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我跟你道歉,我不该骂你的,”小妹开始磕头,咚咚作响,分外熟练,仿佛已经习惯了求人姿态:“你别去报警好不好,我就那一个妈妈,她被抓走我就一个人了,我不想一个人。”
夜晚的风穿过胸腔,呼呼刮过,慕千昙察觉不到外界和自身的温度,机械吐字:“你先别求我,难道我是什么破坏你家庭的罪人吗?我问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小妹点头:“我知道,姐姐,妈妈她在改了,她最近好长时间都没去了。偷你的钱是因为以前的钱没供上,就是还债而已,她最近没去的。”
慕千昙嗤笑:“她改了?你信毒虫的话?”
“哦,不止是毒虫,还是个小偷。你也是小偷,你们真不愧是一家人。”
她说得痛快,好像终于报了白日被骂的仇,好像也抒发了这段时间的不满,但她并不觉得开心,只有一阵阵涌上的悲凉,让她眼眶泛酸。
曾经在某场酒宴上,有一位宾客与她那时的父母交谈时,有说过你们的女儿和你们真不像。
这样说的人不止一个,的确,相比较她那对堪称人生赢家的过去式父母,她的各方面条件看起来都太过普通。就是因为这份差距,让她整个童年都充斥着对比以及揠苗助长的痛苦。
但那时候,她还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努力,从来没有怀疑过可能是基因问题。
那现在呢?
她回到了真正属于她的家,不知道死哪里去的野爹,又吸。毒又抽烟酗酒的妈,从小就偷东西满口污言秽语的妹妹。
那么,自然有一个不受欢迎,脾气又臭又倔,天赋寻常的姐姐。
我们真不愧是一家人。
惊醒时,雪已经快埋到脚踝,大氅拦不住寒风,身体从内到外透着冷。
不知道该从哪里取暖,慕千昙索性不动,背靠坚硬门板,目光落在面前的苍白雪地上,出着神。
其实她并不怀念曾经的那个家,也并非依恋那衣食无忧高人一等的生活,她只是觉得不甘心。
哪怕冷血薄情如她,去养一条不喜欢的狗十八年,她都做不到说放手就放手,怎么那些人就可以轻易把她抛弃呢?
就算积攒了那么多年的不满,不也有那样短暂的温馨时光吗?
还是说,只有她觉得温馨呢?
雪地上原本还有那只三花的脚印——这只贼猫抢了她两个肉包子,强行让她摸头,之后就消失无踪了。现在被大雪覆盖,只剩下平坦厚重的雪,看这架势,要把人淹没似的。
慕千昙知道自己应该站起来,继续往外跑,否则拖的时间时间越久越容易出问题。
可心里的渴望却无法催动疲惫的身体,她不知道伤口还在不在流血,可能有吧,毕竟还很疼。
神经末端都被都冻住,她反应变慢,也认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色,然后发呆。
她不能再吃那些药了,副作用已经开始显现,这是除了休息以外任何药物都无法填满的亏空。
那怎么办?
要站起来。要重新包扎伤口,在这下着大雪的野外。要填饱肚子。要看地图。要找出路。要想办法突出守卫,走到那扇大门以外。
真是想一想都让人疲倦的,好远的路。
忽然,就在她神思麻痹时,一道踩雪的脆声从身侧传来。
她立刻清醒,起身扶门,没来得及逃跑,就看见一袭水红色自拐弯处走出。
两厢面对,彼此无言。
“封灵上仙。”还是慕千昙先开口。
来者正是江舟摇,此刻没戴面纱,露出一张温柔缱绻的面容。她站在雪中,举着把竹骨伞,眉眼清隽:“瑶娥上仙怎么来这里了?”
由于不久前刚得知了她与伏郁珠的关系,慕千昙现在面对她有诸多变扭,但这又不是能别扭的时候,她应该质疑江舟摇的立场并怀疑她过来的目的才对,还没开口,又听到一阵脚步声。
这次的比较密集,且有呼喊声夹杂其中,听着像是在搜查的白甲兵。江舟摇显然也听见了,她回眸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又转回来道:“是来找您的?”
慕千昙道:“很显然。”
江舟摇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点头道:“我明白了。”
她将伞收起:“先躲躲吧,你还能走吗?”
慕千昙没有放下戒心,毕竟她突然出现在这,很是奇怪:“我...还行。”
“那就跟我来,前方有家客栈,是我常住的。”
你常住?你不是住在光明宫吗?不然怎么和伏郁珠那啥?
慕千昙没问这种不合时宜的问题,考虑到现在的身体状况,她就算想反抗都困难,便打算先跟上去。可刚迈出一步,就被迫停下。
她的身体冻僵了。
没听见身后跟来的声音,江舟摇回眸,见她那副样子,了然道:“动不了了?”
那群白甲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再耽误下去,绝对会被正面抓个正着。江舟摇思索须臾,大步回来,一手在她后背,一手放在她膝弯,用力一抄,把人整个抱起来:“在下冒犯了。”
“...”身体突然腾空,骤然拉近的距离,以及陌生又熟悉的女香,让慕千昙一时间感慨万千。
这要是搁之前,她顶多不喜欢和其他人接触,不会多想。但是现在,经过了裳熵和伏郁珠的洗礼,她开始觉得女女之间也该授受不亲了,都怪这一个两个的。
江舟摇身量和她差不多,但身体素质明显好了不止一点两点。她流畅地转身,纵着步子飞速向前,多带一个人完全没给她带来压力,依然“轻装上阵”。
她步履飞快,没过一会,就彻底听不到白甲兵的声音。
她来到一家客栈前,没从正门走,而是直接纵灵力飞到了顶楼,从敞开的窗户跳进去,并一路走到床前,才将人放下来。
“先在这里休息吧。”江舟摇捻起袖子:“你受伤了?”
慕千昙扯了扯衣领:“嗯,用过药了,多谢。”
江舟摇点点头。
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特殊的时间,特殊的机遇,特殊的立场,说什么都有点不太对,干脆就不说。
屋内很简洁,虽说常住,却还是普通客栈的房间样式,没留下痕迹,也没多少改动。慕千昙坐在床边,努力观赏每一样家具,来唤醒自己昏昏欲睡的意识。
她可以修养精神,但不能在这种时候睡着,否则就是把自己暴露在一个不知是否危险的视线下。
她还拿不准江舟摇的态度,可她迟钝的精神已无法去分析思考。
看出她精神不济,江舟摇去桌边倒了杯热水,正要递过来,门前有人敲门:“上仙在吗?”
慕千昙登时提高警惕。江舟摇微微侧首,放下茶盏,走到门边问道:“有什么事?”
门外人道:“刚刚我们发现被掌门关起来的瑶娥上仙不见了,特来城内搜寻,想问问您有没有看到。”
慕千昙看向窗口,又看了看江舟摇的背影。她拿出一粒新的药握在掌心,只要回答不对,她就豁出去,时刻准备嗑。药逃跑。
江舟摇默立着,慕千昙的心越提越高。就在她打算不管不顾出走时,听见女人回应:“并未。”
“好,打扰了。”白甲兵就要离去,又被江舟摇叫住:“等等,伏家主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属下不知。”
“了解,你们去忙吧。”
“是!”
脚步声依次远去,慕千昙骤然放松。
本来她一口气提着,尚且还能保持点精神,一旦放松下来,就立刻过了头,所有疲倦感瞬间涌来,将她淹没。
她根本控制不住滑坡的精神,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多日的噩梦纠缠与伤痛让她无法深眠,这一回,她睡得格外沉,可谓是昏天黑地,跟死了差不多。
等她睁开眼时,有种分不清现代古代的错乱感,头脑还有睡太久的迷糊,像蒙了层雾。
不过,所有含混都在她睁眼看到一个人时,顷刻破碎。
金尊玉贵的天花板,与那张拥有着深邃五官的面容,让她以为这还是梦。
可下一秒,她就听到了伏郁珠开口:“瑶娥,又落到我手里了啊。”
第219章 谁输了谁死,谁赢了谁活
慕千昙买了张火车票,在绿皮车厢里闷了六个小时,又转乘大巴,赶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前抵达小镇。
非节假日非过年的时间,车里没什么人,把手晃晃悠悠,在停车时集体往前扑。她松开捂着鼻尖的橘子皮,在大巴门打开后冲下去,扶着石刻吐了个昏天黑地。
晕车,绝对是现代十大酷刑之一。
吐完了,慕千昙漱了口,擦擦嘴,脚步虚浮往镇子里走。
那天晚上到直到最后,她还是没有报警。一方面由于害怕影响到自己,另一方面,小妹扒着她怎么都不愿放手。考虑到一旦包茵陈被抓进去,那这小孩真是没人养了,总不能落到她身上,索性放弃。
但她依然不相信一只毒虫的鬼话,慕千昙没遇到过这种事,她不相信那个人会改,最起码不会那么轻易就改,可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慢吞吞走回去的路上,她格外迷茫,又想到了白天困扰自己的户口问题。在家门口站了会,她进屋问了包茵陈老家在哪,隔天买票坐车回去看一趟。
这段时间心情太闷,出趟远门就当散心。
那是个地图上都不太能找到的小镇,建筑大面积荒废,只有一个类似超市的中心。人口流失严重,基本只有老人带着小孩*生活。学校开着门,门前居然没有小贩。即使在清晨,也有一股朽气弥漫在镇里。
听那个女人说,她就出生在这里,那个如今已经没多少人在的二楼小医院。
慕千昙走进镇子,肚子太空了,她在路边早餐店买了个葱油饼吃。
这种食物以及她前段时间吃的那些,在之前都从未尝试过,那会还以为口味都和价位有关,没报多少期待,而实则不然。
大部分不会出现在豪华餐厅桌上的食物也足够美味,不在大舞台上展示的普通食材处理方法也可以拥有另一种精彩。
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来看看奶奶爷爷的?”卖饭的大妈问。
在这从小住到大,连地上的花纹都能默背出来,大妈却不认识这张陌生面容,便好奇问了问。而像这少女一样个高出挑的年轻人已经从镇上绝迹了,会来这里,很大概率是看亲人或者房子的。
慕千昙站在热气缭绕的圆锅前道:“看看我自己,再要一碗汤。”
迷茫了那么久,是该看看她的出生地了,那才是真正的起点。
吃饱喝足,她先去了趟医院。
两层小楼,窗户碎了一些,土黄色外墙爬满绿藤。除了新植,处处显得陈旧。要不是楼下有病人在散步,还以为是某个已经荒废的危险楼房。
她在这里出生,本来应该会被直接丢掉,或者如法炮制扔到福利院门前,但是却在某个邪念的影响下,被强行塞入了那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家。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如果包茵陈没有那样做,她可能会像那个小妹一样,像个蟑螂生活在城市角落。
虽然现在看来也没有多好。
上一篇:穿书赘A支棱起来了吗
下一篇:我能闻出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