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秦霜犹豫一瞬,把腰带甩上去,藏起来,接着去开了窗。阿昙站在外面,满眼担忧:“我刚刚听见同门说,师姐你...弄坏了亭子。”
秦霜:“嗯。”
阿昙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之后,她尽量柔和道:“师姐,不要考虑修仙的事了,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秦霜想了想,死之前陪她出去走两圈,也不错,省得这孩子对自己留下的最后印象,是走廊里的突然袭击。于是,她点头应允,至于掌门的禁闭口令,她才不管。
就在她离开不久,盘香饮便带着几个殿主都过来,稍微讲述了一下秦霜的状况,便推开门。谁知,里面并没有人在。
盘香饮旋即探出灵力搜索人的下落,这么点时间,秦霜就是拿出全部本事,也不可能逃出她的灵力探测范围,可奇怪就奇怪在,她的灵力把天虞门草地里的一只小虫都找到了,居然丝毫找不到秦霜的影子。
“找人。”她言简意赅,几位殿主立即行动。
另一边,秦霜跟随阿昙浑浑噩噩的赶路,身边人说了些什么,她全然无印象,只记得天明了又暗。等她睡得清醒点了,再睁开眼,听见远远的锣鼓声,昏天黑地之下,鸳鸯镇的匾额高高悬挂在城楼上,楼中发出鬼魅的火光。
“这....”秦霜稀里糊涂被拉进镇子,镇中人都在庆祝,却不知道他们在庆祝什么,到处都是嘈杂之声,以及人们因为欣喜而扭曲融化的脸庞。
“我们去哪?”秦霜也许这么问了,也许没有。
须臾,两人停在一处戏台前,台上人一甩红袖,咿咿呀呀地唱戏。秦霜听不懂唱戏的内容,心中遍布着草针般的刺痛。她转头望向身边人,阿昙红润着脸庞,天真问道:“师姐认为...人与妖,可以相恋吗”
秦霜很想直说,你在讲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忘记自己爹娘是怎么回事了吗?
许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阿昙补充道:“并非我爹娘那般。”
秦霜说道:“妖在人眼中,往往是狡猾危险的。若是妖谈及爱,谁知道她要的是真心,还是这个心呢?”她指了指自己左胸的位置。
阿昙脸上的红晕有些消退。秦霜继续道:“不要太相信那些注定没有情感的东西,不要认为自己是例外,不要爱上无情的妖。”
她说完,脑子清醒了一些,想起阿昙自己也算是妖,便笑道:“啧,是不是偷懒看什么故事话本了?还是看上谁了?”
阿昙的表情变得奇怪,良久,她道:“我都没有。”
“没有哇,”秦霜转身,往人群外走:“看了也没关系,你师姐我是那种迂腐不化的人嘛?就算是封灵上仙过来,也不会说什么的。”
阿昙跟在她身后,坚持道:“真的没有。”
“没有就没有啦。”
顺着心意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人声远去,流水潺潺,秦霜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问:“这是哪儿?怎么突然想来这。”
记忆逐渐补全,秦霜忙道:“坏了,掌门好像叫我不要出门来着?”
阿昙的疑惑愈重,她问:“不是师姐想来鸳鸯镇吗?”
秦霜道:“我?”
阿昙道:“师姐给我写的那份信里...写着。”
说到这个,红晕重新爬上她耳后,她有些磕巴道:“那...那....”
看她的样子,似乎真有其事,但秦霜拼命回忆,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写过一份要来鸳鸯镇的信,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鸳鸯镇是哪里啊。不过,考虑到她最近状况确实不佳,若是真写了,而她忘记了,也是有可能的,便先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沉默。
微风吹着,叫人清醒。阿昙把想说的话咽回去,垂下眸子,低声道:“师姐觉得,半妖的寿命不会长久吗。”
为何又突然说到这个了?秦霜搞不清状况,先安慰:“那些死去的半妖,大部分都没有你活得久,看吧,你要做那个例外。”
方才说没有例外,现在又是例外,阿昙撇了下嘴,又认真说:“如果我不再是半妖了呢?”
“嗯?”
两人走到一处溪流边,此处假山极多,流水也多,风景还算是不错。秦霜随口的疑问,不经意间,她低头,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这一下,便挪不开步子了。
因为她看到了很多人。
阿昙,秦河,盘香饮,江舟摇等等,过去在她人生中占据主要位置的那些人,此刻都出现在水面的倒影中。
秦霜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她不由自主蹲下。
倒影之中,秦河站在她身后,抬手触碰着她的肩膀,口中说道:“我是魔物。”
慕千昙始终在猜测魔物以什么样的身份待在秦霜的身边,如今来看,也许每一种身份,她都充当过。她是秦霜身边的所有人,看着秦霜长大,比谁都了解这个孩子,自然也做得出最损心性的局,就这样把秦霜逼到疯魔。
没有丝毫怀疑眼前的场景,也没觉得异常,秦霜勾起了唇:“从哪买来的旧书,你学错了,魔物可不是这样的。”
上一秒还在和自己对话的人,突然蹲下来,对着水面自言自语。阿昙有些慌张,蹲到她身边,看着那张认真的侧脸,颤抖道:“师姐?”
水中的影子说道:“魔物应该是什么样子?”
秦霜道:“你想象不出的样子。”
“是我想象不出,还是你想象不出呢?”
“师姐!”阿昙提高了嗓音,可秦霜不为所动。
她伸出手,试图把人拉起来,却失败。秦霜仿佛痴迷了,双手扒住河沿,耳朵贴近水面,要听到什么声音似的,而她也的确听到了,因为给出了反应。
不知那是什么魔鬼之语,流入了秦霜的耳中,她脸上和善的笑容逐渐僵硬,一点点剥离,转变为一种可怖的苍白。
她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嘴唇不受控制的发抖,眼角漫上血丝,眼中多了某种顿悟,以及矛盾的憎恨,到最后,甚至变成一种无法理解的狂喜。
“我没有走火入魔!我的不幸都是你造成的!”
仿佛终于找到了困扰已久的答案,秦霜双眼含泪,大笑着起身,指着水面道:“我就知道!什么命运啊,就是有人在搞鬼,你,魔物,你跟随我那么多年,处心积虑想要改变我,你成功了吗?”
阿昙着急道:“师姐,你怎么了?你看着我,你还知道我在这里吗?”
“你不可能继续控制我了!”秦霜转过身,满面红光,兴奋不已道:“阿昙,杀了我,这样的日子终于能结束了。”
她*短短两句话就让阿昙陷入崩溃:“师姐!”
秦霜道:“你看啊,她就在那里,一只魔物,就是她让我不断地选择啊选择,就是她害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我对付不了她,但我至少可以阻止她!你杀了我,当师姐求求你!”
阿昙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出来,我们现在回去。”
一只手从地下伸出,抓住秦霜的小腿,逐渐有越来越多的手,从水中,石中,她自己的身体中伸出,抓住她,把她往下拽。时空发生巨震,裂缝自天边衍生。裳熵握紧了慕千昙的手,提醒道:“这里要崩塌了。”
一个个影子自虚空中浮现,她们有着橙红的身体,额头处都歪歪扭扭刻着一个“合”字,身体表面反射着红光。她们向争执中的两人游去,像抢食的鱼,不可见的牙齿咬碎血肉,混乱爆发。
光晕充斥在视野之内,大地也裂开,水流汇成瀑布,流向深渊,破碎之声从头顶压来,那光芒逐渐压倒了一切,让世界陷入纯白。
所有声音退去。慕千昙举着莲叶,默数了三个数,眼前绽开金光,集议大厅内部的细节显现,脚下是平静的湖面,薄雾拂过。
幽怜梦走过来,将阵法关闭,两道闸门合拢,池水被关在了地板下方。两人得以下降,踩上地面。
莲叶已枯萎了,大殿内依然坐着黑压压的鸟群,却无人出声,沉默弥漫。
亲眼目睹了那样的惨剧,以及魔物的鬼魅残暴,没人能说出话来。
慕千昙松开了裳熵的手,望向长桌。
也许是灵力过度消耗,绮山脸上的花全都萎败,垂在脸边。在她对面,秦河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姬艳朝站在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双眼。她的手背上生出了数只圆润小巧的蘑菇,眼睛里也是一圈圈的蛊惑咒法,妖气淡淡逸散。
幻境最后的场景,虽说没有展示完全,但也能猜到了。阿昙应当还是杀死了秦霜,这一幕被后面赶来的盘香饮看到,掌门或许会相信阿昙的解释,但别人不会,误会就此产生。又因为亲手杀死了敬重的师姐,阿昙就此性情大变。
“魔物的身上有一个字,是合。”盘香饮走近,她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我有一个猜测。”
心中翻涌的感情太多,慕千昙暂且也放下了进入幻境之前,对掌门的小小意见。她道:“您说。”
盘香饮道:“一个位于神魔森林的古国,我对它了解不多,书海阁中也许会有记载。”
慕千昙道:“过几日,我与裳熵跑一趟。”
盘香饮道:“今日便出发。”
“好。”慕千昙点点头。
魔物这番藏于暗处的耍弄,祸害了一个前途一片光明的正派修者,是盘香饮所不能忍耐的,更何况那孩子从小就跟在她的身边,却没人发现她一直承受的折磨,迟迟来临的事实,叫人怎么面对呢?
“千昙。”盘香饮低声道:“抱歉。”
不知道她是对什么事说抱歉,而慕千昙全都已不在意了。
至于阿昙,她那样的性子,至死都不会怪罪别人一句,就连那片残魂都是温柔的,所以慕千昙替代她回答:“无妨。”
离开集议大殿,阳光倾洒下来,是幻境之外的,真实世界的日光。慕千昙站定在树下,抬头望了眼,脸上一片温暖。
在幻境中度过了那么长时间,出来只是一瞬,在里头对话那会,还脱不出那种感觉,晒到了太阳,才觉得真实。
沐浴了一会阳光,慕千昙眯起眼,喃喃道:“原来那片残魂是秦霜的手笔。”
她还以为瑶娥上仙是真的幸运,才留下了那一片魂魄,可原来不是。
若不是慕千昙穿越过来了,故事线的走向也许会截然不同。
裳熵没太听清,问道:“师尊说什么?”
慕千昙看向她:“没什么,我们收拾收拾就出发。”
两人都站在阶梯上,裳熵比她要矮两阶,所以她是抬眸望来。那清澈眼眸中的神色,复杂到难以解读。慕千昙道:“想说什么。”
裳熵缓声道:“我在想,原来被预言困住的人不止是我自己。”
她说的约莫是盘香饮对阿昙的算命结果,而方才幻境里有关于阿昙的一切,与慕千昙都没有关系。她抬了抬下巴:“去书海阁之后,我有话要对你说,至于现在,闭嘴。”
她往前走两步,忽而听到一声极轻的呼唤。
“阿昙。”
她转过头,望向丛丛密林。
树影深深,不见旧人。
第297章 这才是我的过去
出了集议大殿,两人去了趟最近的集市,采买了些东西后,便直奔传送阵法,定位到天下书海阁。
炫目灵光自脚下升起,遮蔽视线,短暂的几息,熟悉的燥热混在空气中,迎面拥挤而来。气温陡然升高,两人站着,还没有动作,肌肤上已被蒸桑拿般的热气熏出一层热汗。
红棘酒的香气在略显严肃的传送大阵附近也毫无顾虑地弥漫,空气中充满了热沙的气味,远处传来摩擦骨头般的奇怪笛声,爬行动物挥舞着爪子爬上沙丘,盯着那人群中格外突出的两道身影。
离开传送阵法,顶着烈日,两人摸到盼山与弱水的家。慕千昙敲响了小门。刚敲了一下,屋里很快传来回应,木鞋的踢踏声隔着门板不紧不慢传来,还有一声疑问:“谁?”
裳熵道:“是我们。”
“熵大人哇,”脚步快了些,声音里多了疑惑:“咦,不是你,而是你们?还有谁?”
往常应该是只有裳熵一人来的,这是却带上了“们”,盼山对这细微的改变异常敏感,也好奇不已,快速开了门,一道暖光从屋内倾泻而出。她看清了站在薄光里的人,那是一张陌生的脸,但站在裳熵的身边,代表着那只会是一个人。
“啊...”盼山站了好一会,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是杀死了伏家家主的瑶娥上仙,久仰久仰。”
知道她认出了自己,慕千昙免去了多余的解释,直接道:“并非瑶娥上仙,只是慕千昙。”
盼山侧过身子,朝屋里叫道:“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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