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于是乎某天,鬼使神差之下,她还是登上了熟悉的网站,下了一份别人的在校证明,修修改改称自己的信息,又在各种社交论坛上搜集来了课表,还故意找到学校,以替考的名义让人帮忙把学生证复制作假一份,处理得天衣无缝后,把东西塞入透明口袋,封装起来。
抱着口袋蹲在地上,慕千昙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她教育小妹不要偷东西,却自己做了欺骗的勾当,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了。
那么,要去吗?
她还是在比较传统的家庭环境长大的,从小到大除了报复别人的校园霸凌时,其他也没做过太坏的事。即使如今个人的道德底线已经下放,但是明目张胆的骗人这种事...
眼瞅着地板上皲裂的水泥缝隙,她忍无可忍地扣紧袋子,还是豁出去了。
特殊手段可以帮她跳出现有的牢笼,只要有一笔稳定资金了,到时候自由之后,她再去上学,也算是一种后补票的形式啊,不是多大事,没关系的。
必须要去!
有了经验,想要找家教轻车熟路。这次不再是开学前的“暑假工”,而是“在校生”的兼职。
她有实打实的高中在校成绩,也有已经考上但没能去上的学校里的伪造学生证明,这两样东西加上她流利的表达,较好的正面形象,很快找到一家出价非常可观的富硕家庭。
过往还在那个家庭的时候,她虽然被认定为天赋寻常,但由于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所以本来也很有机会继承家产,那么家里配套的学习肯定是少不了的。
她三天两头被安排参考各种没必要的聚会,见各行各业的人,积攒人脉,见识世面,由此被迫学会了许多现在来看无用的技能,例如打高尔夫,骑马,打。枪,冲浪,泡茶等技能。
在那个狭小拥挤的出租屋,这些需要有钱有闲的人才会考虑的娱乐方式,注定会被灰尘埋没,可是在家教中,就变成了能够与主人家聊天的谈资。教课之余提起,会显得她足够博学,认真,靠谱,偶尔还会充当和家庭陪。玩的角色,家长孩子没有不满意的。
由于课表限制,她不敢一次性在某家做太多,所以多线并行,找了好几家,错着来,钱包在一天天鼓起来。
稍微有钱之后,她就在考量换一个地方居住,然而挑选房子这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她却不敢让心情雀跃。
对于自己那条烂命非常熟悉的她,晒了一会暖太阳,就开始担心前方有什么雷暴在等待自己。她享受安宁都提心吊胆,而现实果然也不负她的“期望”。
那天,她照常在房间里教主人的孩子学习,今天已进行了两个小时,她正在翻书布置习题,忽而听见外面传来开门声,还有谁在打招呼。
这家人偶尔会接待朋友,慕千昙也习惯了,可书翻过一页,她听见那热情说话的声音有几分耳熟,这份不安迅速在心底扩大,直到门被打开,爆炸成一团弥漫整个空间的恐慌。
“我来看...”开朗话语只说了半截,两双眼于空中对视,各种情绪被瞬间打翻。慕千昙猛地站起来,那人则是短暂的诧异后,脸上绽开了浓烈到恶意的笑容:“哎呦,这不那谁吗?”
她遇到了她的高中同学。
慕千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家门的。
她听见那女人大笑了整整两分钟,听见主人家疑问她们为何相识,而后便是剥去她筋骨皮肤的撕裂。她的谎言被当面拆穿,她的过往也一览无余,她的身世,她被抛弃的事实,她的无能为力,全都暴露在数双眼睛之下。
她所辅导的,那个曾经用仰慕眼神望着她的孩子,听完那些后也惊讶到神情复杂了许多。她不仅一瞬间被驱散了神光,同时又被加注入小人,骗子的躯壳里,一下子矮小起来。
慕千昙根本无法形容那时的心情,就好似突然脱光了,站在寒风瑟瑟中还要维持体面,每一个眼神她都需要攒足勇气才能对上,生怕那是鄙夷或失望。
她头一次嘴笨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想匆匆离开此地,把这一切当做一场噩梦全部忘记。但这样落败算什么?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时刻,所以不能画上这样匆忙结束的句点。
于是她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书本,向主人公打了招呼,临走前,对那嘲笑的女子说:“别笑了,风水轮流转,幸灾乐祸小心招致厄运。”
关上门后,她飞也似地逃离。
她能教全科,所以每次带来的书都很厚,装在包里,沉甸甸压着肩膀。她漫无目的游走了一段距离,又去公园散步,正赶上一场小雨,她蹲在密实的梧桐树叶下,没注意到有污水顺着屋檐滴在她脑袋上。
雨声哗哗,慕千昙尽量放空,看蚂蚁匆忙搬家。但还是忍不住会联想到雇主家中,那位同学会以怎样嘲笑的语气说起她过去。
哇,那个曾经傲到不行的家伙,居然偷偷给人做家教?而且还骗人,怎么落寞就算了,人品也一落千丈啊。
慕千昙磨着后槽牙,抓起一颗石头丢进水面,打碎了她的倒影。
站着说话不腰疼,让她们来试试?
都不说经历贫穷了,光是下调一点生活费,她们就会哭爹喊娘。一个个娇生惯养的样子,光是那张比石头还硬的床就够她们受的。
笑,就笑吧,喜欢嘲笑别人的家伙也会沾上霉运,早晚也会倒霉的。
她蹲了很久,腿都麻了。雨潇潇而落,没有停歇的迹象。
手机进了电话,是从家里座机打来的。已过了晚饭时间,该是小妹问她为何还不到家。
慕千昙捋了把头发,手心一片潮湿,她这才发现自以为躲了起来,其实早被淋湿了。轻轻啧了声,她接了电话,解释自己要晚点回去,在外面吃,不要等了。
小妹问她有没有带伞,她睁眼说瞎话,说带了。
小妹说你放屁,家里就一把伞,还在高筒靴子里插。着。
蚂蚁们被致命的雨水围绕,不知所措,晕头转向,但也只是迷茫了一会,便开始努力翻山越岭往家赶。
慕千昙这次没有扔石头,往前探身看了眼天色,估摸雨停的时间,而后说自己今天是家教的最后一天,要和主人家聚餐,很晚才回去,这边有伞,没关系。
手机那边传来哈欠声,小妹应了声好。
挂断电话,慕千昙没挪步子,依旧放空。
这件事说到底,是她骗人在先,就算是哪天被抓到了,她也有心理准备,贪心所带来的惩罚,在她意料之中。只是方法未免太惨烈了,何必一定要让曾经的同学来揭穿呢?
尽管到最后时刻她也没有呈现出灰溜溜的样子,维持了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可这点小小的反抗不足以抹消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像是个沉甸甸的锈锁压在心头,怎么都摘不掉。
慕千昙把头埋入膝盖,长长叹了口气。
把脸闷了会,一条信息收进,咣当一声,她差点被那声音吓到坐倒。
按亮屏幕一看,是一笔转账。
她才想起来,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结。
慕千昙点进聊天界面,先把钱领了,而后删删改改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到最后,咬牙发了个谢谢过去,弹出去的消息左边,冒出个小红感叹号,还有一句“您已不是她的好友”。
连一句告别都没说,这么不体面的单删,可想而知,对方对这场欺骗的态度如何。
从她离开那个家开始,到刚刚赚钱的这段时间,慕千昙不敢想自己那点事,经过了多少双嘴噼里啪啦的调侃。
仅仅是想象,居然就会让整个人沉重下来。
把冰冷的气体压进肺里,慕千昙来回开关手机,打开音乐软件,塞好耳机,大声播放音乐,直到震耳朵,带上帽子后出去冒雨跑了两圈。
跑完步,她与污水一同混入下水道般脏乱的小街,买了好几样又辣又爽的小吃,吃到脸颊通红,满头大汗。又出去溜达两圈,等天黑了,这才回去。
她没有其他娱乐方式,已习惯用吃东西来解压,而曾经最有效的方法——去水族馆。门票已成为没必要的负担。
打开家门,里头灯开着,慕千昙携着一身雨气进屋里。小妹又不睡自己床,跑进她被子里窝着,撅个屁股在外面,睡得一点形象都没有。
她在门口站了会,把装着课本的袋子扔箱子上,拖着步子走到床边,背靠床沿坐地上。
每次都这样,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只会窝在这里黯然神伤。
放屁,倒也没有到那种程度,不过是心疼失去了一份收入较高的工作罢了。
正发呆时,头上传来压力,小妹趴在她头顶,鼻尖凑到她头发里,闻了闻,睡意朦胧:“姐姐,你臭臭的。”
慕千昙想起自己在屋檐下避雨,该是有污水滴头上了,便起身道:“我去洗洗。”
“我帮你吧。”小妹说。
卫生间实在太小,站两个人都快要转不动身子,但今天的热水器格外给力,很快贴满黄色拇指瓷砖的房间便被水汽填满。
“以后不干了吗?”小妹拉着她坐下,非得给她洗头,说她的手有魔力。
慕千昙由着她去了,坐在塑料小板凳上,看成片白色泡沫顺着水流滚落身体,她搓了搓手指上长期拿笔摩擦出来的茧子,嗯了声。
“那好啊,不用那么忙了,”小妹抓她头发:“我上次约你出去你都没时间,气死我了,你个不守诺言的混球。”
慕千昙反手去掐她嘴:“你再说一个试试。”
“就说,略略。”小妹拿花洒敲她头,敲完又用手去揉,短短小小的手掌捧着一把发丝:“你头发好长,都到腰了。”
慕千昙道:“那是,比你个子还长。”
“没有吧。”
“险胜。”
“帮你洗头好费劲。”
“我让你帮了?”
挤出新的洗发露,一把按在女人头顶,小妹笑道:“姐姐请我吃饭吧。”
慕千昙捂住了不存在的钱包:“你又要坑我钱。”
小妹暗示自己的苦劳:“有个家还是挺好的吧,哪怕外面下脏水了,回来还有人给你洗干净。”
慕千昙哼一声,又笑了笑。
“吃什么,就一次机会,不许纠结。”
洗完了澡,吹干头发,慕千昙困得直迷瞪眼,某个不老实的又钻进她被窝,死死抱紧她腰,嘴里嘟囔:“姐姐,陪我睡,姐姐生来就是给妹妹睡的。”
“滚...”慕千昙把她脑袋推开:“你再学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就去拿洗衣粉洗嘴。”
小妹从小就混在那种以骂人话当正常人交流方式的混乱场所,虽然答应了她不说脏话,但根植于潜意识里的习惯哪里有那么容易更改,所以总是时不时爆出一句没大没小又下流的笑话。
上一次犯病时,慕千昙拿洗洁精给她洗了嘴,小妹满嘴泡泡还要说去你大爷的,看来再有下次就得用洗衣粉了,看看哪个效果更好。
“不行啊,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别人欺负你你都没办法。”小妹就不撒手,死缠烂打。
她说得是去年发生的一件小事,彼时慕千昙那破事在家这边传开了,大家都知道她是个落难的“凤凰”,是个被天鹅群扔掉的真正的“丑小鸭”。
人们乐于看这种笑话,私底下不知道怎么聊,也有胆子大的,非要当面说两句,一副看好戏的样。慕千昙哪里忍得了这个,但还没反驳,小妹就先跳出来大骂特骂,给人说得一愣一愣。
那阵仗,堪比小吉娃娃大战群狗。
闷燥的夏夜里充满了虫鸣。慕千昙听她在那细细碎碎的说,想象着小妹去那个主人家里怒怼同学和家长的样子,不由得扯了扯唇,手里还要推人:“你还有理了,滚。”
小妹叫道:“床就那么大,你让我滚去哪。”
慕千昙抬身看了眼床边,两人的位置都很危险,便往里挪了挪,一手将人搂过来点,一手按住她嘴,一副不许人质说话的威胁姿态:“行了,赶紧睡,明天还得...”
按照原本的计划,明天还有一课,且大早上就要过去。但现在好了,工作泡汤,懒觉倒可以睡一个。
慕*千昙拍了拍她后背:“明天还得吃大餐呢。”
“你得说话算话。”
“我像你吗?”
小妹是猪,半个身子压她身上,两秒不到就睡着了。
慕千昙小心抽出了自己被压出的长发,偏头看向窗外,月色倒映在她眸中,像是一片泛着波光的湖水。
骗人这事,她承认自己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走错了路,但她觉得这份罚到这也足够了。
虽说身份都是假的,但她教得可都是真才实学,没日没夜的背书与温习,让她早已把这些知识点烂熟于心。光论实力而言,她一定不比市面上那些人差,只是缺点运气罢了。
而且说到底,这事也没那么严重吧。她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她是挂了个假羊头,但卖得可是真羊肉啊。
那些人吃得嘴吧唧流油怎么还敢背后说她。
小心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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