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因为她描述的太过细致,秀海联想到自己被切成那样的惨状,忍不住红了眼眶。慕千昙见状,又道:“你还有很多机会,现在实在不想说,等我吃到你身上的最后一片肉,再说也行,那我先开动了。”
秀海浑身一抖,哇哇大哭起来。
慕千昙手肘撑着腿,等她哭完了,抽抽的时候,才放软了语气道:“我想找幸福号,是为了加入他们,也想像他们一样威风凛凛,赚大钱,咱们是一路人,你何必有所隐瞒。”
听到这话,秀海脸现憧憬,那份防备终于慢慢卸下:“真的?”
慕千昙道:“那当然,你看我像好人吗?”
她勾着唇笑,漂亮归漂亮,但那笑一看就不是真心的,透着股坏劲,简直是标准的坏人脸!秀海激动摇头:“不像好人。”
裳熵揉了揉眉心。
慕千昙道:“对吧,所以,告诉我他们的下落吧。”
秀海激动了一会,又偃旗息鼓:“我能带你去,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
慕千昙把她扶起来,还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为什么会被扔掉。”
其实原因显而易见,作为海盗,烧杀抢掠是基本,要做到这些,是要有实力在的,而这只海妖,弱不禁风,连普通凡人都能把她抓住放火上烤,那船长要这么一个弱小的手下也没什么用,干脆就扔了。
秀海的回答差不多意思:“我不够强。”
慕千昙道:“所以你去偷那个村长的东西,是想证明自己有能力偷盗?结果却不小心被抓住了。”
失败的行动就这么轻易被人猜到,还拿出来说,秀海有些羞愧,抹抹眼睛。
果然还是小孩子,那神情根本什么都藏不住,都猜出来了。
“这样吧,”慕千昙勾住她肩膀:“你也见识到了,我还是比你厉害些的,你认我当老大,我带你去投奔幸福号的船长。如果他们愿意收下我,那你不也顺势回到船上了吗?至于能力,可以慢慢培养。”
听到这个建议,秀海脑子转了转,发现真的可行。她眼睛逐渐亮起来,手抓了抓头发,抓出一把潮湿的水,哗啦啦往下滴:“真的吗?”
慕千昙道:“你带路就知道了。”
据秀海说,幸福号有一位船长,就是她们看到的船头洒钉子的那个。船长不是妖怪,是个有灵力的修者,他平时并不算强大,但是却有邪法,能让船飘起来,还能让船肆意在海上穿梭移动。
大概在小半个月前,他第一次开船出海,就抢了一个小村落,还附带一支过路商队。
如此简单就发了财,他本就贪恋的心,瞬间就迷恋上这个感觉,开始接连不断作案。一开始,胆子不算大,顶多到村里抢抢,可后来,胃口越来越大,就开始招兵买马,对大型城镇出手,还以凶狠残暴著称。路过之地,连一条狗都不放过。这才传开了名号,让人闻风丧胆。
听她说完这简短的故事,慕千昙没找到能让这海妖想要追随的地方,这不就是一个纯粹的海盗吗?甚至领袖还是个没品的暴君,为何秀海还一幅上不了船就心灰意冷的样子,真有人天生就喜欢当贼?
“那你为什么想上船?”
秀海道:“因为很帅!”
她露出星星眼:“我第一次拥有人形,浮上海面,没看到天空,先看到的是那艘漂亮的大船。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去那艘船上,不然的话,我就再也不回海里。”
慕千昙明白了。这小鱼想追随的根本不是那个海盗,而是那艘大船,只不过因为船是那个船长的,所以才迫切想要得到承认,来获得上船的权力。
她问道:“你喜欢当海盗吗。”
秀海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当海盗有什么不好吗?”
慕千昙本想说,当海盗就是不好,要不然方才那些村民,也不会非得把她架在火上烤。想了想,这话还是没说出来,因为没那个必要。
在秀海所生活的海洋之中,并没有什么动物可以称之为“海盗”,靠力量去抢夺,杀戮,进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也是它们从出生开始就遵循的自然法则。
慕千昙不由得侧首望向裳熵。
她是比其他物种要更为纯粹且强大的龙,要是不拘泥于在人间发展,而是翱翔于天,不知道会比现在的日子要痛快多少。
注意到她视线,裳熵也看过去,可女人平视前方,那被注视之感,仿佛是一种幻觉。
虽然有秀海告知情报,但幸福号具体的地址,却依然是个不清楚的秘密。这倒不怪她,毕竟那是一艘会移动的船只,而秀海早就被踢出了队伍,又不是实时监测。
不过,她也透露出一点,那就是,幸福号每次抢完了一个地方,总会把船上放不下的财宝,转移到“似海非海”的一座岛屿上,那座道叫“此地无银”,岛上几栋石头房子,是曾经监狱的残留,而今被用来当做藏宝之地,存放着大量金银财宝。
这一席话可谓是相当动听,慕千昙的心都泛起了波澜。她问:“你知道那个岛在哪吗?”
秀海道:“我知道。”
慕千昙转头:“裳熵,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要送我一个储物袋?你这会带了吗?”
“带了。”裳熵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明明白白知道她要干什么,还是纵容,从怀中摸出那金丝编织的储物袋,递给她。
慕千昙接过,扯开看看,空空如也,又扎上袋口:“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东西要装。”
李碧鸢捂住嘴,一脸贼相:“昙姐,谁是强盗啊。”
慕千昙轻笑:“刺身师傅,你饿了吗?”
秀海知道那座岛屿的位置,而且听她说,那岛屿在“似海非海”东部,方位比较刁钻,且被设置了阵法,只有船可以通行。于是,几人去往岸边的城镇,找到一艘即将出海的商船,一番商量,便得到了一同上船的机会。
临到出发时间,海员们在岸边点着了炉香,一一跪拜,又往海里丢了牛羊猪各一只,祭了水神,这才上船。船锚渐渐收入船舱,商船驶入黑色海洋,朝着东方前进。
身为一只海妖,打人的本事没有多少,可一碰到船,那就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了。秀海不用掌着船舵,直接跳入水中,一手扶着船底,就可以让船以极快的速度前进,破开水面,一往无前。
船员们是海中老手,可也从没体会过被海妖推着前进的感觉,纷纷挤在船边,扶着栏杆往下看,七嘴八舌的交谈。
一人道:“只听闻海妖吃人,谁听过海妖推船啊,今天也是长见识了,哈哈哈哈。”
另一人道:“可不是吗,咱们平日祭海神的肉,不会都被这样的小妖怪吃了吧。”
慕千昙走近他们,问道:“你们可知道飞天大盗。”
那女人步子极轻,靠近时无知无觉,船员们都被吓到,再一看,是个清丽无暇的年轻女子。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见得了这个,一个个立刻红了脸,你推我一下,我撞你一下,话都说不出一句,最后,还是以为年长些的出面:“我认识那个人。”
不是“我知道”,而是“我认识”,这两个词语可天差地别。慕千昙道:“哦?能否说说?”
后头一个船员鼓起勇气道:“别干站着说啊,那边有桌子,有吃的,边吃边说。”
几个船员手脚利索,立刻去搬来桌子,放在甲板上,又去提了桶清水,从箱子里挖出生蚝,用刷子洗干净,摆上桌面,很快堆得冒了尖。慕千昙见他们这么勤快,摸出一些钱,放在桌边:“多谢。”
船员们看到钱,呼哧开生蚝的动作顿了顿,互相看看,露出了某种莫名的挫败感:“好...好吧。”
那位上了年纪的老船员搬来烤炉,也搁桌上,生了火,将生蚝放进去烤:“你想知道那小子的事?”
有船员咚咚咚剁了蒜蓉,调上酱汁,码在生蚝上。慕千昙闻着酱料烧烤的味道,回道:“我正在抓他。”
闻言,老船员微微掀起眼皮,看她单薄清瘦,张口也想说点什么。不过想到那个自称海妖,看起来像个小孩子的家伙,现在正在船底托着整个船向前移,也知道人不可貌相,便住了嘴,不提这个,说起那船长。
“也没啥,老早见过一面,他年轻时候是个船员,喜欢修邪法的,修不出头绪,不务正业,就被船队丢了。”
“丢了之后,去当海盗,一直听说他打不过人,被海盗打,被商队的人打,打得不敢冒头,缩着。”
“也不知怎么了,前段时间,突然就发达了,厉害了,变成现在这个飞天海盗。到处抢劫打杀,那孩子是彻底坏了。”
火上的生蚝发出诱人香气,被蒜蓉一激,流出汁水。慕千昙用筷子夹了一个,放入口中,烫的舌尖回缩,吹了吹:“我大概清楚了。”
那船长本来只是个船员,想钱想得两眼发红,没走正道,成了邪修,被逐出去,没得钱花,就成了海盗,又无意间被bug选中,得到了使船飞天的能力,才成了这副模样。
知道背景没什么特殊,也就好对付很多,且与灯仙不同,这是个纯坏种,不必留手,拍死就行。
生蚝差不多到了温口的地步,再吃下去,顺滑饱满,一咬开,汁水四溅,口齿留香。慕千昙心头满意,又放了些钱,马上就要抵达宝藏岛,她这会格外大方。
忽而,身侧传来闹哄哄的声响。她望去,就见方才还在剥生蚝的几个船员,突然吵了起来。
听他们吵架的内容,大概是“我没干过那事,别赖我身上。”,“我亲眼看见的,就是他。”,“我也看见了。”,“都说了不是我干的。”诸如此类,来回重复。
矛盾一旦激发,没有缓和,就会越来越激烈。几个船员吵得脸红脖子*粗,手里还拿着刀,谁都不让谁。眼看着就要干起来,老船员赶忙冲过去,插。入几人之间,几方调停,劝着架。
慕千昙听着他们的吵闹,捕捉到几个关键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出来。
声音逐渐远去,她看着生蚝流出的汁水,耳边响起细微的噼啪噼啪声。
这时,有人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慕千昙一怔,抬头看,是裳熵。
垂下视线,原来她不知何时,拿出了退魔铃,攥在手里。
用力过大,估计已经在手心留下了印子。
“师尊。”裳熵轻声唤她。
慕千昙发现自己在打寒战,而那只握住她的手很温暖。
用空闲的那只手关小炉火,裳熵单膝蹲在她面前,轻柔地拨开她手指,拿走退魔铃,一看那手心,果然有一道道红印。她低头吹了吹,指腹按压着印记,想让它们消去。
慕千昙闭上眼,捏了捏鼻梁:“你觉得那只羊头老怪现在会在哪。”
就算知道了那诡谲莫名的东西是bug,那些行踪莫测都是正常行为,她也时不时会辱骂那玩意一嘴,可要是真的再碰上,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一点害怕。当然,只有一点,更多的是想要亲手弄死那魔物的冲动。
裳熵始终低头帮她揉着手:“不管在哪,我们会把她找出来的。”
慕千昙道:“她会分身,可以同时出现在很多地方,如果她存心想要做些事,那时怕是真的会世界大乱。”
一次潜伏,只暴露了一部分,就成功戏耍了她那么多年,也杀了不少仙界叫得上名字的仙者,而这些只是她的开胃菜。
她热衷于玩弄人心,不可能就此停止,谁都不知道她目前在何处,以什么样的身份,酝酿着什么样的阴谋。强大的对手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手不仅强大,还未知。
“师尊。”裳熵攥住她的手,拉近到贴着心口的位置,那较高的体温,源源不断涌出热量:“无论如何,我不会再与你分离。”
她说得格外认真,蓝金色眼眸如裁剪下来的星空,闪着执念的光。
慕千昙眼睫微颤,掉转视线,好一会才转过来:“你现在还能...”
她本来想说,你现在还能凭借气味来分辨我吗?毕竟换了身体,一些细节处肯定是不一样了。而有魔物的前提在,她们两人总需要一些辨别对方的方式,但气味这两个字,总感觉带着暧昧,有点说不出口。
好在裳熵总是懂她:“我有了更多的参照物。”
慕千昙问:“是什么?”
连善于观察的幽怜梦都说看不出来差别,她却说有不止一个参照物,慕千昙是真有点好奇,但裳熵却不肯说了。
“你还卖关子。”
“师尊知道我能认出你就行。”
“我可认不出你。”
“我也只能认出师尊罢了。”
慕千昙嗤道:“还以为你有什么独家本领。”
裳熵笑笑,那搓着红痕的手早就停下,虚虚掩在她手心,看着就像是两手相握,余一丝缱绻。
“你只需要记得,裳熵只做对师尊有利的事,就足够了,还有,”她手扶着椅子,抬高身体,嘴唇靠近女人脸侧,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的灯笼是冰昙花,你的灯笼是笼中火,实在不确定,就问这个问题吧。”
慕千昙咬了咬牙,下意识抬手按在她胸前,察觉到不对,手指微微抽动,往上移了点,离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柔软,而后施力将人推开一些:“也行。”
在灯城时,灯仙的阵法隔绝了外界,她们始终携带着退魔铃,还有李碧鸢在身边,至少可以保证,那段时间里,魔物是无法窥探的。
把魔物抛在脑后,慕千昙的身体也开始回暖,甚至有点热了。再看那些争吵的船员,已在老船员的调停下散去。路上的生蚝也都熟了,香气扑鼻。
“吃点东西吧,李闭眼人呢?又死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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