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裳熵没有直接到对面坐,而是把板凳搬过来,坐在慕千昙身边:“在睡觉。”
“偷懒?”
“好像有点晕船,我刚刚去给她拿了药。”裳熵朝她的方向坐着,把她的手拉到怀中,卷起袖子,找到治疗晕船的穴位,抹了点药,手指压上去:“师尊也晕船吧。”
经她一提,慕千昙这才想起,她们之前也这样坐过船,在去万药仙岛拿活骨肉的路上。那时她晕船更严重些,是大傻龙跪坐在床边,帮她像个傻子似的揉个不停。
这样的熟悉感已经不止一次,难道是那几年经历了太多事,所以后面无论做什么,都会有往昔的影子吗?
另外,裳熵已经知道当年她是真心想要献祭,也知道去万药仙岛的真实目的,就算能够不在乎献祭的结果,对于那过程中的饱含恶意,也能去平静对待那段回忆吗?
事实上,裳熵的面色就是很平静,就是不在乎。
心里想着其他事,就容易忽略触感,而待思考结束,那手腕上的揉按忽然鲜明,慕千昙未能适应,一个激灵。
裳熵以为弄疼她,下意识收手。
而慕千昙,此人可能是生蚝吃多了,胃里一路堵车到大脑,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反手握住了她,阻止她的手抽离。
做完这个动作,她才反应过来,大脑空白了一瞬,突然道:“钟明琴...”
裳熵原本对她类似挽留的动作惊喜,然而却在下一瞬听到了其他女人的名字,眼中压了一丝不满,重新握住女人手腕:“她怎么了?”
慕千昙道:“钟明琴那个字咒,我也能用吗?”
伏家讨伐时,她亲眼见识过字咒的强大作用,本以为那是只有钟明琴才能使用的,却在方才,又看见裳熵用了“定”字决,想来也是一个可以学习的法门。
裳熵道:“可以用,不过,师尊那里不易放太多。”
“什么意思?”
一枚莹绿色的“盾”字划过裳熵脖颈,留在她脸颊一侧:“字咒是钟明琴才能创作的文字,她可以送给其他人使用,但前提是,承载这些字咒的那个人,有充沛的灵力给字做温养,否则会被反向吸取。”
这么一听,这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怪不得叫做“咒”,估计也是诅咒的一种。
“师尊那里留一个盾吧。”印在裳熵脸上的绿色字体,被揭了一个角,而后掀开,脱离她的身体,在空中飘飘摇摇,像是小蝴蝶。
裳熵松开她的手滑,右手下滑,与她的手十指相扣。接着,那盾字飞到了慕千昙脸上,贴在唇角,像是亲吻,而后融入其中,缓慢消失:“想用的时候,叫出那个字就好了。”
慕千昙点点头,低头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这也是字咒交接的一部分?”
裳熵笑道:“不是,只是我想这样做。”
“...滚。”慕千昙甩开人。
这时,一位船员跑上甲板,手搭在眉间,极目远眺,惊喜道:“好像到了!”
第270章 死局?
远处的海面上,有个龟壳似的灰色原型凸起,像是一座小岛,突兀立在海面上。它周围还有其他岛屿,比主体小上许多,零落在四周,构成一片礁石般的分布。
那报信的船员道:“这片海域之前也来过,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座岛。”
海洋没有浪花翻涌的时候,海面是一片平静,一望无际的,没有像陆地上那样,能够阻碍前进的大山或峡谷,就会给人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只要一直前进,就没有不能抵达的区域。
可实际上,海洋里也多得是看不见的“山”,这并非字面意思的山,而是阻隔的代词。
可能是海水本来就成了精,可能是活着海里的小妖作祟,可能是大能布下的阵法,也可能单纯只是浪花等等。这些元素,总会悄悄改变着船的方向,让船员误以为自己在直线前进,其实不知觉间,已经偏离了十万八千里。
利用这个特点,会有一部分想要隐居的人,把家搬到海中央,设下不允靠近的阵,再养一群引路鱼将过路人支开,便实现了与世隔绝。
而不小心误入其中的,发觉世外仙境,沉迷其中,离开之后,再带人前来,却再也找不到原路,便有了海上的“桃花源记”。
也许万药仙岛也是同理。
裳熵描述着民间小故事,那些不懂仙法妖力的百姓们,对于自然中不可理解之事的重新解读,从过来人的角度看,还挺有意思。
这样的东西,她走南闯北,收集了一箩筐,随便一倒便满满都是,讲给师尊解闷。不知不觉,慕千昙已听了不少,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在听什么童话故事,忍不住摇头,道一句幼稚。
船行的方向始终瞄准那座岛,由于不断靠近,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直到彻底停下。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船员们不解为何在这就停了,这里泡船锚也没用,根本无法靠岸,也就没法下岛。
秀海自船一侧爬上来,手扒着栏杆,甩了甩头上的水,指向前方:“到了!前面海域里有陷阱,船过去会沉的,要飞过去。”
在船还没停时,裳熵便已退下,去船舱里找到睡着的李碧鸢,带她出来。
李碧鸢睡得头发乱如蓬草,两眼迷瞪,脸都有点肿。一看见没吃完的烤生蚝,死了半截的身体顿时恢复活力,饿虎扑食,扑向桌子,一副要把炉子一并啃了的馋样。
慕千昙道:“睡了一觉被饿死鬼夺舍了?”
李碧鸢连吞了几个生蚝,那如菜面色才终于恢复,捂着肚子吐出一口气:“可惜没有泡面。咱们到站了?宝藏岛吗?”
秀海道:“是‘此地无银’岛。”
慕千昙道:“要飞过去...”她侧首看了眼身边人。
裳熵退至甲板中央,抬手望天,原地拔起,化龙入空。
船员哪见过这阵仗,平时遇到一只海蛟都要求爷爷告奶奶,害怕得觉都睡不着,而现在飞于空中的,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大龙啊,随便一个吐息都能让他们船毁人亡!
刺激过重,他们惊呼不已,四处乱窜,害得船都有些不稳。那极为震撼的蓝金色大龙围着船飞了一圈,阴影打在船体表面,仿佛是什么怪物的影子,奔袭掠过。
在越来越起兴的尖叫声中,大龙缓降下来,浮在水面,那头颅比船头还要硕大,龙角比船帆还要高耸,眼眸悬在甲板上方,深邃的眼底让凝视成为一种恐吓。
两人下了船,走上龙身。裳熵带人飞离,溅起海浪般的水花,甲板上顿时潮湿一片,船体被推地向后飘动。
老船员仰头望着,回头冲那些已呆滞的船员们道:“又在那给生蚝,又在那脸红,都说你们别想了,那姑娘一看就非寻常人。看吧,差点惹一位杀神不快。”
一个摆身间,裳熵便已飞抵“此地无银”宝藏岛。慕千昙从她身上下来,脚下是纯白色的石头,不远处立着一栋栋同样材质的石头房子,没什么设计,纯粹由石块垒成,看得出曾经的确是监狱,此刻破破烂烂的,墙体都没了半边,裸。露出里面存放的箱子。
她正要往前走,从海里跳出来的秀海连忙阻止:“等等!”
海妖窜到她前方:“前面有陷阱,不能直接进去。”
慕千昙道:“动嘴之前可以先动手,去解除。”
秀海指向旁边的一座小岛:“陷阱的开关都在那座岛上,要毁掉...”
一道蓝影霹雳而下,海面轰隆一声巨响,慕千昙迅速回头,只见龙尾甩向秀海所指的那座小岛。覆盖着坚固鳞甲的尾巴,像是碰豆腐一样,将小岛轻易撞碎,化成一块块石头撞入海面,扑通扑通,如鱼入水。
一尾巴摔碎了岛之后,裳熵才变回人身,还是那副没什么情绪的表情。
慕千昙多看她几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刚刚出来开始,这大傻龙变得好像有些...暴躁了?
虽然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掀开袖子看了看,方才裳熵揉按的地方,还残留着清晰的指印。
秀海怔愣的看着岛屿破碎,她本想说,只要毁掉开关就可以,但没想到....也许这就是她想要的力量,如果她能拥有,就可以把幸福号抢过来了吧。
把袖子盖回去,慕千昙走到裳熵面前,拿过她手里的退魔铃,将之贴近女人耳朵,轻轻摇了两下,也不等人什么反应,转身往石头建筑走:“先去看看里面。”
不管怎样,来抢劫才是正事。
慕千昙一步不停,走入那石头房子,里头没火把,但天花板烂了一大片,阳光可以直接倾泻进来,照亮了半面墙的箱子。
不错,如她所想。
外头,海浪声阵阵,可那铃声更为清脆,悠长未绝。裳熵捂住挨着铃铛的耳朵,抬脚跟着人,走到门前时,却停下了,转身候在门前,顺手也拦住了秀海。
秀海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说话,安静等在外头。
李碧鸢跟在慕千昙身后进去,看见箱子,发出赞叹:“果然还是抢劫赚得最快。”
慕千昙道:“要么说发财最快的方法都在刑。法里呢。”
她把最近一个箱子打开,沉重的箱盖,灰扑扑的,朴实无华,然而缝隙裂开的那一瞬间,金光瞬间溢出,晃瞎了人眼。一大堆零碎的珠宝,翡翠,黄金,银子等等,叠在一起,看得头晕目眩,引起了原始的兴奋感。
李碧鸢语塞了半天,才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都是你的了?”
她拿起一块碎银:“不过为什么钱都那么碎啊。”
慕千昙道:“因为抢的都是百姓的。”
百姓们的钱都是一点点挣得,攒起来,自然也零零碎碎。它们应该本来有各自的用处,补贴家用,治病,买粮,或者是某人的传家宝等等,现在被一起收集到盗贼的宝库内,唯一的作用,是被挥霍一空。
李碧鸢意识到这点,心中不由得酸涩,把银子慢慢放了回去:“真不当人啊。”
按秀海所说,那位船长极为残暴,是火烧野草还要挖走根的程度,所以他劫掠过的城镇,会因为突然降临的贫穷,而实打实死去一大批人。
把自己叫做幸福号,却根本就是在无情掠夺别人的幸福。
慕千昙道:“就算不被盗贼抢走,也会被官府刮走的,有什么区别。”
平日在故事中看过太多惨案,李碧鸢本该没什么感觉,但现实经历,还是免不得联想,那些百姓的残相。她忍不住道:“其实...其实...”
她捏了自己一把,鼓起勇气:“其实你也不是很需要这些钱,对吧。你还有盘老大,殿主们对你也好,还有裳熵,你想要钱,随时都可以要很多...”
本来想一口气说完,但是那女人的目光一转过来,她就像是被施加了定身术,磕巴道:“就是,因为你也知道自己的来源了嘛,我觉得,你应该能够更加理解那些人,这样。”
慕千昙静静看着她。
李碧鸢虽然说得乱七八糟,但是意思很明确。她慕千昙之前不知道自己也是书中角色,所以会有点现世之人的傲慢,忽略鄙视书中人,还算是情有可原,可现在知道了,那么也该清楚,其他角色哪怕是炮灰,都是像她一样的,活生生的人。
既然同源,就不应该对自己的“同胞”出手。
后背渐渐渗出了汗,李碧鸢预感自己会被打,很想转身就跑。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慕千昙只是轻飘飘道:“你以为我知道自己只是书中角色后,就会变得敬重他们吗?”
李碧鸢急道:“并非敬重,只是尊重。”
慕千昙轻笑着摇摇头:“不会。我之前看不起,现在依然看不起。我和他们唯一的相同点是都是角色,而别的方面,天差地别,我为什么要尊重?”
“我不改变我的想法,大不了一起被挂上垃圾的身份,垃圾之间相互鄙视是少有的事吗?”
“就算是现实世界,每个人都明白,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真实。这种‘意识’带来了‘尊重’吗?这份‘平等’触发了‘公平’吗?”
“而且,抢劫百姓又怎么了,人们只会对作品的主角有道德要求,而我是恶毒女配。都穿越了,还想让我当三好市民?行,我去做好事,这个世界上那么多间庙宇,能不能多供我一座?”
她连续打开好几个箱子,开完第一排最后一个时,话也说完,全程都是平淡的语调,并非抱怨,只是简单叙述,却仿佛和箱盖被打开一样,震动着耳膜。
李碧鸢擦擦额头的汗,沉默了半晌,转身道:“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在门口等你喔昙姐。”
听着脚步声运去,慕千昙又开了一排箱子,随手拨弄了一堆财宝。
忽而,她的目光被什么吸引,伸手去拿,拿出了一枚长命锁。
那枚长命锁并不大,薄薄的,只有一层,应该是给小孩子戴的,是生辰礼物。被硬生生拽下来,红线粗暴的断裂,上面还沾着血。
慕千昙默默看了会,擦干了上面的血。
另一边,明明石头监狱也四面漏风,可李碧鸢却觉得憋闷,等出来后,才重新恢复了呼吸,拍了拍自己的脸,恢复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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