,不止一人下来。回头看去,果真是刘应和苗兰一齐过来了。

大概是跑过去又跑回来的,刘应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鞋都快跑飞一只。女儿却好端端窝在他怀中,连头发丝都没乱。

苗兰用手试试女儿额头的温度,又转头看看四周阴冷石壁,向刘应靠近些,拿迷蒙的眼望向石台上两人。慕千昙道:“你们别动,就在那等着。”

转身靠近棺边,她尝试叫醒刘和。然他紧闭双眼,口唇青紫,身体还瑟瑟发抖,指望他是不行,看来真要用那引魂之法了。

李碧鸢又告知她一些施法细节,慕千昙曲起两指抵在太阳穴,一一记下。听起来倒真的不难,只希望能有所成效吧。

方才时间紧急,没来得及说,此刻有瞬息闲暇,刘应便低声给苗兰解释发生了什么。苗兰得知害女儿之人是刘和,亦痛心疾首,愤怒难消,握住刘玲的小手不住落泪。

另一边,好在慕千昙这袋里基本上什么都有,需要用的东西很容易准备齐全。

她拨开瓷瓶瓶塞,将特质溶液涂抹在刘和眉心,又用刀尖划出一个小小十字,而后大量放出灵力,在刘和与刘玲之间搭起一座幽蓝色的灵力桥梁。

驱邪香与绿水的效用早已过去,亡魂本已藏匿身形,可受到灵力催召,又被骨血亲人的血气吸引,慢慢露出完整形状。

刘应终于见得父亲亡魂的真容,尽管已知那是异世人,还是忍不住叫道:“爹。”

亡魂已无神智,却还是答应了一声。

慕千昙见他久久未动,走下石台,行至刘才良身边。发现他不想松开孙女,便用掌心盖住刘玲口鼻,短暂阻隔她的气息。

刘才良顿时面露茫然,缓缓松开刘玲。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站了会,又被亲人血气吸引,抬脚走上灵力桥梁,走向刘和,如过奈何。

就在亡魂抽身的那一霎那,刘玲仿佛溺水者终于上岸,深深呼吸着,原本满面青黑死色已逐渐消退,应当很快便会恢复。

刘应夫妻对视一眼,具是双目泛起泪光。再看刘才良,已走到棺材边,低头看着自己瘦脱人样的长子,轻轻叹息。

就在他身边,忽然现出一女子的残魂。刘应认出那是谁,叫道:“娘!”

女子并未回应,她与刘才良并肩而立,身影忽隐忽现,似乎随时都要消失。

刘才良拉起她的手,附耳对她说了什么。女子摇摇头,也是一声叹息,伸手轻轻盖在刘和头顶,揉了揉,一如小时候。

而下一瞬,灵力桥梁轰然破碎,那两道伫立的幽魂,也顷刻间消散了。

室内恢复静谧,刘应呆愣片刻,将女儿递给苗兰,自己冲到棺材前,却发现刘和睁着眼,但已然气绝。

亲眼见长兄尸身,就算有再多前尘也顷刻散尽。刘应悲痛万分,跪在棺边,静默不语。

慕千昙走上前,看了眼棺内,随口问道:“他是你亲兄弟,为何你二人性子截然不同?”

刘应遭逢亲人离世,已无心再掩饰什么,便从头说来。

原来,在大儿子刘和出生时,正是家中最贫困之时。父亲奔波家业,母亲亦在外劳作,都十分辛苦,所以缺乏对大儿子最基本的教育,也过于忽视他内心。

不过虽未尽父母职责,这孩子却自小十分乖巧,从没有闹过,甚至愿意主动分担家务。母亲担心他这般年纪的孩子在家不安全,便常常带他一起做零活。

某天,母亲接了一份洗衣活,带着刘和一道去河边,中途她要去方便,便叫儿子看着衣服,别让人家拿走了。

刘和见母亲步履蹒跚着离去,知道她辛苦,想帮她干些活。可他年纪实在太小,要洗的冬衣又厚重,他精力便全放在衣服上,一时不察,踩中石上青苔,竟滑入水中。

这条河常常有孩子来戏水,本不至于危险,可他实在倒霉至极。那天河里居然趴着只锅口大小的老鳖,瞧见一个男孩子入水,以为那处是小鱼儿,便是一口咬下去。

等母亲过来时,他那处早已不保,后面将命捡了回来,却始终体弱多病,且一辈子不可再娶妻生子了。

又是五年之后,父亲生意稳定,加上母亲积劳成疾,需要静养,父亲便不再四处奔波,留在家中照顾母子俩。

没过多久,小儿子刘应出生,那会家中已足够富裕,是以他与刘和在同一个家庭,前半生的经历却截然相反。

随着刘应逐渐长大,兄弟两人开始还能一起玩耍。后来某天去茅房,天真无邪的刘应问他怎么和自己不一样,刘和从此意识到自己的残缺,把自己关在屋中,再也不愿见人。

母亲对他始终心里有愧,认为自己当年就不该带他出门,如今见他不愿出来,便也陪他一起,安慰他一切都好,残缺也没什么关系。

长此以往,他越发依赖母亲,憎恨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父亲。而刘应则相反,认为父亲高大健壮,为人和善,而那总是闭门不出,缩在阴暗处的母亲和哥哥都奇奇怪怪,难以理解。

两个儿子,一个偏向父亲,一个偏向母亲,一个诞生自贫穷,一个诞生自富裕。分明是一家人,却性情相差巨大,过不成完整日子。

随着年纪渐长,刘和逐渐意识到自己的那种残缺是无法弥合的,且他自认为已经失掉为人的尊严了,心病便越发严重,母亲也更加愧疚。

所以到后来,他想要什么,母亲就会立刻找给他,不管是那东西是否有危害。

就是从这里开始,他接触到了邪术。

父亲发现这点,心中惊惧,想教训他,不让他误入歧途。可母亲却将人护住,认为这孩子已经吃够了苦头,之后不管变成什么模样,她都愿意接受并好好照顾。

娘俩搬到了刘宅偏僻处,父亲没有办法再去管教,也无颜面对刘和,只能作罢。

起初,刘和知道邪术害人,对这些只是随意玩玩,没打算做什么,可几年后,母亲因过于忧心而病倒,大夫回天无力,他便想用这种邪术来挽回母亲的生命。

修习之术,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他技艺不精,还想强上手,结果弄巧成拙,没能救母亲,又害得弟弟刘应大病一场,差点没命。

父亲暴怒之下,将他所有符篆宝器付之一炬。刘和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没有吭声,双手却探入火中,被烧得皮烂肉焦。就在这时,母亲去世的消息来到。

将母亲下葬后,刘和连夜逃离家中,投河自尽,被发现不对的父亲救了回来。可从此之后,他就彻底沉寂,几乎再也不出门。他依然玩那些邪术法器,父亲却也不敢再去管教他。谁也不知那偏僻宅院中,怨气在日积月累下已经到了何种恐怖程度。

就这么到苗兰到来,再次让刘和爆发。

慕千昙在心中说道:‘所以是因为自己残缺,才无法见弟弟娶亲。加上心中憎恨父亲,才将他的亡魂放在孙女身上。’

李碧鸢感慨:‘没想到书中一笔带过的事,居然还有这种隐情。不过,若是按照原书发展,刘应就是在不知不觉下,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啊。’

慕千昙道:‘那样其实更好。’

就不该多那一嘴费这么老大劲。

再次望向棺中,刘和气息已然断绝,却依然不甘心般睁着双眼。刘才良大抵是被他活活饿死的,而他也早已疯魔,不知食饭,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他知道自己错了吗?似乎早就知道了。他将母亲的尸身搬到这里来,不断忏悔,说自己又做了坏事。想要再次得到母亲的安慰,想听那句没关系。

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人死不能复生,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

在弥留之际,他有想起年幼时父亲归来,将装着糖果的袋子抛高又抓住,而后均匀分给两个儿子的过往吗?

邪魔外道有损心性,他本也不是意志坚定之人,平庸者还想剑走偏锋,失手刺死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而刘才良,忙碌一生,只剩亡魂失落。想抱小孙女那么久,在死后得以偿愿,却不知道自己差点将至亲害死吧。

即使是世间最无私的舔犊之爱,也会带来伤害,并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世事难料。

这事情解决后,夫妻两人打算重新给那父母与哥哥安葬,清点家中资产,发现刘和几乎没怎么动过。

刘应将钱数分出一大半,要分享给她两人。裳熵那边挥手说不需要,他们家重新起步也需要钱,留着自己用吧。慕千昙没有多说,连她那份一齐收了,看的裳熵是目瞪口呆。

刘应又说想留她们短住一些时日,慕千昙拒绝,只说还有事要办,便再寒暄几句,就此分别。从刘宅出来前,裳熵再次帮他们抓了次老鼠,装布袋里丢在门边,最后道:“屋子打扫完了,你们重新住下吧。”

这一夜忙碌完,天边已泛白,街上陆陆续续出现行人,不时望向那道陌生的人影。

小村庄里连武夫都少有,更何况那般姿容的仙子,且她竟还和猫官走在一起。这种从未出现的奇妙搭配,正不断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村民侧目。

两人相对无言的走到街头,前边就是分岔路。裳熵停住脚步,慕千昙也停下了。

在穿越之前,她精神紧绷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没能好好休息,现下又是忙碌一整夜,加上这具原身体就羸弱,还消耗了大量灵力,累得她恨不得立刻睡着。

可显然不行,因为最重要的事情还没办。

裳熵已拿回那袋金子,在手中掂了掂,犹豫片刻,递过来:“这个给你。”

没想到她主动和自己说话,还以为这家伙气还没消。慕千昙目光在那袋钱上点了下,又抬眸:“为何?”

裳熵道:“你方才不是看见这袋金子,才愿意出手相助吗?”

慕千昙道:“你以为我很缺钱?”

曾经确实缺,但刚刚才从刘家拿了一笔,钱包的充盈让她有拿钱讽刺她人的资本。且这个师尊储物袋里法器那么多,还是什么第一宗门的殿主,仔细想想,应该不是缺钱的家伙吧?

另外,过来这里前,她来到这世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座极为华美的大殿,那是原主的寝殿。光是从外观看都如此金灿灿,想必内部必然也放着不少珍稀宝物,等她这趟回去,要好好搜刮下。

至于女主角这点金子,后头还有剧情需要用到,就先放在她那里好了。

裳熵观她相貌,这般出尘脱俗之人,的确不像是会被钱财俗物吸引,可她刚刚分明把人家送的钱全收下了,这会不知为何又改了态度,真让人搞不懂。

她歪头琢磨片刻,问道:“如果你不是为了钱才出手,那你刚开始...是觉得他家人可怜,才帮忙的吗?”

少女已重新戴上面具,只能从那双眼眸会泄露情绪。慕千昙正望进那眼中,看到比水还要清冽的柔色。

女主会这么问,大概是心中已经被触动了吧,是个好机会。慕千昙道:“是。”

没错,瑶娥上仙就是这么善良又强大,快像原著那样来拜我为师吧。

裳熵又安静下来,天光初阳穿透枝叶缝隙,落在她身上,光晕斑斑点点,像一张旧画。不知怎的,慕千昙忽而回忆起昨晚院中,少女面具掉下的霎那。

好像书本被翻开来,本以为会看到文字,却是全彩图画跳脸的那种冲击感,实难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