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慕千昙道:“先休息,雨停还要赶路。”
白天还要继续往前,晚上不睡也会影响精力,这场雨下的倒也及时。
裳熵嘟嘟囔囔:“不愿意夸我聪明,小气。不给我用金子,小气。不说好听的话,小气。”
她的声音非常小,基本上连最近的慕千昙都听不见,但只要见她张嘴就知道没好事,估计又在念叨什么:“要说就大声点说,我揍你也能用很大力,现在不尽兴。”
裳熵翻了身,又翻身,坐立不安,背上长刺般躺也躺不安宁,终于忍不住一骨碌坐起来,铿锵道:“我就是想要你夸....”
咵嚓一声,天地苍白,雷雨倏而变大,冲刷着屋顶,哗啦啦淹没了所有声音。
裳熵不信邪,再次大喊:“我要...”
又是几声响雷,要把耳膜震破,她的声音被完全遮盖,只有口型还在徒劳运转。
雷声消歇后,裳熵死死抿住唇,脸颊鼓起,气成了河豚,冲出屋子对天大骂:“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最讨厌你!别叫了!”
继棒打沼泽后还有赤。身大骂上天,慕千昙已见怪不怪了,看向再次拍手叫好的小雷,发现她手腕间缠绕着的红蛇,那只她挺长时间没见的红绸。
她尾巴已经接上了,套着一圈环,打着细钉,还能动弹,估计没之前用的利索,但好在没有废掉,失掉了一条蛇的尊严。
察觉到女人目光,红绸立即瑟瑟发抖,努力往小雷怀里钻。
自从那日断尾之事后,裳熵把她藏得很好,只要女人在场,基本不会让她看见。可现在还是引起了她注意,这可怕的会烤蛇吃的女人,那是什么眼神?这段时间自己什么也没做啊!
就在一个打量的目光,一个竭力躲避的身影之间,裳熵回来了,往地上一趴,像是枯干的生命,一条上岸的死鱼,一片飘零的落叶,一团融化的雪水。
慕千昙道:“你是睡了还是死了。”
裳熵道:“死了。”
良久,她呜呜哭道:“好讨厌。”
“....”慕千昙默然,微微斜着身子,从旁边瞧她,这是真哭了?
不会吧。
裳熵像是脑后长眼,突然抬头看她。慕千昙即刻恢复靠墙姿势,方才惊鸿一瞥中,好像看见她眼眶是有点红,但是没掉眼泪,真会装。
“别瞎折腾了,明天还要赶路。”慕千昙扶着墙面躺下,挥手将门也封住,只留下几个供给呼吸和火烧的孔,以防止半夜野兽进门。
裳熵揉揉眼睛,像是放弃了,湿哒哒的哦了声,蜷成一团在火堆边睡了。
火焰将暖光打在墙上,仿佛一群不断跳舞的精灵。慕千昙看着那些影子,忽而开口道:“你...生火生的还不错。”
“啥?”裳熵弹起头。
“没事,”慕千昙闭上眼:“睡吧。”
第144章 噩梦
她觉得方才自己脑袋是抽筋了,突然犯了毛病,才会说出那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完后便闭了嘴,自己也不忍回想,试图就此揭过。
然而,一向对她所有动静都密切关注的裳熵,清清楚楚把那句话听到耳朵里了。
原本掉进泥沼被深深埋住的心,即刻鼓动起强壮的心壁,跳起八丈高,抖擞着精神释放阳光。裳熵脑中一片大亮,她迅速爬过来,把脸凑近女人后脑勺,颤声道:“师尊,你再说一遍吧。”
那声音抖成一团,明显压着情绪,将炸不炸的。变了形的兴奋挤在纤细声线中,都有点不像她了。
慕千昙怀抱双臂,眉头抽了抽,后悔之情油然而生。
她真是嘴贱。
就算还隔着点距离,都能感受到后方那具少女躯体的炽热,在潮湿微寒的夜里,这种热量其实不那么让人讨厌,但她还是不习惯有人靠近,便冷道:“赶紧滚。”
被拒绝了,没关系,裳熵觉得自己态度还不够好,便深呼吸一口气,盘腿坐下,两手按在胸前,郑重道:“请您再说一遍,猫官已准备好一颗虔诚的心,静候您的天籁之音。”
“...”
每次都是在有所求时才会用“您”,这会甚至还说了两句文绉绉的,就为了听一句生火生得好?
什么毛病。
“我数三声,不滚就刺穿你脑袋,”慕千昙动用警告驱逐大法,同时她面前的墙壁上也突出几道冰刺,随着她倒数而变长:“三,二,一...”
数到最后一个极限数字时,背后传来啪嗒远离的脚步声,少女恋恋不舍地跑远。
冰刺收回墙面,慕千昙略微放松了身体。
虽然被打断了很多回,但其实每一次,她都听到了。
况且早就说了一万次,那大傻龙表情完全藏不住事,爱憎过于分明,渴求也明白写在眼里,有没有把话讲完整,根本就不重要,早就看出来了。
不过,执拗到会多次咬向毒蛇的人,恐怕心里就是会觉得,没说完的话不够完美吧,所以才气成那傻样。本来就不聪明,折腾的越发神经。
小雷在刚封屋时就睡下,趴在地上流口水。火烧木柴发出细微爆裂声,在并不算宽敞的屋子角落里空响着。雨滴不停歇敲击着屋顶,沉闷雷声滚滚,偶尔会有狼嚎自远方传来,混在小雷的呼噜里。
这样的背景音下,她听见少女抚摸过冰面,缓慢躺下去的声响。
慕千昙睁开眼。
第七道雷声后,她听见那少女小声道:“我不讨厌雷电,也不讨厌那个大妖怪,更不讨厌你了。谢谢你夸我,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晚安。”
慕千昙没有回应,心道:尽说些没用的废话。
火光跳跃着,于墙面上闪动,晃来晃去,影子逐渐叠在一起。长久盯着融乱的光影,让她的思绪随着困意渐渐飘飞,迷迷糊糊想着些乱七八糟的。
火的光芒算是火的影子吗?
火的影子也有温度吗?
那点温度可以融化冰墙吗?
恐怕是不行的吧...
昏昏沉沉间,她仿佛坠入了铺满柔絮的空间内,不知何处吹来的冷风使她不得不睁开眼。
远处是浓墨般的漆黑,她面前立着房间的切面,装修极其奢华,水晶灯折射出彩虹的碎影。房屋中间摆着架漆面光滑的钢琴,十七八岁穿着小西装的少女坐在琴前,敲出几个不和谐的杂音。
“唉。”少女叹了口气。
慕千昙站在房间之前,茫然愣了会,环顾四周,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冷风就从那里吹过来。
她回过头,垂眸望去,脚尖前画着一条泾渭分明的分割线,线外就是那个漂亮的房间。
“诶?姐姐你回来啦!”少女惊叫着,无比开心的奔来,站在了线外:“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和我说?”
慕千昙抬头看着她的脸,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是她许久未见的妹妹。
最后一次见面时,她就穿着这件衣服,小西装,粉灰色领带,别着一枚糖果胸针,充满了少女的天真无邪,与隐藏在细节的调皮吵闹。
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她呢,不应该...
啊,明白了,这是在梦里吧。
她这段时间都没做噩梦,差点把这事忘记了。
“嗯,刚回来。”慕千昙轻笑:“你领子又歪了。”
想要帮她整理整理,可手掌刚伸到一半就被拦住,仿佛现在面对面的两人之间,有一道透明墙壁阻挡着似的。
她又低头看着那道线,颜色极深,吸着人目光,仿佛要坠进去。
“没有吧,我刚刚才整理过的,”少女仰起头,对着镜子调整衣领,又转头看她,笑嘻嘻道:“话说,那么久没见面,你想我没?梦到我吗?看了我几次照片?”
慕千昙道:“没想,没梦,没看。”
少女道:“说谎!”
“好吧,梦倒是梦到了,不过,”慕千昙故意卖了个关子,在少女忍不住撒娇时才道:“我的梦把你美化太过了,每次你出现都是那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其实你最喜欢调皮掏蛋,骂人也最难听。”
少女大笑道:“哈哈哈所以你就是太爱我了吧!”
慕千昙也笑:“滚,别嘚瑟。”
少女却依然笑个不停,捂着肚子,弯下腰,肩膀始终在抖,脸颊越来越红,像是喘不过气。
无人在弹奏钢琴,琴键却在自动下压,传出了一道空灵乐曲,与少女断断续续窒息般的干涸笑声交织,在半面房间与黑暗中回荡着。
“哈哈哈,哈哈,如果...如果你那么爱我,为什么还要伤害我呢。”少女的笑音仿佛坏掉的乐器盒,越到后面越发扭曲,钢琴却愈急,杂乱的音符如大雨。
慕千昙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我和她相依为命好几年,没有她我早就死了,我没法离开她。我没告诉过你吗?我是不是说过我以后要把她也接来生活?你也答应了的!可你都干了什么?”
“你不是很能忍吗?就让她捅你几刀又怎样,你那么顽强,你又不是受不了,一定要闹到鱼死网破的局面吗?你就不能吃点亏吗?”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
她的声音只剩下恨意,那话语中的冷与背后冷风何其相似。慕千昙听到脚下地面开裂的声音,她动了动喉咙,再往下看。
这才发现恒固在两人之间的,不是一条线,而是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少女癫狂版疯骂许久,宣泄恨意,最后,她抬起赤红的双目,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杀人犯。”
脚下倏而踩空,慕千昙周身笼着强烈的失重感。她于坠落中望着远去的少女,在触底时突然睁开眼,冰层屋顶在眼前微微旋转。
她的呼吸几乎停滞,憋闷到胸腔发胀时才意识到,立即用力压下胸口,恢复了气息。
颈间额头都出了层冷汗,领口衣料濡湿一线,她抬手遮在眼前,久久没动。
维持这个姿势良久,她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少女试探性叫了声:“师尊?”
慕千昙放下手,撑着冰面坐起来:“嗯。”
见她醒了,裳熵开心道:“外面雨停了,我找了好多蘑菇,咱们可以吃。”
梦里少女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慕千昙默然不动,好半天才用指尖拭了下脖颈,掀起略含迷蒙的眼眸:“说什么?”
裳熵没有重复方才的话,而是笃定道:“你做噩梦了?”
慕千昙道:“没有。”
裳熵道:“你做了,想要听我说两个笑话吗?”
“滚。”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给她讲过的那两个,不知道谁给她的信心还想传播给讲述者。
脱离梦境后往往需要几息来调整精神,这个过程并不好受,不过在彻底摆脱后也就能全然不受影响了。慕千昙有这方面经验,所以只想安安静静的坐会,刚要赶人出门,突然发现门已经不见了。
她愣了会,才道:“你把冰门打碎了吗?”
她临睡前明明把门封上了,如今却大敞着,能看见外面艳阳高照的林子。而依照裳熵的实力,想要把门轰破,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早就该把她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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