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所以,到现在,”伏璃转头望着对面两人:“你们还觉得我做错了吗?”
秦河不发一语,把烤盘上烧焦的肉夹下来,调小火焰。裳熵抱着双膝沉默半晌,摇头道:“可是她跟着你那么久,也没伤害过你。”
伏璃道:“哼,动机就不纯的人,难道就因为她没动手我就要感激她?没伤害我只是因为时机不对,或者觉得骗不到我,但若是她真想做,我还真就没命活到今天了。”
听见此话,南雅音小小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争辩。然而愤怒时的伏璃什么都不想听,反手用更大力道按住。
腕上疼得钻心,怕是又要骨折了。
余光瞥见南雅音越来越差的脸色,裳熵徒手抓住所有生肉熟肉放入口中吃掉,拍拍肚子向女人道:“你能再帮我拿点肉吗?”
伏璃松了手:“烤肉烤肉,你这样吃还有什么意思。”
裳熵叫道:“我饿了啊,我好久没吃饭了。”
伏璃怀疑:“多久?”
裳熵道:“足足有半天了。”
南雅音握住受伤的那只手腕,向几人鞠了一躬,一瘸一拐走入风雪中,去拿新鲜肉过来。裳熵瞄着那道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才回过头来,忽而说道:“就算你现在认为她罪无可恕了,可你人生中的那些重要时刻,她还是都没错过。”
伏璃微怔:“什么?”
她问完也如醍醐灌顶般想透了一件事,以方便惩罚为理由带南雅音出现在各种场合,但也侧面让她继续见证了自己的人生,第一次为喜欢的上仙烤肉,第一次与朋友共斩邪魔,第一次义结金兰,做这些事时,南雅音都在场。
这是她下意识的行为吗?是想要她看到那些吗?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我还有点好奇诶,你五岁之前都去哪了?”
伏璃回过神:“不知道,我没有以前的记忆。”
接她回家的是母亲,但伏郁珠没有告诉过她五岁之前她都生活在哪里,根植在她心中的怨气亦不知来源,就算刻意去问也得不到答案。她对自己的身世也一样好奇,却无从查起。
裳熵挠挠头:“好奇怪呀,头一回听说这种事。”
就算记忆开始的晚,也不该一点都没有的断档般失忆,难道是有人故意抹去了?
光是想到这里又要头疼了,裳熵不再费脑子思考,转而问着:“那伏弛说了啥,让你那么生气啊。”
粉碎美好表象的就只是伏弛酒后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事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呢?方才伏璃只是一嘴带过,没有细说,可裳熵直觉这里会有些很有意思的点,便开口问起。
谁知,伏璃瞬间红了脸,叫嚷道:“知道这么个情况不就行了!问那么多干嘛!”
裳熵道:“我就是好奇嘛,你为什么生气啊。”
慕千昙心道:真是蠢龙,还能有什么事呢?随便猜都知道,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干出又窘迫又丢人的事,那极有可能是尿床之类。
如果会真的,放在一个五六岁小女孩身上其实也不算什么,但伏璃这厮自尊心太强了,外加说话的是最讨厌的白头疯,才会那么发疯。另外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从小陪在身边的人居然是这种来头,生气倒也正常。
两人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秦河及时做了个停下手势,等她们安静,才轻声道:“该我了。”
伏璃想起不久前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心虚了一些,抿了口酒。
秦河则是双手重叠搁在身前,默然半晌后,徐徐道出她的秘密:“我满怀信心的下山,没能查出和我姐姐有关的任何一丁点消息,我白走了一趟,却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自欺欺人,辜负了无条件信任我的师尊,也辜负了姐姐。”
她眼中倒映着火光,却显出几分水迹:“若是没有姐姐,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她总是能保护我,可我却连查出害死她的真正凶手都做不到,还如何做到复仇呢?”
伸手小心翼翼摘掉耳朵靠上方的那枚银铃,将之搁在手心,秦河脸颊多了两条湿痕,一朵朵泪花打在小小银铃上。她低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收拢五指握紧银铃。廊下一时间无人说话。
良久,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慕千昙撑着膝盖站起,将大氅拢紧些:“秦河,你跟我来。”
第125章 师尊喝醉了?
她这么突然一叫,几人都不知她目的,皆愣了愣。
秦河抬眸望她,恰有泪水盈满眼眶,视野朦胧,她恍惚间看见女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着。那道纤长玉立的身影,心里明明白白知道是谁,可还是从她身上看到点姐姐的影子。
其实潜意识不想听这女人的话,可不知为何,她那棵仿佛在林中迷路的小鹿般茫然的心,忽而找到了方向,竟鬼使神差站起跟在女人身侧。
伏璃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
外界传闻她多少听过些,知道她们间有点复杂,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但无论是秦河还是慕千昙都还算是体面人,不至于在这里爆发矛盾,对彼此动手。要去其他地方,应当只是为了说点私密话。
想到这些,她便没动身子,也没插话。裳熵倒是也想跟上,被慕千昙压住头顶按下去:“你别动,老实呆着。”
头上还顶着那只手,裳熵忧心忡忡:“你们不要吵架。”
以往许多不愉快的回忆蹦出来,她实在害怕再体会那种为难的心情。
见她蠢蠢欲动,慕千昙手上加力,又把她往下按,像是要把她塞进地里:“闭嘴,坐好。”
就算梗着脖子极力抵抗,最后担心将人惹毛,裳熵还是听话不动了。
把人稳稳按住,慕千昙扫了眼走廊尽头。那里远离火炉,几乎没有多少照明,距离此处也足够远,适合说点话而不被人听到,便领着小女孩走过去。
久无人至,尽头处的栏杆结上一层寒冰,金色建筑也被月色修饰的冰冷苍白。两边围栏外雪花翻飞,构成白茫茫的天地。
吐出一口白雾,呼吸间都带着冷气。慕千昙没耽搁太久,想好了怎么说,回眸打量着少女止不住泪水的脸,轻笑道:“小心待会脸冻上了。”
这是句她不太会开的玩笑话,说出来时经历了心理斗争,但秦河并没有被逗笑,依然低着头流泪,双手则握捧着那枚银铃,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慕千昙微微抿唇,也没介意她不给回应,抬手以掌心盖托住少女手背,另一手握住她手指,剥洋葱般一根根掰开,口中问着:“你是和姐姐相依为命吗?”
泪水掉得更凶了,秦河抽噎着点头。本想把手抽回,可女人察觉她动作,便握得更紧了些。
约莫是心头太难过,她再也没有力量和心情对抗,由着慕千昙去了。很快手指全部被掰开,露出掌心那枚精致的小银铃。
“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也懂这种感觉。”将小银铃捏起,慕千昙找到少女耳上对应的洞眼,对准之后小心穿上。
“我也...我曾经也有个妹妹,我和她也是相依为命,只有彼此。日子挺糟糕的,不过还算能忍受,平平静静,原本还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过。但某一天,我突然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种话,像是把自己剖开似的,她也有着些微陌生与不适感,说了上句下句就不知该怎么接上,又不好说一半就走,只能盯着手下那枚银铃,似讲述又似自言自语。
“是很突然的离开,连句告别都没机会说,并且我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那么长时间过去,我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又是如何看待我的离去。但作为姐姐,我都不想她因为我而黯然神伤,痛苦不堪。无论我是因为什么而消失不见,我都希望她能放下我,自己好好生活。”
银铃佩戴好后,与下方的另一只共同叮铃响动,粼粼如蝴蝶振翅,也如她们姐妹俩结伴前行的前半生。
手指轻触几下,慕千昙默默盯了会,目光挪回少女面上,问道:“你能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话里话外意思相当明确了,无非是放下仇恨这种老话,她最多也只能说到这了。
秦河渐渐停止哭泣,脸上满是亮晶晶的泪痕。她沉默良久,低声道:“瑶娥上仙没有妹妹,只有弟弟。”
听她这句话,显然透漏了一个信息,那就是秦河知道瑶娥上仙的家庭是什么构成。
这并不奇怪,原主会对秦霜有那么大的依赖,必然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该知道的都会知道。而秦河还说得那么笃定,仿佛亲眼看到一样,很有可能就是她们姐妹俩把原主从家中领出来,走入了天虞门修行。
原主大抵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半妖身份,所以白瞳的存在就被隐瞒了,在秦河眼中,就只有一位慕千昙还不知道的弟弟。
自己方才说的那些,对她而言可能就相当于谎言吧。
“你师尊应当和你说过吧,我失忆过,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可能是我记错了...”慕千昙说到这里顿住,半天没后续。
原本是看不下去这小姑娘伤心,才想要说点什么,但显然安慰这件事不适合她。
况且,何必与这小孩多说呢?原著里秦河可是弄死瑶娥上仙的另一大主力,若是她人生中难得一次的好心帮忙最后换来不好的结果,那就太悲催了。
还是别管了。
慕千昙想拔腿就走,刚抬脚就卡住了,没能走开。
风雪簌簌而下,压在檐上,藏在山间,无处不在。
少顷,她轻蹙眉头,再次叹了口气。
摘下身后那把锈铁长剑,端在手中,慕千昙打量着上方的锈迹:“虽然我不记得,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害死你姐姐的人不是我。”
如果猜测没错,宁愿放弃成神机会也要复活秦霜,只是提到那个名字就会心痛到绝望的瑶娥上仙,不可能是传闻中那个以秦霜之命以保自身完全的忘恩负义者,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所以她敢说这种确定的话。
那把剑极轻地战栗着,似能感受到剑中那片残魂的挣扎与哀嚎。慕千昙握紧剑柄,抬眸道:“你拿着这个吧,或许未来有一天,某个人想开了,愿意开口,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在这之前...”慕千昙轻声道:“不要再去憎恨谁来消磨自己了,努力修行吧,确保你在未来该拔剑的时候,已经修出了能拔剑的实力,否则后悔将无穷无尽。”
把原主的残魂交出去无疑是一项风险举动,但慕千昙一方面觉得瑶娥上仙大概没那么快过去心中那个坎,另一方面是离开光明宫后,她就会去寻找灵药治疗心脏,而后远走高飞。
等秦河发现瑶娥壳子里其实是另一个人后,她早就不知道去哪里自在了。
眼前这把剑平平无奇,还覆盖着一层厚重密实的铁锈,就算拿来拿当拄棍都会太脆,为何女人会把它放在身边,此刻又送给了自己呢?
那段话还在胸中回荡,秦河把脸擦干净,看了看剑,又抬头看了看女人,虽心有疑惑,但还是恭恭敬敬双手把剑接住,哭哑的嗓音还沙沙的:“多谢上仙。”
既是长辈赠与的东西,就算不懂用途也会好好收下,秦河把剑挂在另一边腰间,这下她手里共有三把剑了,这又好笑又心酸的场景让她再次鼻头一酸,但没有眼泪流出。
她已经意识到方才的行为有些不妥,忍住泪意,躬身道:“抱歉,上仙,我失态了。”
“没事。”慕千昙感觉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迟来的尴尬席卷上来,她挥挥手:“行了,回去吧,吃你们的饭去。”
瞥见秦河肩膀在微微颤抖,还以为她是冷,慕千昙把就要离开的人叫住,脱下大氅披在少女肩头,拍拍她脊背:“回去...”
刚吐出两个字又刹闸,她余光瞥见储物袋,倏而想起一件被遗忘到角落里的事。她欠这孩子亲师尊的钱还没还!
一把扯开储物袋,果然在钱堆里看见那枚小小的碎花钱袋。
慕千昙怔住了,她发誓自己绝没有贪图这一点小钱和坑抢江舟摇的意思,纯粹是挣太多钱开心到忘记了。可这话怎么好跟人解释?别人会信吗?
一想到下午江舟摇等着她还钱,到最后关头却亲眼看着她把钱袋全装进口袋的画面,就觉得要尴尬到原地升天了。那时江舟摇心里想着的恐怕是瑶娥不可原谅的罪状再加一条,抢劫且欠钱不还吧。
“....”但凡是抢了裳熵的钱,她都不会那么羞耻。
不过,也亏得江舟摇能沉住气。
把小碎花钱袋拿出,慕千昙尽量保持面上平静:“这个钱帮我转交给你师尊,还有...”
目光从少女肩头错开,遥遥看见蹲在火炉边担忧望向这边的裳熵,她拨了几下袋中钱财:“我那个蠢徒弟欠了你多少钱?算一下吧。”
秦河接过钱袋,听见此问,许是想起了裳熵借钱都买了些啥,先是不自在的脸红,接着摇头道:“不用了,我没打算让她还...”一句话没说完,手里被塞了几锭银子。
慕千昙收起储物袋:“多的你留着自己花吧。”
垂眸看了那些钱好一会,秦河把它们连带着碎花小钱袋都收好,毕恭毕敬鞠躬道:“多谢上仙。”
“去吃饭吧。”
维持着弯腰姿势好一会,秦河才站直,转身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脱下大氅递还:“这个还是给您吧。”
慕千昙又说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话:“嫌弃我啊。”
“没,”秦河迅速否认,低下头颤抖着睫毛,片刻后才抬眸道:“您身体不好,比我更需要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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