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作为来自一个和她家同样等级的宗门长辈,哪怕不是慕千昙这种脾气稍微暴躁的人,也不可能受得了这没礼貌的小孩。
只不过,有些人会计较这种事,而有些不在乎。但仅仅对她自己而言,能忍到现在,就是个奇迹了。
究其原因,是她心中认同封家危险,而伏璃有利用的价值,和不轻易得罪过头的理由。另一方面,就是纯属她自己太过想顺利完成计划。
而此刻,这个想法仍未改变,可规矩该立还是要立。她宁愿什么都不要,就地失败,也忍不了一个自命不凡的熊孩子踩她头上了。
“最近我一直忍你,你没感觉到吗?嫌肩上的伤不对称不好看,想另一边也开个花吗?”
慕千昙百倍开动聚力金环,淡淡的金光从她手腕间溢出,像是散进空气里的金雾。如斯美景,却让伏璃咬紧牙关,脸憋通红,用了老牛蹬腿的力气,也只是在泥地里留下越来越深的坑,泥水飞溅,而她分毫挪动不得。
“服吗?”
还是那个问题。
嘴被捂住,说不出话,也挣不开那只冰冷的手。伏璃怒火滔天,心跳爆表,体内灵力被死死压制,无法周转,身体亦是,骨骼都被压得咔吧作响。
十几岁的年龄差距在那摆着,在修仙界,天赋重要,可后天努力与经验也不能全然忽略。她已经明白了两人不在一个实力层面,就算两个她也不太能打过。可年少人最爱面子,就算头破血流,也休想叫她们低头。
于是,她用喉咙扯出两个含混不清的不服二字,顶出那只手掌!
“不服!”
慕千昙不着急,维持这个动作,并加了几分力道:“今天我什么事都不做,就治你,拖着吧,看你的尊严能保持多久。”
裳熵默默看着,蹲在一边。
南雅音似乎很想帮忙,然而连伏璃都不能对付的仙人,她一介凡人,还没靠近就会被掀翻,只好转而去尝试河里捞行李。
可水面虽平静,下方却暗流汹涌,且河水极深,用软绳拴着石头,往下放了两丈还不见底。她不会水,下去就是必死,只能放弃。转了一圈,又回来,半蹲在裳熵旁边。
两个围观者,一个是可以随意鞭策的奴隶,一个是一起玩闹的同龄人,哪个都是不能丢面子的,可偏偏被人打倒,狼狈压制,还要问服不服,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伏璃心态崩溃,胸中凄苦,誓要和女人斗到底。但这份决心还没能持续半个时辰,她这副从来没受过苦的身体就渐渐承受不住了。
要认输吗?还是要继续?在这两者之间摇摆,无可谓不折磨,痛苦。伏璃满头大喊,脸色青紫,牙都快咬碎了。就在她感觉自己胳膊像一根绷紧的麻绳般断裂时,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服,我服了!”她认输。
比想象中还要更短的时间,慕千昙嗤笑道:“小伏家主,你的尊严还不如你头上的配饰多。”
她说着,就松开了对人的禁锢。下一秒,伏璃向前翻了个跟头,拉开距离后,她转身狂笑道:“哈哈哈哈哈!我装的!你想困住本宫主!你白日做梦!”
慕千昙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点点头,瞬息之后,伏璃被换了个姿势压在地上,还是无法动弹。
“....”伏璃眯起眼。不对。
这次,她也很快说了不服,慕千昙还是放过她。获得自由的那一瞬间,她也一秒都没有停留的开始嘲讽,试图用法器或拉远距离的方式躲开,宣告失败,再被抓住,依次循环。
这一抓一放,犹如猫捉老鼠。猫抓住后不吃,享受老鼠苦苦逃亡后,以为自己要获胜的希望神态,和重新掉入魔掌后的溃败绝望。整整一个上午,重复上演,乐此不疲。
裳熵和南雅音看累了,就去收拾午饭,两人合作,捡柴火,生火,铺布,热饭,一气呵成。还给慕千昙送了饭吃,唯有脸埋在泥地里的伏璃饿着,吃了一嘴泥巴。
“服吗?”
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字就鬼火冒,伏璃把头拔出来,扬着满脸泥水,大叫:“不服!你别问了!
裳熵!你师尊疯了你没看到吗!还在那吃吃吃!”
听见有人叫自己,裳熵噔噔噔跑来:“咋了?”
此刻两人的姿势也颇有意思。伏璃手肘与膝盖都撑在地上,被冰冻住,当做人形板凳,而慕千昙坐在她背上,翘着二郎腿,优雅闲适地吃东西。神情非常自然,与平日正常在餐桌吃饭也没区别。可伏璃就不同了,已黑成了小泥人,嘶哑着喊:“你看看我!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裳熵缓缓蹲下,思索片刻,看到慕千昙坐着的位置,想到自己与师尊都没有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过,不免羡慕,便道:“轮到我了吗?”
“轮...”伏璃破口大骂:“滚!姓裳的,你属狗的吗?”
裳熵起身:“师尊,你还要吃吗?”
慕千昙轻轻摇头,把用来垫食物的小方巾递还给她,伸手拍拍伏璃后颈:“再给你一次机会,服不服?”
伏璃道:“呸,我绝对不服!我绝对会杀了你!”
“杀了我?”吃饱饭后的慕千昙格外有力气,也有闲心,环顾四周道:“你打不过我,你家那位南雅音更不可能,这里有谁能帮你?裳熵?你信不信我让她对你出手,她也不会拒绝。”
想也知道,姓裳的那狗腿子只会听她师尊话,别说对她出手,就算对她自己出手,怕是都不会犹豫。伏璃喷道:“我让我娘杀了你!”
慕千昙道:“那也要你有命回去才行。”放在她后颈的手抓住她头发,微微拎起来些,让她能看清周围:“你再看看这是哪里,荒郊野岭,距离你家十万八千里。你怎么让你娘来杀我?”
到这会,伏璃才意识到,那个能给她无限安全感的家,此刻远在天边。而这次出门,她没带任何一个侍卫,没人能保护她,甚至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如果慕千昙在这把她杀死,为了给惊喜而对其隐瞒行程的母亲,根本无法帮她复仇。
她很有可能无声无息的死在一个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无人知晓!
平生第一次,伏璃感受到了恐惧。而这种情绪也迅速转化为怨恨。
瑶娥果真是妖恶,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怪不得不让她带侍卫出门,原来是安着这份心思,就不该听她的!现在着了道,可怎么办吧!
她正满心酸楚,感觉头发又被人抓紧了,上边传来那女人偏冷调的嗓音:“再问你,服不服?要是回答不服,你这头金发可留不住了。”
什么?伏璃大感吃惊。
剪头发?什么人能想出这么歹毒的法子啊?
对于一个非常爱美的人而言,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如果搁在平常,伏璃这会也该怂了。
可刚刚被威胁过,她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心中还残留着恨与惧混合的复杂情绪。
她不想在坚持了那么久后低头,可金发也是她的珍贵之物,是与她娘亲一样的血脉象征,不能轻易失去。于是,纠结难言,心都拧作一团。
盯着泥土里拼命钻洞的蚯蚓,极端痛苦后,她做出决定,还是不能认输!
“我服了,这次真服了!”
女人不吃教训,还是把她松开。刚能动弹,伏璃就弹跳而起,将头发甩到肩侧,一把握住,并挥出蛇骨鞭惊煞,用尖利一侧瞬间把头发从自己掌根处削去。
那一头漂亮的鎏金长发,从中截断,断面平直,像一片被裁下来的丝绸,静静坠地,融为一地金色。
“我自己剪了,你没法再拿这个威胁我了!”伏璃呼吸急促,呼哧带喘。
她松开手,金发飘荡回去,挨不着后背,末端最长的地方,也只到肩头:“看到了吗?我只是暂时认输,然后我就起来了,这叫什么。能屈,能伸。能屈!能伸!是该问你服不服!”
明明口中不饶人,眼中却含泪。这削掉的不是头发,而是她的心啊!
慕千昙微感意外。她本想在一次次抓铺和放生后搓掉这大小姐的脾气,没想到反而激起了反效果,且这人也比想象中的有耐性。
不过,她有的是方法。
“你过来,”她回头,冲还在震惊中的南雅音道:“就是你。”
南雅音还没能回神,就被叫去,脸色还白着,恭敬站在跟前,问道:“怎么了吗?”声音也有点哑。
慕千昙道:“跪下。”
伏璃脸色骤变,简直比剪头发时变得还厉害:“你干嘛!”
慕千昙没理她,转而看向南雅音:“让你跪下,否则我杀了你家小主人。三,二...”
“你不许跪!”伏璃大叫,就要冲过来,可脚下又升起一个冰刺门槛,拦住去路。而南雅音已低垂视线,缓慢跪下去了,膝盖就磕在那片泥地里。
脑中瞬间充血,伏璃怒极:“慕千昙,你搞什么!”
“你为何生气?”慕千昙似乎很奇怪:“她不是天天跪吗?你伏家的宴会厅,牢狱,寝殿,红亭,有她没跪过的地方吗?你都见惯了,还生什么气?”
伏璃道:“那是给我跪!这一样吗?”
慕千昙道:“有什么不一样?难道她跪的时候,我们不在场?”
伏璃张嘴就像说话,却哽住喉咙。
没错,在场。
而且仅仅来过伏家两回的人,都已经见过很多次了,更别提光明宫里其他那些上上下下的侍从,看过多少南雅音跪在她面前的样子。
慕千昙又道:“是,你能坚持,你不服输,你少宫主的尊严最值钱,可她的尊严一文不值。就算你没习惯看她跪,她也习惯被人看着跪下了,她都不在意这种事,你介意什么?”
伏璃:“我...”
平日里说的是好,只有身为少宫主的自己才有资格让南雅音跪,可她跪的时候,所有人都能看到,一定有不少人会在心里嘲笑,讽刺,看不起她。反复经历过这种事,还何谈尊严呢?
这种暴露在大众眼里的惩罚方式,也许会罚跪本身还要残酷吧。
她是惩罚,可她的本意不是如此,她只是没意识到..
伏璃控制不住目光,下意识看去。跪在地上的女人果然面不改色,甚至还用口型悄悄给她传话,说没关系,她不在意这些的。
可是...可是...
伏璃舔了舔干涩的唇:“你可是上仙,你欺负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你,你,你怎么好意思!”
慕千昙道:“你还是少宫主呢,你以权势压人,以亲人威胁,哪样不比我恶劣?”
伏璃磕磕巴巴道:“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啊,你懂吗?我和她,你是外人,与你无关。”
“嗯,你和她是一起的,”慕千昙抬手盖上了南雅音肩膀:“所以你明白了吗?你身上背负着两条命。”
伏璃瞳孔微缩。
喜欢死犟的人都不好驯,可慕千昙想一劳永逸,让她一次犯病后就不要再犯,免得进入危机四伏的封家后还要照顾她大小姐脾性。
发觉强硬方法不行,就改为柔情,而在场谁还有可能唤醒她的柔情呢,也只有南雅音了,此举果然也有效。见状,她趁热打铁,也稍微讲点道理:“我是平白无故教训你吗?”
伏璃眼里冒出泪花:“难道不是吗?我们是出来做事的,你莫名其妙就把我东西全扔了,还仗着修为高就欺负我。你比我大,你不该让着我吗?”
慕千昙伸手,先让南雅音起来,才道:“是,我们是说好出来做事,但并不意味我就成为你下人了,你搞清楚没。”
伏璃不服道:“我什么时候把你当下人了?”
慕千昙道:“那你把我当什么呢?”
“我...”伏璃顿了顿。她忽然意识到,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倒不是她胆大包天,驱使一个上仙忍让自己,而是打心眼里就惯于使唤身边人,没改过来罢了。
“有吗?”慕千昙静静看着她:“有吧。”
伏璃脸颊一鼓一鼓。
慕千昙道:“你娘亲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都出了光明宫,谁还惯着你?”
伏璃甩头,不理她。
到这步,怒气应该褪得差不多,只要再加点料,就能让她听话很多了。慕千昙起身,走到她面前,语气正式了些:“伏璃,我不是陪你出来玩的,我也没有那个义务。如果你是能负起责任的大人,如果你还想让你母亲为你骄傲,就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我们目的相同,你做我的同伴,可以共进退。但你如果把我当成你的下人,想要我事事顺着你,那就一拍两散,要不要处决你还得看我心情。”
踢开脚边的金发,伏璃扭头过来,昂首挺胸:“我是大人,我当然能担起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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