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杀了妹妹会带来的唯一问题就是她短暂的悲伤,可杀了伏璃,万一被伏郁珠知道,那会引来很不妙的后果。
可就算是把利害都梳理清楚,她也很难做到就这么把白瞳送出。她没法询问那个孩子是否愿意为自己而死,但她知道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她少有的拿不定主意,便想从妹妹的角度来倾听选择。
秦河坚定道:“我不会选,如果我的姐姐也在这里,那我愿意去死,我不在意。”
慕千昙后仰身子,叹了口气。
“都说了让我来,”裳熵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生闷气:“你是半妖,你短寿,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既然会这样,那我也不想活啦,现在就死掉算了。”
慕千昙拿巴掌甩她后脑勺:“你咒谁呢?”
裳熵叫道:“咒你!你是半妖,你怎么不告诉我?害我以为我们会有很长很长的未来,你这个骗子,讨厌你!”
“我肯定会长命百岁...”慕千昙抓了抓她后脑的头发:“不,与天同寿的,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你暂且得给我活着。”
又是一声噗通,什么重物落地的声响。几人习惯性去看伏璃,发现那少女依然昏迷着,这才惊心回头,看见一个男子满脸慌张的靠着墙壁。
这哪里来的人?
慕千昙:“裳熵。”
刚念出第一个字,身边便窜出一道黑影。裳熵双手双脚扒地,以极快的速度和冲力撞向男子。那人根本来不及躲开,被撞到腹部,双眼一翻,险些晕厥。两手则被掰到身后,脑袋重重磕在地上,眼冒金星。
等他缓过来点,眼前正有一双白色靴子,女人嗓音微沉:“哪来的老鼠?”
男人还想挣扎,被一脚踢中鼻梁,两股热流顿时喷涌而出。他疼得眼角抽搐,满头大汗,不敢在动,老实道:“小的...是封家的伙计。”
“伙计*?”慕千昙回忆来到这里前的全部线路,想起她们曾经在某栋楼前停留,转头问道:“你们有注意到你们被跟踪了吗?”
铁定是没有了,不仅没注意到被这伙计跟踪,也没注意到被她跟踪。秦河羞愧低头。
“刚刚是你在装神弄鬼的叹息?”慕千昙问。
伙计摇头:“不!不是我!”
想想也不是,他既然是悄悄做事的,肯定会尽量保持安静,怎么可能刻意发出声音。慕千昙颔首,抬脚踩上他头顶,又盘问了几个问题,摸清了他的目的。
这家伙原本在屋里睡觉,听见外头有人说话的动静,便从窗户往外看,见到几个陌生的少女。她们鬼鬼祟祟的,不知是要偷东西还是要干嘛,他便想要跟上去看看,若是能把看见的恶事汇报给家主,这就算是功劳一件了。
抱着这种心思,在少女快离开时,他准备跟上,却没想到不小心碰到了门,弄出声响,差点被那几位少女发现。好在她们没有追究,快速离开,但他不敢立即出去,想等一会再追寻她们踪迹,可没想到,她们后面居然还跟了一个女人。
他庆幸自己停留了一会才选择出门,不然就会被那个女人抓个正着了。可他的幸运是有限的,他追着那道影子来到洞穴,又为了看清楚而跟进了破塔,却没想到被一起关在了这里。
方才为了自身安全,他一直扒住上方墙壁的花纹,藏在黑暗里。塔内本就视野不佳,他一动不动,还真瞒过了几道视线。可他毕竟体力不够,那么长时间,终于还是坚持不住,掉了下来。
裳熵恍然道:“原来那时听到的声音是你弄出来的。”
她们在观看楼房外的封家简易地图时,就听到不对劲的响动,还以为是谁翻身造成的,却没想到居然是一双暗里窥视的眼睛。
伙计冷汗津津:“小的什么都没做....”
慕千昙用脚尖捻开他的手,发现他手指和掌纹都布满了老茧,这位的确是个练家子,也有几分本事,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有自信,敢独自追着几人跑远。
可惜,寡薄的见识决定了他的命运。
慕千昙唇角微抿,没想到刚刚还困扰不已的难题就这么轻松解决,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钥匙,不用白不用。
她弯下腰,一击打在伙计脖颈,致使他昏迷,而后单手拎着伙计的后衣领,向身后道:“秦河,把伏璃叫醒,我们得和她谈谈了。”
第204章 践踏的意义
秦河晃了晃伏璃肩膀,悠悠转醒的少女满眼红血丝,哭叫让她半边脸都是泪痕,被逐渐加热的地板烘干。她晃晃悠悠抬起头,由于昏迷迟钝的意识没能弄清现在发生什么,可当目光触到散落在地的卷轴时,瞳孔再次缩为一点。
她刚想挣扎起身,就被秦河按下去:“伏璃,先别慌,听瑶娥上仙说。”
大多数情况下,她是很有主见的孩子,多次独自出行便可证明。可当一件事超出她能掌控和想象的范围,她就会下意识依附于比她强大的存在,所以会去施行那女人的命令。
慕千昙叫裳熵把那伙计拖过来。她半蹲在少女面前:“醒了?”
伏璃怒视她:“你把我打晕的?”
慕千昙指了指地上的伙计:“不,是他干的,所以我把他抓住了。”
看到地上躺倒的人,伏璃眯了眯眼,没能认出来:“谁啊?”
她示意秦河松开自己,坐起身揉着被打痛的脖颈,查看四周:“我们不是被关起来了吗?这人哪来的?”
慕千昙说明了他的身份,以及他突然从上面掉下来的事。伏璃仰头去看,只瞧见漆黑的塔身包裹着黑暗,三丈之外的高处完全隐没,要说那上面藏着个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可是...他怎么想的,”伏璃不解:“跟踪我们就算了,还跟踪你,不怕被你反过来抓住吗?”
这一昏一醒,已经把她从情绪崩溃的泥潭中拉出,至少可以保持冷静去思索现在处境。她没有经历抓人的那一幕,对这突然出现的人抱有多重怀疑。
“扯呢吧,那洞穴里面全是骨头,只要他有动作就会碰到,我们肯定能听到一星半点。而且他看起来就是个凡人,他有瞒过好几个神仙跟踪的能力吗?还有,这座塔总共就那么大,他还能悄悄爬到上面去,我不相信,他是不是在伪装?”
慕千昙道:“你说的这些正常人都能看出来,我刚刚摸过他的经脉了,没有潜藏的可能,他就是个会三脚猫功夫的凡人。”
伏璃眉间疑色更甚,声音压低了些:“那他是那个吗?突然叹气那个?”
“恐怕不是的。”秦河把眼泪擦干了,唯有眼眶还红肿着,声音微哑:“声音不符,而且说不通。”
空气的热度还在攀升,就算不动弹,前额也有细密汗珠溢出。伏璃后知后觉发现不对,抓住衣领扇了扇:“这里好热啊。”
裳熵本想直接脱光,在慕千昙警告的目光下还是忍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越来越热。”
慕千昙脱下外袍,将之随意堆放在腿上:“这里是胃,升温不是很正常?趁现在还能忍受,我们把话说清楚快点出去。”
想到这座塔外部与地面之上的复杂世界,伏璃心中再次涌起愤怒与被隐瞒的酸胀。破碎的世界总是格外清醒,她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必须得活着出去才能处理问题。可她没有尝试过压抑这样汹涌的心情,总是不得要领。
为了快速冷静,她用掌根按住眼睛,用另一种直达大脑的痛来转移注意。直到胸腔内膨胀的酸痛感被压下去,这才抬头道:“那个伙计不是封家的吗?他知道怎么出去吗?”
秦河沉默。慕千昙道:“不用问他,我已经知道出塔的方法了。”
把方才发生的事简略说明,伏璃听到前面,也是为难,可又想到地上还有个昏迷的伙计,便自然道:“那直接把他丢进去吧,管他为什么出现在这,能用就行。”
“我也是这么想的,”慕千昙打了个响指:“秦河,给她纸笔。”
秦河自怀中摸出一张莎草纸与一根炭笔,放到伏璃面前。慕千昙微微前倾身子,五指按在那张纸上。
“我无心掺和你们两边家族的斗争,我们不必成为敌人。我可以无视你母亲犯下的过错,你们家也不必把我当成威胁。立一个新的契约吧,今天晚上只有你自己来到封家的地下,也只有你看到了卷轴的内容,这对你我而言都是好事。”
秦河做不到隐瞒没关系,反正江舟摇会瞒住的,唯一需要针对的只有伏璃。
她并没有直截了当的说,但伏璃还是听懂了,并意识到瑶娥是在担心什么,有些不爽道:“你怀疑我会把你们供出去?我不会的,你大可放心。”
“嘴上说可没用。”慕千昙故意扎她心:“你不会说出去,不代表我也不会说出去。吃一堑长一智,你还是不要太过于信任别人了,毕竟你亲娘也会欺瞒你,其他人更不可信。”
“另外,你没有选择权。如果你不立契约,被用来献祭的说不准是你还是那个伙计。”
这就是纯粹的威胁了,伏璃攥紧了拳头,眼中爆发憎恨与怒气。
但仔细想想,她说得有道理。如今受制于人,伏璃只能先保住小命,且自己可以相信秦河与裳熵保守秘密,却不能信任那个阴晴不定的女人不会做手脚,契约对两方都是约束,她不算吃亏。
她再次强迫自己冷静,缓缓松开拳头,捏起炭笔,却没有立刻书写,而是望向了跌落在旁边的卷轴。
那份契约锁住了母亲十来年,还给与了她的女儿新生命。而就在它的身边,她侥幸过来的孩子也要立下同样的契约。
难道真有天注定的悲剧?
唯一好点的是,至少现下签订的这份契约,不会是单方面的威胁。
害怕她一看这东西就要发疯,秦河把两份卷轴都捡回宝箱里关起来。伏璃压抑着悲愤,开始书写,洋洋洒洒,等勾完最后一个字,莎草纸都被地板烘热到滚烫。
吹走多余的碳粉,伏璃把契约推过来。纸张不算小,字体却尽可能大,乱糟糟的如同草书,狂躁着填满整张纸,这是她激烈心情下唯一的发泄。
慕千昙拿起那张纸,粗略看了遍内容,接过炭笔修改了其中一部分,校订一些词语后,把纸交给秦河:“制定契约需要的阵法,会画吗?”
秦河接过纸:“会的。”
“用我的血。”慕千昙拆开手部伤口的绷带,重新撕裂那处破口,让鲜血滴滴答答滴在地板上。裳熵动了动喉咙,转开视线。秦河用手指沾着血,在填充了纸面的躁动字体上方,又加了一层约束灵契。
绘制阵法是件较为漫长的事,而血液离开身体没多久便会凝固,所以需要保证一直有新鲜血液涌出。没一会儿,慕千昙的脸色就白了几度,再加上塔内不再流动的空气,与升高的温度还在蒸腾,她的额头布满了细汗。
裳熵看不下去,撸起袖子:“用我的吧,不是一样吗?”
慕千昙道:“不要什么事都想掺一脚,你老实在那别动。”
伏璃盯着她肉眼可见苍白的肤色,与她始终平淡无波的表情,不知冷热道:“你真够淡定的,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了。”
慕千昙看了一眼伙计,淡淡道:“如果是我在规划陷阱,就不会费尽周折还让你们全跑了,多么失败的暗算。”
伏璃别过脸:“也许你就喜欢这样的事呢?耍人好玩是吧。”
“那就得问问了。”慕千昙抬眸,目光似穿透黑暗:“如果真有人故意把我们引进来,还要在后面偷窥,那她就是想看到我们崩溃的蠢样。不管是自相残杀,还是崩溃到大哭,还是疑神疑鬼要把搞怪的人抓出来,都是失态的好戏码。真这么去做,就让她得逞了。”
她轻轻敛了目光,像是有些承受不住,一只手钳住另一只手腕,让血液流速慢些:“不小心摔倒,就算装也要装得淡定,凭什么让看热闹的人如愿。”
实际上,从她看到那两行字开始,李碧鸢就在她耳边嚎叫半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慕千昙统统没理。她习惯了突然走到绝路的感觉,在这种时候反而会更加沉静,甚至过了头,显得有些事不关己。
伏璃哼了声:“你这人没有心的,谁都没法和你熟起来。”
秦河正好画完最后一笔,阵法已成。慕千昙按住伤口,喃喃道:“心倒是有,就是碎了,不太好用。”
有伙计出现,好歹生死问题得到解决,李碧鸢不再大吼大叫,后怕地拍着胸脯:‘没事没事,我给你握着呢,这个别担心。’
最后检查一遍契约,慕千昙把那张纸放在自己手心,伏璃也手贴上去,两只手隔着那张纸相贴,分别注入不同的灵力,直到纸上沾染了两人共同的灵息。
“这份契约放在我这里。”约定从此刻开始发挥作用,慕千昙将之几折,放入储物袋,接着撑住地面要起身。谁知短时间内失血太多,加上塔内热得快要中暑,她起来时身形歪了一下,被裳熵眼疾手快扶住。
慕千昙倒也没有逞强到推开她的手,等待头晕缓和的时间,她用下巴点了点伙计:“把他弄醒。”
杀人时刻还是来了,就算心里过不去,但这位陌路人的选择还是比朋友要好接受很多。秦河沉默着,去把人摇醒按住,免得他挣扎。
慕千昙:“松手吧,让他站起来。”
秦河松开手,伙计立马爬起,环抱双臂,畏惧又警觉地看着她们。慕千昙道:“抱着那个箱子,站到那三根柱子中间,我留你一命。”
伙计听到最后一句,脸上顿时绽开欢喜。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连怀疑的资格都不配有,于是卖乖着麻利完成女人的指示。抱住箱子,怯懦地站在三根柱子中间的铁皮上。
柱子与中间那条红藤都没有反应,慕千昙琢磨,难道需要人死了才行吗?或者沾点血?
她已不再头晕,于是推开裳熵,摘下孤鸿,对准伙计的耳侧发出一箭。
利箭擦过他耳朵,留下一道血线。他瑟瑟发抖起来,赔笑的表情难以维持。忽然间,他尖叫一声,箱子咣当掉在地上。柱子之间的那根红藤,居然扭动起来了!
因为挣扎动作,血液加速流动,很快染湿了他半张脸。柱子内侧上的一列牙齿开始有规律的突出,不知什么材质摩擦的声音,竟然是一声声叹息的“唉”。
伙计没见过这种场诡谲景,尖叫到整个肺部都快要炸裂,他要死要活地想闯出去,可腰间和腿上都被那根柔韧到仿佛舌头的红藤死死缠住。牙齿像是长城的围栏般一上一下,交错前进,即将要合拢成一个三棱柱。
齿与齿之间的距离在拉近,它们涌动的速度也在加快,那叹息般的摩擦声逐渐尖利,到后面,甚至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伙计无法再尖叫,因为红藤伸进了他的口腔,他的眼珠在压力下往外胀突,死不瞑目的目光淬了血。最终牙齿咬合,遮住所有血腥。
齿门内传来骨骼与血肉被嚼碎的声响,秦河忍受不住,捂住耳朵。伏璃下意识躲开目光,裳熵耸拉着眉毛,蹲在慕千昙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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