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慕千昙道:“你走吧。”
姜泯向她行了一礼,从鹦鹉笼堆中走出来,离开学堂。
现在,堂内只剩下两人了。
裳熵抱紧铁笼,坚定道:“我哪个都不选,我也不会让争春死掉的,除非你今天打死我,不然我绝不妥协。”
争春是她给这只鹦鹉起的名字,那一身斑斓羽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春日,百花齐放时,故得此名。
慕千昙从讲台走下来:“行,那你最好别动。”
她还未走到桌前,忽听利剑出鞘之声,步伐立刻停住。低下头去,正有一把剑尖抵在她胸前,略微颤抖。
顺着霜雪般的剑身望去,看到悦歌两枚刻字,这是秦河的佩剑。
视线从剑上挪到少女脸上,上面写满了不忿,肤色也中毒般红起来。这般距离下,慕千昙才看清,原来她右耳下坠着两枚小巧银铃,只有大动作时才会叮叮作响。
裳熵窜起身,似想拉开那把剑,又不知该不该动手,犹豫道:“秦河....”
秦河咬住下唇,持剑的手颤抖不已,似是终于忍不住般,质问道:“这样耍弄别人,你觉得很有趣吗?”
慕千昙道:“我在上课,何谈有趣。”
秦河道:“你明明可以不用这种方法的!没人会这样!”
慕千昙道:“每个人的授课方式都不同。”
“是不同,但你格外过分!”秦河怒吼道:“你的课还没上完吧,后面还要杀什么?你又为何要挑拨离间?是不是最后要我们自相残杀,你才满意?”
慕千昙道:“并非。”
“你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秦河脸色越来越红,手也抖的越发厉害:“你很享受这种事吗?看别人想解决你又做不到的郁结样子,你很开心吗?”
眼看着剑尖几次都擦着女人前胸而过。裳熵放下铁笼,想去拉她:“秦河,你先冷静些吧。”
掌心能感受到她小臂紧绷,知道她隐忍,不能直接用力将她拉开。裳熵有些茫然,下意识看向慕千昙。这女人被剑指着依然冷冷淡淡,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秦河瞬间红了眼眶:“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果然不仅仅是鹦鹉这事,而是长时间的情绪积累在此刻爆发。
这孩子心里对她怨气太大了,再加上前段时间被救,让她更痛苦纠结,无所适从,只是借这个机会发泄。
也好,总比憋在心里强。
慕千昙无视剑尖向她走去:“我不清楚。”
秦河也下意识后退:“你别过来!”
慕千昙站定:“你想杀了我吗?”
秦河眼眶更红了些,水光泛滥,嗓音沙哑:“我是想杀你,但在这之前,我必须要问清楚,我姐姐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
这是原著并未提到的剧情,慕千昙诚实道:“我不知道。”
这答案比敷衍还要过分,当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秦河怔愣片刻,越发愤怒,嘶吼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慕千昙静静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杀生杀生,这堂课由你来教太合适了,你手上有多少条人命啊,你自己还记得吗?没有心的恶魔,我姐姐,我姐姐...”眼泪终于还是留下来,秦河哽咽道:“我姐姐对你那么好,喂你吃饭,给你梳洗,带你出去猎妖,连我都羡慕。结果呢?你是怎么报答她的?”
她眸红如血,咬牙切齿:“我亲姐姐!她死无全尸啊!你为什么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在这装模作样去授课!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去耍弄他人,你就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你不会做噩梦吗?!”
听着一声声凄厉质问,剧烈疼痛从胸腔传递到浑身,慕千昙脊背麻木,眼前一黑,差点没忍住直接弯下腰去。
死死咬牙忍过这阵剧痛,她在心中急促问道:‘你干什么?’
李碧鸢疑惑:‘啊?问我?我啥也没做啊,又不是我拿剑指着你。’
‘我的心脏....’背上出了层细汗,慕千昙维持着表面稳定:‘你对我心脏动手了?’
‘我没有啊。’李碧鸢高声道:‘别冤枉我!*昙姐,我现在只是个看戏的。’
方才心脏上那只黑手似乎的确没有动作,但疼痛也不似作假。慕千昙蹙眉,灵力流动间,却没能查出这具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我询问你的时候,你都不回答,”秦河抽噎道:“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啊....”
裳熵道:“秦河!”
看到她滚滚而下的泪水,胸中再次传来剧痛。这次慕千昙分清楚了,痛苦是由于短时间内汇聚极端情绪引起的,是愧疚,煎熬,自毁,挣扎,而这些并不来自于她!
‘不太对,’她忍耐着,脸色惨白,呼吸几乎停滞:‘李碧鸢,这具身体不太对....’
‘你怎么了?心脏疼吗?怎么回事?’李碧鸢手忙脚乱起来,忽然想到什么,闭上嘴。
是因为秦河在质问,慕千昙才会有这种濒死的心痛感,但这家伙才不会替陌生人愧疚,真正会痛苦的人只有一个。
李碧鸢意识到一种令人惊悚的可能。
‘我的老天爷啊,’她颤巍巍道:‘原主的魂魄......不会没死透,还有一部分在你身上吧!’
第21章 我知道你总是在做噩梦
这句话一出来,慕千昙顿时感受到凉气从脚下窜起,席卷全身,恶心感化为一只大手反复搅拧着她的胃。她嗓音哑到干涸:‘你在耍我吗?’
‘这只是有可能!’键盘敲得起飞,李碧鸢急切道:‘是我猜的,你先别着急。’
着急倒也没有,只是一想到身体内可能藏着另一个人的部分,也许与她共享着某些感官甚至思维,便觉得恶心反胃。
慕千昙忍了又忍,藏在袖下的手指尖几乎陷入掌心,那种直接将她胸腔掏空的情感剧痛终于渐渐淡去。
她脸上不再是死人般的惨白,眼前重影也恢复原位后,少女因为久久未得到回答,早已停止哭泣。
“我追随着姐姐的仙路来到宗门,一心想要变强,就是为了有天能当面质问你。”原本哽咽的声音逐渐冷静,又到冷漠。秦河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既然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说,我一定会自己查清当年发生了什么,是该向你道歉还是寻仇,该做的我都会做,你等着吧。”
唰的一声,悦歌被她调换到左手,又横倒过来。她伸手右手,将剑身锋锐处抵在掌下。
“我选第四种,我要留住这只鹦鹉,这也是我给你的第一根手指。”剑光闪去,秦河右手的小拇指掉落在桌上,伤口处露出苍白骨刺,鲜血迟一步涌出,滴答滴答,汇聚成泉。
尽管剑锋锐利,活生生砍掉一根手指的痛也让她瞬间白了脸。她却并未停住,毫无犹豫的将剑又抵在无名指指根:“谢谢你在鑫乐救了我,我还你第二根手指。”
裳熵傻了,叫了一嗓子,直接扑上去用手握住剑身,将之拉下:“秦河!你做什么!”
因她用手握剑,秦河不敢再轻举妄动,唯恐伤了她,便道:“你放手。”
裳熵毫无所觉危险,用力将剑夺过:“你犯什么傻!”
从第一次见面以来,裳熵没少听那女人说过恐吓话语,可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打了一顿,她从一开始也没把割手指当真,又接着叫道:“她吓唬你罢了,不可能真要砍你手指的!你怎么听进去了。”
秦河道:“你不要拦着我!”
事情发生的太快,慕千昙刚从剧痛中挣扎出来,见她横起剑锋,还没反应过来,那根小拇指已被干净利落割去。
眼看着鲜血涌出,她长长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抓住少女手腕,止住她动作,而后冷然道:“裳熵,拿上那根手指,去医馆。”
宗门医馆的其中一道房间门前,慕千昙抱着胳膊靠墙而立,脚边放着两只铁笼,笼中鹦鹉正好奇打量外部。
走廊光线并不充足,偶尔有人经过,发现谁站在此处,都会放慢脚步,尽量悄悄过去,不扰动此人,仿佛这是什么易燃易爆的危险物品。
慕千昙无暇顾及他人眼光,把秦河送进去看郎中后,她用灵力游走过全身每一处角落,却找不到那块残魂的踪迹。
她问道:‘你那边有什么办法能检测出来吗?’
李碧鸢道:‘不行...我的视野已经不能更改了。’
身体里里外外就这么些地方,一览无余,原主能藏在哪里?还是说,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会出现,例如受到刺激。
慕千昙眸光微动,确认周围并没有人在,便低声道:“秦霜她死有余辜,活该....”
一句话还没说完,又是阵强烈闷痛,从心脏传递到全身,尤如电流般钻入经脉,让身体瞬间麻木。
慕千昙差点没站稳,后仰让后脑勺靠于墙面。她微微张口,缓过这阵头晕眼花后,对着天花板放空视线。
片刻后,她道:‘没错,可以确定就是原主....’
李碧鸢道:‘真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当时原主死于走火入魔,心脏直接炸了,我本以为绝对不可能存活来着,也没有仔细检查......你可以和她交流吗?’
慕千昙道:‘已经试过了,不行,她不会回应我。’
李碧鸢道:‘但是会对你骂秦霜有反应。’
慕千昙撑着墙面站直,阖上眼压制呼吸,轻咳两声,道:‘如此可见,那传闻并非真实了。’
除了愧疚带来的剧痛外,还有心脏泡在盐水般的酸胀,这种情绪如果她没有理解错,应该是思念。
慕千昙隐约明白原主究竟为什么会走火入魔了,被传播最广的那三件事,至少最后一件并非真实。
原主不可能害死秦霜,这具身体仅仅是对那个人的思念,就足够让她痛不欲生。
走廊的昏黄光晕落在她脸上,本就没什么血色,此刻更显苍白,如同冰塑。
她微蹙的眉头没能松开,自嘲笑笑:‘我体内真热闹,白瞳,原主,还有你。明明是一个人,却有四道灵魂....’
她胸中又烧起火,肌肤表面微微刺痛,口中也泛起苦味。结局被写定死亡,连具身体都用别人用剩的,女配的命运就是这样。
让人厌恶到作呕。
李碧鸢道:‘....对不起。’
慕千昙默默立着,很想顺着墙面滑下去,在地上坐一会,可惜此处依然有人会经过,若是被人看到,并不妥。
最终,她只是用掌根揉揉眼尾,再次站直了。
休息了会,一道格外轻而稳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且目的地似乎是这边。慕千昙微侧首瞥了眼,看清是谁,指尖下意识动了动。
她离开墙面,注视着那人走近。
来人是封灵上仙江舟摇,女人这次没戴面纱。她面容白皙,丹唇红润,高高堆砌的发髻间插着晶莹水波银饰样。整张脸上没有任何锋利棱角,流畅到底,稳而柔和。一袭水红长裙,行动间裙摆如花海随风摇动,香风四溢。
她臂间挽挎着一个编有花环的竹篮,里面装满了黑色菱角,形状如牛角,水灵灵的,大概刚煮出来没多久,下面还垫着两层碎花小布。
伏璃双手负后,不紧不慢跟在女人身后。两位侍女正在剥菱角,白生生的果肉不停奉给少女。她随手拿起一个,左右看看,试探吃了口,又倒退着走,向女人笑道:“确实味道不错,我之前从未试过,原来贫民食物也别有一番风味。”
江舟摇也负责授课,和这帮学生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了,两人认识不奇怪。不过这眼睛长头顶的傲慢少女居然会跟着江舟摇来医馆,还吃了菱角,也是挺不可思议的。
毕竟在原著中,这小混球嘴巴叼上天,可是认为源雾山脉以外的所有食物都是毒药来着。
江舟摇轻浅一笑:“也不能多吃,当心胃不舒服。”
伏璃拍了拍手,又转回身去,浅金色长发飘荡:“果然,这外头的食....”
话还没说完,她注意到前方阴影中站着谁,脸色瞬间变差。两眼之下的六点红色如蛇眸冷光,紧盯着前方之人。
慕千昙没在她身上浪费视线,只看着越来越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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