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她刚想把茶壶扔出去,那壶盖恰好被顶起。缝隙之中,一条蓝金色小龙冒出脸,两只快有半张脸大的蓝色眼睛,水汪汪的,眨巴眨巴,憨态可掬。龙须是白色,湿哒哒垂在两侧,如同细丝。
她头戴着茶壶盖,像是戴着帽子。整条龙刚好盘在茶壶里,浑身鳞片闪动着蓝金色光芒,如同钻石,又如价值连城的昂贵玉器玩具。
“....”慕千昙以为自己梦还没醒:“什么东西?”
小龙伸出细爪子:“是我呀,是裳熵呀。”
第191章 怎么那么大动静
平生第一次,慕千昙有种淡淡的五雷轰顶之感。
她曲起食指,将茶壶盖弹飞,露出小龙的全貌。
仿佛突然有人点了灯,眼前骤然一亮。首先看到一对精致到仿佛多肉盆栽般肉乎乎的细杈小角,接着是那双像是无数星子揉成的蓝色眼睛,通明闪烁。而往下去,龙身细长,一圈圈盘起,浸在深色茶水中。细密鳞片一层层覆盖,反射数道光芒,在暗夜中璀璨明丽,整体而言,像个会发光的琉璃珠。
简而言之,怎么看都像是玩具摆件,而非活物。
慕千昙回不过神来。
这段时间,她的确感觉到裳熵的妖化在加速,包括但不限于越来越多的磨牙棒,覆盖面逐渐扩散的鳞片,尖锐的爪子与口腔内越发锋利的牙齿。之前在书海阁就检查过。可这些变化,都是建立在人形的基础上。
也就是说,有再多变动,看起来也顶多是个半妖而已,但现在...
完全是妖物了。
小龙知道自己变化有点大,怕师尊认不得,还在辛勤地扭动爪子自我介绍。可晃了半天,爪都酸了,面前人还是好生冷漠,一点都不理会她。
小龙思索片刻,头钻下水面,在茶壶底部摸了两块黑色树梗,又咕噜一声出水,像是挥舞荧光棒般晃动起来:“师尊,是我呀,你快看看我,不要认不出来喔。”
就连声音也变了。闭上耳朵去听,还以为是个只有几岁的小女孩。
慕千昙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开。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疑惑这是不是梦。直到李碧鸢开口:‘好小啊,这得什么时候才能长到预言里那个样子。’
在盘香饮的预言中,那条黑龙身形庞大,实力强悍,喷出的龙炎无惧一切,焚烧大地,连天都要被撕个大口子,让人闻风丧胆。整个仙界地震,为之忌惮。可那恐怖传说的主人公,现阶段还只是一条藏在茶壶里睡觉的家伙,这真是难以言喻的割裂感。
慕千昙揉了揉眉心,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不能接受。
一夜之间!不,一夜都没有,顶多半夜,这都不是翻天覆地,这是变种族了!
不对,她本来就是龙啊,早就知道的事。
慕千昙差点忘记,真正的半妖是她自己,而裳熵,一直都是血统纯正的大妖。
那持续不停的介绍很吵耳朵,慕千昙忍无可忍,用了最好用的封嘴方法,抬手捏住小龙叭叭不停的嘴。
变成龙之后,与人不同。那张嘴不再柔软,而是一种沾了茶水后略显凉滑的触感。被她轻轻一捏,所有声音都被封住,蓝眼睛忽闪忽闪,越过她的手,盯着她不放。
想要把那条小龙捏起来看看,不知从哪里下手。慕千昙纠结过后,干脆直接捏着脖子的位置,把她提溜出水。蓝金色龙,好长一条。尾巴离开水面后如同螺旋桨一般转圈,把茶水甩干。
手里提着龙,像是审视一条刚捞出来的鱼一样审视她,翻来覆去地看。慕千昙心情复杂,无言以对。
本来以为女主化形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会在一个比较特殊的时刻,在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发生。结果,竟是那么随意且悄无声息吗?
小龙四只爪耷拉着,任由她转动自己,像一根软趴趴的绳,眼珠子却灵活。若是被转到背对着人,就要想办法把头扭过来,要眼里能看到人才满意。
检查了几遍,从种种细节来看,的确是龙无误。而她脖颈上那条随着主人体型一同变小,且依然牢牢附着于她肌肤的锁龙环,也对应着她的身份。这就是裳熵,这就是女主,这就是龙族。
缓了好一会,慕千昙麻木的神情才有松动:“你什么时候变的?”
裳熵伸出一爪,竖起一根小巧的手指:“昨天晚上,我睡着睡着突然一激灵,醒了,嘴巴特别渴。我想喝水,就去摸茶壶,但是我够不着,然后我发现,床和桌子都变得好高啊,吓到我。”
“我以为我是怎么了,就爬上床想找你,但是你睡着了。我怕把你吵醒,就去打开茶壶,想先从水里看看我是什么样子,结果就看到我变了诶。变成这样了,特别好看。”
慕千昙道:“最后一句没有必要。”
裳熵捧着脸,依然甩尾巴:“难道不好看吗?我亮晶晶的。”
慕千昙扶额:“啧。”
裳熵看了她一会,仿佛想起什么,两爪交叉相扣,眼神闪躲,犹犹豫豫:“所以,我是龙吗?”
慕千昙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她向后靠在床头,从捏脖子改为捏尾巴,倒着提起:“是,你看不出来吗?”
脑袋充血,反应有些跟不上。裳熵缓慢思考,一字一顿道:“原来我是龙啊,怪不得我和其他人一点都不像。我之前有一段时间,很在意这个事,不明白我为什么处处与人有差异,但我现在知道了,原来,我们从一开始就不一样,那干嘛还要追求长大后变成一样的样子呢?”
“而且,”她努力抬起脑袋,举爪发誓:“你相信我,我做人时是个好人,做龙肯定也是条好龙。我跟预言里那个喷火的坏龙没关系的,我不认识她。”
说是现在不认识,也不能说错。慕千昙低吟道:“可能吧。”
裳熵道:“是真的,所以你不要把我送给别人,也不要把我当坏龙处理掉好不好。”
慕千昙道:“看心情。”
裳熵道:“师尊,你真好,你还愿意看心情,你以前都不看的。”
“....”慕千昙又把龙到转过来,一只手捏住她一只爪,往两边扯,还上下晃,晃到小龙眼睛里快要起圈圈,眼冒金星中。
李碧鸢看不下去:‘昙姐,咱小龙不是玩具,虽然她可能很想被你玩。’
“咳,”慕千昙把她丢开,手掌撑着一边脸颊:“你还能变回来吗?”
裳熵跌到被上,翻滚两圈,把自己撑起来,别别扭扭的像人类一样岔开腿坐好:“我感觉可以,我试试看。”
她两爪后张,挺起胸膛,张开大嘴,幅度不小,都能看到咽喉深处粉色的肉。就着这个姿势,她吞下一大口气体,而后紧闭嘴巴,边憋气边握紧爪子,不知哪里在使力,浑身都在颤抖。
少顷,还是没变。慕千昙还以为自己围观了一场憋气大赛。刚想让她别试了,突然听到噗嗤一声,眼前爆开一阵遮天蔽日的蓝金色,
她还没看清是什么玩意,身体四周已传来沉重压迫感。她恍然觉得自己是陷入沼泽里了,又或者是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墙壁挤在正中,肺叶里的所有空气被瞬间挤出去,肌肉传来让人牙酸的紧迫拉扯感,又疼又麻。
与此同时,四周不断响起木板的哀鸣,还有桌椅板凳受到推力,刮擦地面,接着被挤到角落砰然碎裂的尖锐声响。
“嘶...”慕千昙心底还记得这是在钟明琴宅院里,可不能搞出太大动静,便想推开阻碍,可突然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像是凝固了一般,竟然丝毫无法调动。
她从没遇到过这种状况,茫然间,随着压力的增加,后背也浮起一阵战栗。身体本能忌惮着什么,以至于违背她的意愿,被吓到连反抗都不敢。
她愤恨地骂了一句,咬咬牙,凭靠微不足道的蛮力,硬是挤出头和一只手臂。她像是得救般喘息着,扒在自己能扒到的地方看,头晕眼花地抬头,看见自己面前那只硕大的龙头。
比起方才那只小的,这只明显要更为成熟美丽,那双狭长的蓝色眼眸,本该饱含感情,此刻却被慌张填充,她磕磕巴巴道:“对...对不起,我弄错了,我我我这就变小。”
慕千昙明白自己方才为何无法调动灵力了,因为她是半妖,在一只注定统领妖界的未来龙神面前,自血脉里就产生了只想逃避不敢对抗的敬畏感,所以才被全方位压制。
这算什么?她们是同一阵营还好,若是她一开始就与裳熵不对付,这不是要被她压着打还不能还手?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那只恢复自由的手扯住龙须,像是抓缰绳般拽到跟前:“你快点变小啊,愣什么呢?等别人来抓你?”
“哎呦,哎呦,”裳熵被揪得眯起眼:“有点疼,师尊,好好,我这就变,等等,等下...”
毕竟是刚学会变身,不够熟练,又是半天尝试,由于紧张,反而迟迟没能成功,裳熵急到龙须快打结:“师尊,你再忍忍,我在学了,马上就好...”
慕千昙已经没力气说话。她费力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四周”仅仅只有视野里不足一臂的距离。其他所有地方,都被裳熵陡然暴涨的龙身填满。甚至一个屋子都不够,她听到四面墙壁也传来将要被撑碎的哀嚎。
这太不妙了...
而更不妙的事情随即发生。外头忽而传来伏璃的声响:“瑶娥上仙?裳熵?你们没事吧?屋里进贼了?怎么那么大动静啊。”
第192章 所以我存在
在这十分尴尬的时刻,冷不丁听见友人的询问声,与听见鬼叫无疑。裳熵那张龙脸上显露出肉眼可见的慌张。她憋着一口气,加速扭动身躯,试图寻找变化的感觉,屋里随即荡漾起蓝色的海。
窒息感加重,慕千昙脸颊都微微发红,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鳞片在摩擦身体,又凉又热,充满非人的诡异感。她想要推开,那**组成的铜墙铁壁无法撼动。
伏璃已经开始敲门,声音带了点警惕:“怎么没人回话?你们在家吗?还是别的谁在啊?”
慕千昙耳边嗡嗡作响,隐隐约约听见天花板与四壁传来破裂的嘎吱声。在这其中,敲击门板的声音也无限扩大,于她耳边回荡。
“上仙?姓裳的?说真的你们没事吧?别吓唬人啊。”
她撑开眼,眩晕的视野中是几块拼接的蓝金色鳞片。近距离观察,原来上面还有纵横交错的纹路,略显古朴与神秘。她意识有些模糊,分不清声音与画面该怎样对接,那纹路在眼中,像是收到了某种冲击,竟然向四周蔓延着碎裂。
一声道巨大咔嚓声几乎钻透耳膜,慕千昙模糊的余光看见门被揣倒,砸上地面。与此同时,困住全身的压迫感顷刻抽离。
她意识回笼,一手抓住自己外袍,甩动手臂,急速往下按住,在伏璃目光落下的那一瞬间,将重新变小的裳熵用外袍捂紧在床上。
门板砸地,激起无数灰尘,伏璃做了个嫌弃的表情,手在脸前挥:“原来你在这啊,那你怎么不说话。和我那个琴姐一样,都不喜欢理人的。”
慕千昙眼前还阵阵发黑,说话间尽可能保持平稳:“刚刚在教训人。”
伏璃看了一圈屋内:“教训...谁啊,你们这屋真是遭贼了。”
入目之处,所有家具全都各处零落,散架破碎,烂成一团,就连女人身下的床也没能幸免,衣服与床单乱糟糟揉进灰尘。木屑在地面上堆积了薄薄一层雪白,墙壁上也有条条裂纹。这都不是遭了贼,怕是**的强盗摸进了门。
伏璃道:“你身上那些呢?”
方才那一番拥挤,让她头发散了,凌乱垂落,衣服也松松垮垮,像是被谁胡乱扯过,十分狼狈。慕千昙暗自咬咬牙,把碎发挂到耳后,随便理了理乱七八糟的衣领:“难道你的睡相完美无缺?”
伏璃问:“有其他人在吗?”
“没有?”
“只有你和裳熵?”
“不然呢?”
伏璃又看一圈,没看到其他人影。她下定论:“你们俩大闹一场,然后裳熵跑了。”
某条龙被按在外袍下还不老实,不停扭动,慕千昙加大力气捏住她:“差不多是这样,她疯狗症犯了。”
伏璃欲言又止:“我们说的闹可能...算了,还有疯狗症?她被狗咬过吗?”
慕千昙道:“她吃饭咬了舌头。”
“哦...嗯?”
滑溜溜的龙挣脱束缚,钻到她手下,缠绕住她的手指,一下下轻咬,像是被说了之后发泄不满。慕千昙懒得理她,也不好做大幅度动作,便先赶人:“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对了...”她想起一件事:“南雅音人还行吗?”
伏璃弯腰把门板扶起来,对准门框,还想塞进去:“一直烧着呢,还没退。这里连个侍女都没有,只有我能看着,所以不是到现在都没敢睡吗,醒了大半夜,才听见你们这边不对劲的。”
她纳闷着低声叨咕:“叫她出来是照顾我的,现在也不知道是谁照顾谁。”
慕千昙道:“你去见钟明琴了吗?”
提到这个,伏璃语气愤愤:“见了啊。我让她回去,不理我。跟她说话,不理我。关心她身体,不理我。总之就是不理我,奇奇怪怪的,我们之前有那么生疏吗?”
慕千昙沉默不语。
外袍底下咬人的家伙不知怎的,突然不咬了。接着指缝间濡开一阵湿意,手心的伤口微微刺痛起来。慕千昙还是按住她:“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哦哦,我知道,我把你这门给安上。我竟然连这种活都要干了,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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