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师尊,师尊!”少女紧走几步跟上,挑了一个陷最饱满的,想递给女人,可惜被拒绝了。她只好把那个留下,看看周边的景色:“这边好多人喔,那个好像是蹴鞠,我知道的,我也会玩。”
慕千昙目不斜视,走过了好几家摊子,看见个玩围棋,这才慢了速度:“去玩那个。”
裳熵站定不动,吧唧吧唧吃甜点,像是没听见。
慕千昙无声笑笑:“去玩啊。”
裳熵老实摇头:“我不会。”
“智商洼地。”慕千昙骂完,又往前走。
这个举动其实没什么意义,她知道这孩子绝没有学过围棋,但还是要问那么一嘴,看某人吃瘪就是会让人开心。
“你喜欢聪明的人吗?”裳熵跟上,想起岛上时,和自己交流那什么雷云的师尊,可是少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所以说,难道师尊很喜欢那种聪明的?可这个应该是天生的吧。
慕千昙道:“我不喜欢人。”
裳熵道:“我不是人诶。”
“你是不是人我都不喜欢你。”
“哦。”
并肩走过数场喧嚣,少女忍不住道:“其实我挺聪明的,就是大部分时候看不出来。”
慕千昙道:“是吗,隐性的,在你这不显。”
“什么意思呀,”正被陌生词语折磨大脑,裳熵余光捕捉到极为明亮的一刹那,逐光望去,原来是河边正在表演打铁花。她顿时来劲了,拉着女人就要过去:“咱们去看那个好不好,很美丽,我相信你看了之后一定会心情特别好!”
慕千昙并不觉得看那种光污染会让人心情好,但还是去了,河边人并不多,那边清净。
大片耀眼的碎光被打上天空,撕开夜幕,带来短暂绚烂。一如烟花,竭力释放热量后,只坠落残骸。化为尘土,无声无息。
“我小时候还学过这个呢。”
“我知道啊,”慕千昙道:“之间去壶城的时候你说了,不是还被教你打铁花的朋友给扔了吗?”
“你干嘛老是揭人伤疤,我讨厌你,”裳熵生气低头,在纸包里翻了翻,捏出一个嫩粉色硬着玫瑰花纹的糕点:“我刚刚尝了,这个是最好吃的,你吃一个。”
慕千昙没有接,而是掀起衣袖,露出手腕和小臂,看到诅咒之间那块嫩红的揉按印记。虽然人就身边,可她眼前还是浮现了那张总是笑成傻瓜的脸。
那张脸,像是濒临开放的,花瓣紧紧抱的花朵,看似死寂,轻轻碰一下就呼啦炸开,一团鲜艳争先恐后顶到眼前,想不看都不行。
也像一张摊开的白纸,有几滴墨水就会刺眼得不得了,可无论怎么看,都一丝杂质都没有,总是叫慕千昙可恨的妒忌。
是了,即使事到如今,想来想去,都只是妒忌。
天真,顽强,执着,善良,所有优良的品德都是一种天赋,能够帮助她们即使身处污浊环境里,也能活在道德中,立于不败之地,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吹捧与相助。
而慕千昙不具备这类天赋,也她有的只是变质的野心,为了自由活下去,需要把无条件对自己说喜欢,全心全意无微不至对待她的徒弟,放入前进计划的踏脚石里。
献祭龙神最困难的就是控制祭品,可对她而言,这大概是最简单的一环。
她甚至连谎言都不用编造,就能让那个傻瓜走入陷阱。
她相信并坚守弱肉强食法则,也接受不择手段的获取。可明明原著里裳熵的成长就能做到两全,也不是所有人抵达高峰都伴随着背叛与杀戮。只能以最残忍的方式获得自己想要的,这不也是一种不公平吗?
摆在她面前的,根本就没有多少选择。
“你这里还是红红的,”裳熵皱眉,低头吹吹:“是我那次太用力了吗?对不起,我只想着不让你晕,不小心就过头了。给你吹吹,不疼吧。”
由着她在那吹凉风,慕千昙望着一簇簇炸开的灿烂光点。须臾,又听见少女道:“我知道你为什么难过,你肯定是想要用活骨肉治心脏吧,但是现在没有了。不过没关系,世界很大,哪有独一无二的东西呢?肯定还会有下一朵活骨肉,或者比它更好的,我可以一直陪你去找!”
“哦,不对,还是有独一无二的,你就是。”裳熵露出大白牙笑,又补充:“我也是。”
少女的脸在光芒中被镀上暖色,没心没肺。慕千昙看她:“独特不代表珍贵。”
裳熵道:“珍贵?可是,怎么谈论人的珍贵呢?如果是宝石,那么可以卖很多钱,是珍贵,但是人的话,不是每个人都不一样吗?”
“就像这街上随便一个人之于我,就是路人,算不得珍贵。但你对我而言,就是珍贵。还有我之前的那位女先生,还有还有,好多我小时候结交的朋友,他们都是珍贵的。可他们在其他人眼里,也就是路人呀。”
慕千昙再次望向那片火光:“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裳熵道:“好吧,我只是想说说我的想法,你不乐意听的话就算了。那你要吃甜品吗?”
女人又再沉默,明灭光芒描摹她的侧脸。
还以为她又要好长时间不理自己了,裳熵叹口气,把纸包折好揣怀里,准备等晚上休息时再叫她吃:“你肯定是这段时间都没犯病,才敢不好好吃饭的,等回头你胃痛...”
“裳熵。”
“啊?”忽而被叫了名字,少女愣了愣。
无数光点坠落的璀璨画幕中,慕千昙转过头,说道:“跟我去个地方吧。”
第168章 是悲伤
就算心中有再多对于被逼至绝路的愤恨,慕千昙也只经历了极为短暂的挣扎,最终还是决定要走献祭这条路,以抵达自己想要的自由。
她已经努力过采用伤害性最小的方法,只是失败了,而她的失败并非她的过错。
那么,如果要实现献祭的目的,她首先要去天下书海阁。找到那本按照原剧情来说她早就该去找,却因为要先走其他路而忽略的邪书。
那本书中记载了数个邪恶强大的阵法,龙神献祭之阵就包含其中。虽然以原剧情看,这道阵法是有部分是错误的,不去修正的话无法产生正确效果。但对于这方面知识只懂皮毛的她而言,有个框架和方向,至少能提供个参考,比从零开始研究要好多了。
不过在去这里之前,慕千昙先回了趟天虞门。
进入宗门后她直奔小山殿,想找盘掌门确认些事,进门先闻到一股熟悉的清浅檀香味,晃眼间瞧见不止一道人影。
有人先来了?
定睛望去,素雅屋宅内正坐着三个人。盘香饮坐于主位桌后,正于稀薄烟气中抬袖斟茶,身后的屏风上白鹤展翅欲飞,如她轻轻飘过来的那一眼,淡然,又不容忽视。
她对面则分别是幽怜梦与谢眉,两人都盘腿坐在同样的蒲草团上,表情姿态却是完全相反。
一个过于散漫,一手撑地,指边搁杯盏,时不时碰一下,却不喝。另一手微晃玳瑁折扇,掀起的小风抚过额发,悠哉悠哉。另一个则过于正经,凝眉肃目,身板挺直,如一块精打的黑铁,臂间搭着拂尘,背负长剑,面前中间摆放茶盏,水面平稳,还一滴未动。
三人同时望过来,慕千昙步伐顿了顿,默然,还是走进去。裳熵觉得没自己什么事,进来跟三位行了个礼,又出去院子,蹲在水池边看鱼。
“见过掌门。”走到桌前,慕千昙微微俯身。
盘香饮轻抬手,她身下便多了个一样的蒲草团,刚斟的那杯茶也浮飞到她面前:“怎么想起来找干娘了?”
提到这个称呼,幽怜梦似弯了弯眼,折扇上移遮住了唇。谢眉则轻蹙眉头,仿佛不太赞同,又有点鄙夷。
慕千昙本来不太好奇她原身与掌门之间为何以干娘干女儿相称,看她们这种不同寻常的反应,倒是有点想知道了。
不过当然,现在可不是询问的好机会。
“有点事想跟干娘确认。”
盘香饮道:“说吧,什么事。”
慕千昙端住茶盏,也盘腿坐下:“是有关于那则黑龙裂天的预言,我想看看那则预言的内容现在有没有改变。”
按照李碧鸢的话来说,她的每一个微小举动都会带来剧情线的相应偏移,哪怕只是未经实践的想法,这也是蝴蝶效应的一种。
那么她很想知道,在她已经确认要走献祭路线的前提下,那则预言是否出现了变动。
如果还是“黑龙裂天”,一丝未变,那从某个方面上来说,她的计划最终肯定还是走向失败,迎来最坏结局。但如果改变了,那条黑龙就此消失,就代表着...
“哼,”掌门还未发话,谢眉先是哼了声,不赞同道:“平日见不着人影,一出现就是为难人的提议,瑶娥上仙未免太过任性。”
这人还真是处处看她不顺眼,从之前就是这样。慕千昙抿了口茶水,这才慢悠悠看她:“上仙何时这般不懂尊卑有序,你这般插话,难道我问得不是掌门而是你?”
以她多次争吵的经验来看,对于那些个比较文明的人,或者至少是愿意表面维持文明的人,用礼仪之类的正经话来约束她们往往是事半功倍的。
这一招使在不要脸的幽怜梦身上不痛不痒,可用在格外讲礼的谢眉身上就是翻倍的有效。果然,就见谢眉向掌门俯身:“是通明多言。”
“无妨,天虞门无尊卑之分,都只是个要为仙界做事的而已,不必介怀,”盘香饮叫她起来,这才对慕道:“怎的突然想起要看预言?有了什么新发现吗?”
对于她的预言之术这种纯粹天赋的能力存在,尽管慕千昙看了很多书,还是不太了解。只是下意识觉得既然能预言一次,那后续应该就可以时刻观测具体变化了,可现在看来并不能。
并且,听谢眉说的那句话,这大概还不是个容易的事,更有可能消耗颇大,不能轻易催动。她贸然来问是不太理智的,盘香饮的询问也佐证了这点。
慕千昙轻吸一口气:“抱歉,干娘,我没什么新发现,只是这些时日我走动颇多,处处瞧不见那黑龙的影子,加之仙界动用了那么多人都遍寻不见,便有些奇怪它是否真的存在。”
盘香饮道:“你是这样想的吗?也无妨,我可以告诉你,那条龙一定存在于某个地方。至于为什么没找到,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它还是龙蛋,经过多手,如今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第二,它已经孵化,且产生了意识,也知道有人再找它,所以躲藏起来。”
“无论是哪种,都不是那么轻易能找到的,但不必着急。就算它未来有毁天灭地之能,也需要一步步发育,我们还有时间。”
本来也只是找个理由搪塞,并不是真心怀疑,慕千昙也就顺着应了:“我明白。”
可下一秒,四人之间的半空中,忽而从无到有翻出一朵黑云,像是自时空某处缝隙呲出来,眨眼就占据半间屋子,雷打雨落,山呼海啸。
云层涌动间,传出一声声凄厉龙吟,接着就见那山脉般的漆黑巨龙自缓慢穿梭于云中,仿佛搅动天地的恐怖神祇,不断喷出烈焰,试图撕裂天幕。
去年只在集议殿内远远看了眼预言内容,对于那时主要注意力在周边人群的慕千昙来说,不算很震撼。
可如今,这预言以如此具象化的方式发生在她眼前,精细到似乎都能闻到气味,也确确实实看到了地面上被烧焦的人们与陨落的众仙,仿佛置身其中,一同被那条孽龙毁灭。
她仰头望着,耳边回荡龙吟,第一次真正切身感受到身边那个傻不愣登的缺心眼小孩,未来有可能成长到何种令众生畏惧的存在。
就这么一个闪念,她想到别处,再凝神望去时,却看到黑龙已探出云层,正对着她的方向,低下了头颅。那双始终如宝石般剔透的晶蓝色眼眸,似隔着许多未知的时光与她对望。
缥缈檀香中,慕千昙微微发怔。
如果她从不知道那条龙是裳熵,大概永远都不会揣摩一条孽龙在想什么。可她知道,也明白那副威严外表下的主人,至今还只是个爱玩爱闹的少女,她就不免多想了些,想那双眼中所表达的情绪。
长久相处让她对这大傻龙过于了解,几乎不用解读,部分情感自然而然流到她心中。
不是毁灭欲望,也不是践踏天地的痛快,没有愤恨,甚至没有报复后的快乐,而是某种失去一切后无可奈何的发泄。
是悲伤。
那样庞大的巨兽,手握灭世之力,已经成为世间唯一的神,抵达旁人永世都不可及的顶端,为何还要露出这种神情呢?
像是还没长大一样。
忽而感受到被某股目光注视,慕千昙回眸,就见大门处露出少女的半张脸,正嚼嚼嚼不知道又在吃什么。
她似乎是听见龙吟,以为屋子里跑进了妖兽,这才来看看,发现女人注意到自己,便挥挥手,做了个口型。
慕千昙看懂了,那是四个字,我保护你。
她简直想笑,这满屋子哪个人现在不能吊打她,本事没多少,倒是天天放大话。
她也做了个口型:滚。
裳熵用手捏着眼皮,把眼睛放大了,确认天花板上那玩意就是个假的影子,这才滚了。
指尖一下下点着茶水,幽怜梦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挪动,眼中笑意晕染。
盘香饮道:“这是今年重新推测的预言,与去年几乎没有变化,距今也不过两三个月,不新,也不算旧。你想更直观看到的话,不妨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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