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裳熵开口道:“的确是我。”
弱水诶了声,兴奋之色未减,不过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副凶神恶煞之样,好似下一刻就要撸袖子和人干起来似的:“你怎么变样子了?”
上一会见面,她就是这样,总是搞反正面情绪的表达方式,高兴与开心体现出来的都是一种阴恻恻的黑暗,现在这毛病还是没变。
依稀记得从前的事,慕千昙扒开回忆,忆起弱水全家被杀,才导致了她情感异变,变得疯疯癫癫。而这份过往,莫名让她联想到了银蛇身上的那块蝙蝠妖印。
为了给封家足够的资源来炼制妖印,伏郁珠没少偷偷派人去抓人抓妖,四处端老巢,该不会弱水全家,就是被大伏杀掉的吧?
这毕竟只是猜测,慕千昙没有提起,也没有深度询问弱水当年的具体情况。
如果真让她猜对了,那弱水要面对以自己的力量绝不可能撼动的仇人,只会觉得更加绝望而已。
裳熵解释了自己容貌改变的理由,不过没提起娘亲和苍白世界,只说骨肉消融后重塑了身体。弱水丝毫没有怀疑,表情扭曲到对于一只蝙蝠来说有些吓人。
“那你们怎么突然来这里啦!”
盼山则替她做了回答:“是要去盘龙窟吗?”
弱水恍然大悟:“哦哦!神龙遗物!”
看到她们这副样子,对面一鼠一蝠已脑补出她们过来的目的,既然是龙,去盘龙窟拿遗物,就再正当不过了。
盼山还是那副有些别扭的奇怪神情,似乎想说什么,又顾及着什么说不出来似的。弱水则直接道:“你们现在就要过去吗?还是先去我们家歇一歇?”
她说完才意识到,邀请客人回共同的家,是需要另一位家庭成员同意的,赶紧转头看向盼山。赶在她开口前,裳熵道:“多谢,不必了,我们现在可能在被追踪。”
为了不吓到她们俩,裳熵刻意改变了说辞,把可能被魔物盯住,变成了简单的追踪。
慕千昙看了眼她的耳朵。
虽说已告诉这大傻龙数次魔物的存在,但这家伙一直都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还以为她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的可怕,原来还是记住的。
听到这话,盼山神情警惕,扫了眼她们身后:“那就更不能在这停留了,先回去再说。”
慕千昙道:“不必了。”
盼山抽了抽鼻尖,明显面露不满:“都这种时候了,就算瑶娥上仙嫌弃老鼠窝,这也不是挑剔的时候吧。”
原来刚刚露出那副犹豫神态,是因为愿意同意她们去家里,可还是在意着,或者说介意着慕千昙之前的嫌弃态度,才会有几分奇怪,以及难说出口。
“....”
慕千昙沉默。
她会有这种反应,还是因为上次见面所聊的内容,实在是太惨烈了。
弱水请求她帮忙,面子丢进地里,还被她往下踩了踩,言语中也不乏谈到对鼠类生物的恶心,那样不欢而散。
平心而论,若是慕千昙被那般轻蔑且冷酷无情的对待,到了如今的场景,她只会嘲笑落难的对方,并且很有可能落井下石,可盼山不计前嫌邀请她们回家避避,这份心胸倒是比她宽广多了。
如果是往常,慕千昙不会在意这种区别,她一向了解自己性格的缺陷,也并不认为有错,别人心胸宽广那就让他们多吃点亏呗,可现在不一样了。
自从知道她身上那些糟糕的部分也可能来自设定,就无法再平常面对。
她总忍不住想,我这样做,不就顺了那该死创作者的意思了吗?
她追求率性而为,可她的性并不来源自然。身份带来的束缚已经不知不觉缠绕住了她的思想,她试图挣脱,可也同时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所以,她没有疾言反驳盼山的误解,而是平静道:“就是现在,我们可能被魔物监视,为了你们的安危着想,还是不用了。”
魔物两字一出,对面两位果真脸色大变。
她们的日常生活距离这种生物太远,而那东西的恶名又总是伴随着腥风血雨出现,任谁突然听见,都不能保持冷静,脚底板都要颤几颤。
盼山畏惧地转动视线,四处看了看,想象着藏在暗处窥视的视线,身上毛毛都炸了一层。弱水则是咬住了爪子,吹起刘海,疑问道:“魔物长什么样子?”
“先不管这些了...”盼山两指撑住脑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粉白的爪子一挥:“如果那东西真的在,我们也已经被看到了,既然这样,该怎样就怎样吧。”
她说得有道理,按照魔物之前给出的时间线,早在她们俩第一次来书海阁,这一鼠一蝠两位都已经暴露在魔物视野下了。而她们平安无事到今日,应当是没勾起那玩意的兴趣。
毕竟按照那羊头的口味选择来看,对千篇一律的平民百姓的生活,连转折的乐趣都不存在。
裳熵还想说什么,被盼山打断:“别说不需要,你们没有直接去盘龙窟,而是来城里,不就是想要个落脚地吗?这里人多眼杂,没有比我们家更合适的地方了。”
话已至此,裳熵便道:“多谢。”
随着那两位一同离开城镇,进入漫无边际的沙海之中。
许是太阳过于猛烈,慕千昙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在升温,头也开始晕眩起来。她忍不住垂下脑袋,虽然没出声,可勾住她双腿的那双手臂用力更紧,奔跑的速度也显然加快了。
不论多少次,想到如今的处境,慕千昙都有种一了百了的冲动,可那份希望也像是吊在兔子身前的胡萝卜,不至于饿死,总保留着触手可及的距离,认为吃一口就能续命。
万一她的身体能恢复呢,万一裳熵拿到了她娘留给她的东西,真能摆脱魔物纠缠呢?
就算是烂命一条,走到现在也不容易啊。慕千昙赌了那么多次,赢得的全是一场空,这一次,就给她真实的成功吧。
为此,她可以不去介意以往命运给与的所有欺骗了。
三道影子快速飘在金色沙丘之上,连片大风吹过,蒙上橙黄的雾气。
不多时,前面两个黑点停在一处沙丘前,掀开了什么,一处向下的洞穴展现在几人面前。
在沙漠里挖洞,听起来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习惯于改变环境的生命自然会找到合适的生存方式。
她们就像是生活在封家地下的蚂蚁,用了一种特殊工具,将沙子变成了可以支撑起洞穴的坚硬物质,并向下修出了一条通道,连阶梯都有,墙上还挂着纸做的壁灯。
跟着两位一起走下去,脚踩上阶梯的部分立即簌簌掉了不少沙子,裳熵下脚犹豫了些,弱水道:“没事没事,我每天都会扫地,直接下来吧。”
她噔噔噔往下走:“瑶娥上仙还是第一次来我们的新家做客。”
已经到了别人家里,还待在背上就有点不太合适。慕千昙拍了下裳熵肩膀,那人在走到最后一节阶梯后,终于将她放下。
腿还有点软,慕千昙站稳了,抬眸打量四周。
说是新房,其实只是用木头和某种沙石简单装修的洞窟,由于深入地下,所以没有窗户,但点着不少灯盏,融融灯火笼罩着许多手工做出的家具上,依照体型而来,比正常都要小一号,显出几分温馨。
“来这吧。”盼山领人去屋里,花朵与叶子装饰的格子小窗铺得干净整洁:“你是不是受伤了?”
慕千昙轻压腹部,弯着腰进了屋,鼻尖充盈了某种踏实的花香:“有一点。”
盼山整了整床:“在这睡会吧。”
弱水扒着墙壁溜进,兴奋的黑色眼珠盯着人看。裳熵也掀帘子进来:“师尊,该换药了。”
由于人多,狭小的空间顿时有些拥挤,慕千昙嘴唇微动,半晌,还是嗯了声。
其实她不太喜欢这种被所有人明摆着照顾的感觉,也没经历过,很不适应。但都这种地步了,还要冷面相对,倒也没不知好歹到这种程度,只得先压下那阵不舒服。
盼山冲天花板上的弱水道:“走,咱先出去,让上仙休息休息。”
弱水维持着高兴奋状态,身上毛毛根根直立,迫切想要带瑶娥上仙参观一下自己的小家,但即使再如何心情飞扬,也还记得上仙状态很差,只好一忍再忍,先跟着盼山出去了。
刚走出屋,她便不舍道:“我想给瑶娥上仙看看我做的东西。”
盼山搂着她的肩把她往外带:“不是时候,你没看见她脸有多白吗?比纸还白。那个样子,哎呀,根本不是受了一点伤,不知道被怎么折磨过了,她哪来的闲心陪你闹。”
弱水扣了扣略长的指甲:“那怎么办,我去给她买药!”
说着就要飞奔去开扒存钱罐,盼山赶紧把她拽住了。这死脑筋上回就把所有的钱用来请瑶娥上仙吃饭,好不容易这段时间攒了点钱,又要全用掉,那可不行!
“用不着,裳熵那里不缺,你看不出来吗?”盼山叹了又叹:“最起码也不要现在就闷头给出一切,再等等,若是她们真的需要,开了那个口,你再去拿也不迟。”
她把人带到阶梯上,又勾头看了眼帘子,这才低声道:“其实这样说不太好,但是很有道理,所以你听着。”
弱水的注意力本来一直在屋里人身上,被揪住耳朵拽回来,这才面对那位朝夕相处十来年的挚友:“我听着呢。”
盼山道:“这是个好机会,我们收留了她们,神龙和上仙算是欠了我们人情。若她们能过了这关,我们就有提要求的机会了。裳熵那种性子的人,一定不会视这种恩情为无物的。”
弱水摇摇头:“我没有什么需要她们为我做的呀!”
“你啊!你真的没有吗?”盼山恨铁不成钢:“你的家仇呢?忘记了吗?”*
弱水愣了愣。
盼山道:“我说得难听点,咱们这种普通小妖,根本没有计较仇恨的能力,只能想办法让别人来帮忙。”
“所以这次,我同意把瑶娥带回来,不是因为我多善良....我真的讨厌死她了,又傲慢又凶残的女人,但就算是现在的她,也比我们强,你懂不懂。”
“以及裳熵,趁着现在,你必须要和她搞好关系。别管她是不是预言里那条祸龙,这对我们来说不重要。”
“老老实实了那么久,书海阁随便一只妖怪都能踩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那么有一位大妖要毁灭这样的世界,我们就没必要跟着那些上层的大人物一起去谴责她了,我们要站在她身边。”
“我再一次提醒你,你家的灭门之仇只有依靠裳熵这样的人物才能报,听见了吗?”
见弱水一脸懵懂,盼山用力晃了晃她肩膀:“总之,你不要傻到什么都不要就付出全部了!活着要为自己考虑啊。”
弱水微微垂下头,眼珠子往上翻,又是个嫌恶的表情,但嗓音却柔缓:“你总不会让我吃亏的。”
盼山噎了一下,刚想大吼,又想起有人在,赶紧压低嗓音,手指快戳进她脑袋:“你长点心眼吧!”
她暗戳戳说完,心里总算舒服多了,推着弱水继续爬台阶:“你现在去城里,关注一下外面的风向,要是有人发觉裳熵她们往这边来了,就赶紧回来报信,听懂吗?”
这是为好朋友办事的好机会,弱水应了声好,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盼山眼见她飞远,这才折返回去,正好赶上裳熵从屋里出来,还是那句话:“多谢。”
想起方才还在算计着帮忙报仇的回报,盼山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用。”
这种时候,说再多都没用,裳熵也不矫情,一一记下恩情,转而问道:“请问这附近有空置的洞穴吗?”
盼山愣了下,才道:“有,你需要吗?”
“拜托了。”
屋里,慕千昙拿着纱布和药,一件件脱去了衣服。
本来裳熵想要替她上药,但是她不知为何,格外疲倦,只想独自待着,便拒绝了。自己别着手别别扭扭地把药上好,缠上纱布,向后躺跌进柔软被子里。
天花板是彩绘出来的天空,用笔着不是太细腻,但充满了美好的元素,云朵,小鸟,可爱化的太阳,以及一颗颗树木,还有藏在云彩后的半边月亮。
有些地方画得很好,有些地方则很糙,看来是那两人一起画的。
慕千昙抬起手臂,盖在眼前。
屋子里很香,并且不是刺鼻的香气,而是某一种很淡的,却均匀充斥在屋子每一个角落里的盈香。很容易让人平静,产生困意。
现在应该可以休息吧。
可她的眼前却总是闪过盼山,弱水,裳熵的脸。
不去解读她们的注视是否藏有算计,但表现出来的,的确都是好意。
从前不是这样的。
之前,她十八岁生日后就此滑坡的人生里,除了小妹,其她所有注视,几乎都代表着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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