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突然来这么一句,慕千昙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我做什么了?”
她这么回完,又觉得无语,不管是什么,她想做的事何时轮到这大傻龙管了?
慕千昙蹙眉,抬手摆了下:“不,我想做什么做什么,你这幅死样给谁看的。”
裳熵迫进一步:“就算你不出手,也不会影响战局。”
最后两个字挑出了她找事的源头,慕千昙稍一联想,便猜到了。
在裳熵眼里,她目前阶段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却敢去挑战伏郁珠,简直是自寻死路。这就算了,估计是后面又看到了她身上三层护盾尽碎,还像是死了一样的昏迷过去,实在忍不住了,才会有此一问。
这算是关心,但却是以慕千昙最讨厌的方式展现出来的,况且她明明打了漂亮的胜仗,还给伏郁珠锤到了地里,只盯着风险算什么。她脸上可不会有什么好颜色:“你以为我是想到什么战局才去打伏郁珠的?”
她眼神淡漠:“我会那样做单纯是因为我想,你可别误解成我在为你考虑了。”
裳熵道:“我没那种误解。我只是在后怕,你修为尚且不足,伏家主根基深厚,你贸然和她对上,太危险了。”
敞开去表达后越说越是激动,她不想表现得太过于激进,依旧忍耐着,不断放慢语速,像是强行按住咕噜噜冒泡的沸水,反而显得语气更为焦急。
一听她说话的内容,慕千昙心中涌起一阵厌恶,这大傻龙好像是被什么嘴碎的长辈附身了一样,教育人的口气,让人颇为不爽:“只要想,蚂蚁也有扳倒大象的方法,更何况我不是,不了解实情你就少发言。”
越发觉得变动实在太大了,不熟悉的脸不熟悉的性情,其实是陌生人吧?
“再说,我这不是没死。”
“万一...万一呢?”裳熵睫毛颤得厉害,眼珠滑动,嘴唇苍白,陷入略有些狂乱的状态:“万一就不小心,就受伤了,又被抓住了,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那怎么办呢?怎么办?”
慕千昙道:“那就是我活该,技不如人还要强行挑战,死就死了,世间规则一直都是这样运转。”
裳熵忽而爆发:“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吗!”
慕千昙眨了下眼。
“三年。”裳熵伸开五指按在胸前,抓挠着衣料锤击:“我,我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你,我太开心了。”
口中说着开心,却只在唇角抽搐般露出个笑,接着就被眼中漫出的红色压下。
“可是...”她突然站起来,仿佛突然丧失了语言能力,整个脖子到脸颊都涨得通红,梗着话语吐不出来:“可是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些?让我再见证一次你是怎么离开我的吗?”
她另一只手抓了抓头发,用力揪住发根,声音颤抖嘶哑,仿佛在撕碎什么似的:“你就不能好好保护自己吗?能让我去做的事,就依赖我不行吗?你认为那些事我做不到吗?你对我没有任何一丝信任吗?”
她情绪不稳,濒临崩溃,一通凶过来,慕千昙居然没生气,反倒是沉下来了。
片刻寂静后,她开口说话,语气竟显得温柔:“我能依赖你一辈子吗?”
裳熵道:“我对你许下的誓言,哪一个不是一辈子?是你从不相信我!”
这句话近乎咆哮,震得她眼眶至肺腑都麻木,可刚脱口而出,还没在空气中转个弯,裳熵就睁大眼睛,被情绪支配到模糊的视线重新清晰。
她看见师尊两颊的碎发,与没什么血色的唇,反应过来师尊此刻身体还很虚弱,能坐起来说话就不容易了,不能也不该被这样对待。
她懊悔至极,掌心拍了两下额头,举起两只手。深吸一口气,缓慢压出:“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似是害怕事情再不可控,她转身欲走,身后人出声:“等会。”
慕千昙偏头望向床铺,片刻后再转过来:“你听好了,我...”
因羞愧而不敢抬头的裳熵,见她迟迟无下文,还是抬眸看了眼。
慕千昙按了下腹部,以下巴点了点床边:“隔那么远说话,我不累吗?”
方才煎涌的所有燥气全部消散,裳熵耸着肩膀,拖步子走到床边坐下。
慕千昙问:“你那暴躁的毛病还有?”
裳熵道:“对不起。”
“没必要一直说,对不起也是一句没用的话。”
“也?”
“是,你上一句也很没用,信任。”慕千昙往后靠了靠,稳住了身形,再次念道:“信任。”
吃啥补啥的虚弱后遗症像是一层胶黏在她体内,有任何小动作都是成倍的疲惫,她喘息都有些费力,面上倒是不显,只是眼中多少掩不住疲态,所以垂了眼睫。
她支起一条腿,手抚摸着凸起被面上的花纹,调整了一下声线,不至于那么虚:“对她人信任,是放任自己的心,忽略所有可能遇到的风险,来盲目期待获得某样东西。”
“信任并不是什么强有力的武器,即使我对你有一百万分的信任,也无法改变你,更无法约束你,说到底,甚至不如锁龙环好用,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如果只靠信任就能解决问题,那么一句“我相信你”就可以作为在全世界犯傻的通行证,人们哪里还需要那么“合同”,“证据”等等来佐证说过的话。需要这些外物约束的理由,就是信任本身不可信。
裳熵似懂非懂,比起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缓声说话的女人更加吸引她。
她与师尊之间,有不那么针锋相对的时刻,几乎都出现在师尊为她讲解一些道理的时候。
无论是什么场景,神色淡淡的女人动动唇,就说出一连串她听不懂的话。话题包罗万象,涉猎范围极广,可谓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从前的她就喜欢,现在更是。
她软化了声调:“那...至少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为什么你总是不惜生命的冒险?”
慕千昙道:“因为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只能靠冒险才能得到。”
裳熵哑然,她知道师尊有多么拼命,所以无法否认这句话,最后只是道:“外面很危险。”
慕千昙道:“危险也伴随着机遇。想把我困在一个地方*,阻拦我前进,你是新的胃之塔吗?”
这一句话,像是一根利剑,霎时刺穿了裳熵的胸腔。她在刺痛中惊醒,脸上露出惶恐的神情:“对不起,我没想过这种事...”
“裳熵。”慕千昙念了句:“你还是裳熵吧。”
裳熵连喘了几口气,手背擦了下眼角,侧过脸。
慕千昙道:“我想说的是,人不能被困在过去。我也是才弄懂这个道理。”
若不被之前的记忆拖住那么久,也许她不会走向那个种种意义上都困死自己的牢笼。
呼啦啦说这么一通,她耐心消磨得差不多,脾气快翻上来了,开始赶人:“好了,你出去吧。”
师尊说话总是这样,哪怕语气没有波澜,也是带点刺的,细细密密的扎人,可裳熵听完,总是会抛掉一切躁动不安,平静那么几个霎那,又再次心跳得失去规律。
她不懂为什么不那么温柔的风却让人心中静谧,只转过头,定定看了女人两眼,才恭敬道:“谢谢师尊的教诲。”
慕千昙道:“算不上,就当喝一口鸡汤。”
“鸡汤?”裳熵歪了下头。
慕千昙低声道:“出去吧。”
裳熵嗯了声,点了点药碗:“师尊记得喝药。”
等她出去,慕千昙才卸了劲,软下来,发出几声轻微的嘶。
她从前只觉得疼难忍,原来虚弱也能难受到这个地步,像是得了场大病。
默默靠着床头歇息一会,慕千昙揉着太阳穴,对门口说了声:“把李碧鸢叫过来。”
裳熵出去已经好一会了,按理说应该已经走远,但她就是有一种感觉,这大傻龙不想那么快离开,肯定会蹲在门口一顿反思。
果不其然,在她快把药喝完时,李碧鸢端着两碗面进屋来了。
“你醒啦,身体咋样?”
她刚走近没两步,像是看到什么,脚步停住,视线挪开:“你不用整理一下吗?”
搁下药碗,慕千昙手摸到床头,晃了几下驱魔铃:“整理什么?”
叮铃声响起,她下意识低头看身上的衣服,被换了件浅蓝色衣裙,该遮的都好好遮着,挺整齐。
“啊...”李碧鸢也不晓得该怎么说,估计是觉得自己奇怪,耸耸肩,用脚把床头小桌勾到床边,放上面:“就是这里。”
她扬起脖子,指尖在上面上下滑动:“你这里,有一些红线。”
慕千昙摸了下脖子,这个位置,她自己肯定是看不到的,不过抬手时,她注意到自己手背上血管较为明显的地方,都有着又窄又细的浅红色血线,掀开袖子一看,果然小臂上也有。
藕白的肌肤最衬红色,那些血线不仅不会可怖,反而有一种在瓷器上描画的美感。
慕千昙好像能想象出她的颈间是个什么样子了,而身上只会更加严重。
“...我回来之后一直都是这样吗?”
“那不知道。”
“你没看见?”
“裳熵怎么可能把你给别人看。”
慕千昙有些无言。
“吃啥补啥的后遗症?”
李碧鸢找了个板凳坐了,把其中一碗面推到她面前:“应该是,你还用了两次,所以有点明显吧。”
她身上怎么总发生这么尴尬的事....
慕千昙咬了下唇,翻出刚告诉别人的道理,不能被困在过去,而后全部掀篇,低头看去:“什么东西?”
李碧鸢咧开嘴笑:“泡面。”
碗里的面确实是卷曲的,但卷得粗细不均,松松散散,像是烫染失败的金发。这一看就不是从现世带来的,而是出自李碧鸢之手,把平常的面条给生生卷弯。
到底图什么...
慕千昙道:“强扭的面不会弯。”
李碧鸢吸溜一口,眼睛往上瞅着她:“感觉好像已经弯了。”
慕千昙反应了少顷,才道:“我不介意让你物理弯一下。”
抛开奇形怪状的面不谈,汤底看着还不错,色泽金黄,香味浓郁。她躺了许久,也着实饿了,加上刚喝完药嘴里苦,需要点东西压压,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你有狂犬疫苗吗?”
“啊?你被狗咬了?”
“暂且还没有。”
“这还能预言啊?”
“感觉会用得到。”
李碧鸢咬了口白萝卜:“裳熵还咬你呢?”
慕千昙道:“她倒是敢。”
李碧鸢咽下口中的食物,筷子尾端敲了敲下巴:“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不能。”
“就是说啊,”李碧鸢压低身子:“你心里有什么感觉吗?”
筷尖反复夹不起一片青菜,在金黄色的汤水表面和油汪追逐,慕千昙冷哼一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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