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 第25章

作者:洗尘的细雨 标签: 推理悬疑

  “不知道考得怎么样?”忐忑不安啊。

  还是邹秋菊有先见之明,她提议邹清荷这段日子住在学校:“不要受任何外界影响,只想着考试就好了。”她当时的目光让柳下溪有些坐立不安,那女子有一双深潭似的眸子。比起单纯的李果,涉世不深的邹清荷来,更有内涵。面对她,柳下溪总觉得无形之间有种压力感,好像自己那不光彩的欲望被她看穿了似的。

  柳下溪能忍到现在没对邹清荷出手,是因为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期限:等邹清荷高考结束。

  今天就是最后的约定之日。他是兴奋的,对今夜的兴奋,期待着冲破清清纯纯的柏拉图之爱,回归正常凡人的灵与欲的结合。

  他的本质还是重官能享受的。曾经有情人说他是“闷骚的,好色的男子”。

  太阳真大!柏油路上的雾气炙伤了被裤子笼罩的小腿,难闻的味儿钻进鼻孔。他从车库里推出车来,自从去年陈建军的那件案子,小季开车,李喜香跳车成了植物人后,小季就不肯开车了,有驾照的柳下溪接下了他开车的工作。

  上班是清闲,李果又请假了,听说邹秋菊怀孕了,那个准爸爸的高兴劲儿啊,傻帽一个。

  柳下溪不想戴安全帽,闷着太热了。引擎发动的声音是他所爱,调油门,挂挡,启动!

  “小柳!”有人在呼唤。

  “幸好,还没有出门!有人找。”同事大声喊他,他熄了火,有些诧异:有人找他?真是难得。

  会客室里,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一惊,然后笑了起来:“季佳?”

  二年不见,季佳成熟多了,还留了络腮胡。他正与同事小季在聊天,看样子他们是熟悉的。柳下溪记起自己当初顶的就是季佳的名额,季佳分配来这里,想必就是因为有熟人的原故,这熟人莫不就是这位小季?季时雨。这名字容易让人想起《水浒》里的好汉,常被队友取笑。柳下溪与他关系一般,季时雨跟李果不同,李果是纯粹的单纯,而季时雨却有着市侩的狡猾。柳下溪不喜欢这类人,便与他保持着见面打打招呼的冷淡交情。

  “时雨是我远房堂兄。”季佳笑着说。

  季佳是柳下溪的同窗好友,他的出现仿佛是连接柳下溪的现在与已经抛弃了的过去之间的轨道。

  “气色不错,一点也不像自我流放的人。”季佳替他留在了繁华的都市,那里看来并不适合他,那张脸昔日葱嫩的少年脸上有了刀削般的坚硬。

  “吃饭了没?”心里有许多话,出口的却偏是句俗俗的民生话题。

  “等着你请呢。”季佳笑,他依旧爱笑啊,但这笑却有了沧桑与孤寂,他的心怕是还留在92年的那个春天吧?始终觉得对他有份亏欠感。

  “多久的假期?”身边多了位季时雨,相处就不会显得沉郁了。

  “一个星期,路上已经用掉二天了,真遥远!”季佳笑容渐隐。“你都不打算回北京了么?”

  柳下溪笑着耸耸肩:“也不是,也许很快就回去一趟也说不定。”

  这次季佳发自真心的笑了:“是么,那就好。”突然话锋一转,“15届世界杯你没看吧,我有录哦,巴西队夺冠了,罗马里奥成为金球奖得主,精彩极了。”昔日他们都是足球狂热分子,已经有二年没有碰过足球了。在这里,高中生们根本就不踢足球,最多是打打乒乓球、羽毛球、排球,连篮球也很少玩的。至少邹清荷是不会的,网球他们听都没有听过。高中生们把全部心力都投在高考上,真是惊人的文化隔断,他们的认知就是:考上大学=有出息=铁饭碗。

  “在想什么?”季佳亲昵地拍着他的后背,他一米七四,比柳下溪矮了不少,甚至比已经一米七六还在长个儿的邹清荷还要矮些,不知道没有见面的日子里,他有没有继续在长个儿?

  “在想,这里的饭菜合不合你的口味。”柳下溪淡淡一笑,说到哪家的馆子味道最好,季时雨比他更懂。

  “我是能吃辣的。”季佳横了他一眼,知道他已经不会和以前一样,把自己的心事随意吐露,心,果然封了起来。

  一直保持沉默的季时雨开口了:“说到吃的,还是我这地头蛇清楚,开车去。”

  这人居然也懂得诙谐!

  三人走入烈日下,汗如雨下,季佳站住:“行李要不要拿?”

  “得,先放着。”柳下溪敲了他一拳。真热!不知道清荷在考场会不会中暑?

  “打算住在哪儿?要住旅馆么?”季时雨问,他们进了一家临水的饭馆。

  “当然是住下溪那里。”季佳蹿到镶在墙壁上的风扇对面,对着风扇享受人造热风,剩下的两人只能享受他的汗臭味儿,这厢房,老板也太小气,才有一台壁扇。

  “老板,再来一个台扇!”季时雨大声嚷道,这本地方的人,嗓门比较大,声音特别脆。季佳虽然与他是亲戚,却也不是十分熟悉,被这嗓音吓了一跳。“中气真足!”吹了会儿才安静地坐下来。个性还是没变,柳下溪笑了。

  “这么热的天还吃这么辣?”看着菜名儿就觉得受不了。

  “怕什么?吃完了有冰吃,一热一冰,人间极至的享受。”

  “去,用不着折腾自己的肠胃。”

  柳下溪看表,快十一点了,今天只剩下上午一科,要出考场了。“我去接一个人过来。”他站起来,抱歉地笑了笑。

  “他这是?”季佳颇为不解地问季时雨。

  “他有位忘年交,今天应该是高考的最后一天吧,估计他开车出去就是要去学校接他吧。”季时雨先沏了杯凉茶,一口气灌下去,“活过来了。”他咂舌。

  “哦?”季佳八卦地伸长脖子,同窗几年,他自然知道柳下溪的性向。

  “同事李果的小舅子。”季时雨跟季佳通过几次信,见过几次面,多少了解他的性。一个男人那么八卦干什么!

  “长得怎样?”季佳继续问。

  “等会就见到了,想吃什么?点菜吧。”

  第32章 记忆的铁轨-02

  真是美丽啊!到处是盛开的荷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种胜境虽然去年已经见过,可今年见到依旧迷醉。

  校门口,邹清荷提着行李在等了,肩上还扛着几枝怒放的荷花!这孩子从哪里折来的?见到他,邹清荷咧嘴笑:“还以为你会等我呢。”

  “抱歉,有位远方的客人到了。”把行李放在空座上,车子载了邹清荷飞奔起来,“考得怎么样?”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去了,刚刚轻松,就不要问我考得如何了,我可不想去对答案,连饭也吃不下。我呀,总是考完一科就把考试的题目与答案全忘光,不然会影响下场考试的。嘿嘿,反正又没有后悔的,想也是白想,答案就在那里存在呢,这就是万物不受人影响的自然规律啊。”

  “我才问了你一下,引得你这么多话。”柳下溪诈恼道,“这么久不见,也不见想我,问候一句会死啊。”

  “那可对不起呀,我不能分心想你的。”邹清荷嘿嘿直笑,一点也不在意。“难得你会发牢骚,这才显得没那么老气横秋,这样才可以调节新陈代谢,不会容易未老先衰。”

  柳下溪空出只手来,敲他的脑袋:“怎么就油腔滑调了。”

  邹清荷卖乖地吐舌条:“突然觉得,少了几十公斤的膘肉,一身轻飘飘的。”

  “紧张过度后的突然放松。”柳下溪高兴地笑了。看来应该是发挥的不错,没有愁眉苦脸就是好现象。

  “莲花童子?”季佳小惊大怪,看着走进来,手上拿着五六枝荷花的邹清荷。邹清荷有点不好意思,脸便红了。

  “考试完了?”季时雨笑着问,真快!四十分钟居然能来回。

  “嗯,季大哥。”邹清荷把荷花先用水养起来,这才坐到桌边,菜上了一道醉鸡,还没动,显然在等他们。柳下溪洗了手才进来,见季佳用特别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把头垂下去的邹清荷,以为他在欺负人,便过去敲他的头。

  “痛!干什么呀你。”季佳抱着头怪叫。

  邹清荷飞快地抬起眼眸,看得出季佳跟柳下溪感情很好。“我警校同学季佳,好朋友与死党。”偏生不给季佳介绍邹清荷!有时柳下溪也是有坏心眼的。

  过去的朋友啊,邹清荷有些在意,他也暗中猜测过柳下溪来这里的理由,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能使他离开北京来这么偏僻的乡村。

  但绝不是没有理由。

  “本来分配到这里的是季佳。”季时雨在那两个人出去找厕所时突然对邹清荷道。

  “噫?北京警校毕业会分配到这里来么?”邹清荷挑眉,他跟季时雨不熟,有点交浅言深了,虽然知道他跟季佳有血缘关系。

  “正常来说是不会,不过季佳他从初中起就在北京念书,因为没有户口,只得回本省来参加考试,他报了北京的警校,考上的时候他家人非常高兴,认为可以留在北京工作,还请了酒席呢,临到毕业却被分配到原籍本省。不过,省城没有熟人,没地方肯接收。正巧,我们这儿缺人,就把他的档案调来了。但柳下溪突然跟他换了档案,来的就是他了。季佳如愿地留在北京工作了,堂叔父还高兴得直夸他呢。”

  很有些在意了,这种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交换,一般交情恐怕是做不到的。那么是浓厚的……跟他邹清荷没有关联的过去里的故事么?非常在意了。

  一旦在意,心里就留下阴影了。

  看着那两人,柳下溪性情较为淡漠,与人总保持一定距离。可是,这两人之间的挤眉弄眼看起来就非常暧昧了。

  邹清荷不喜欢季佳,不喜欢他的理由可以列举许多,比如说:看着他就不顺眼。

  邹清荷的行李很多,手上提着,肩上扛着,背上背着,而季佳只推着一只风骚的红色小旅行包,甚至不主动帮邹清荷拿一下手上被众多行李挤得变形的荷花。柳下溪与季时雨吃饭的时候被电话叫走了,好像是省里来人视察基层人员的工作之类。

  这么热的天,邹清荷的形象很惨。

  没心没肺的季佳看着他汗如雨下的样子。居然“扑哧”笑了:“小鬼,你这是逃难的行头么?”

  这,深深地打击了邹清荷的自尊,自己的模样的确很难看:洗脸的瓷盆、铁水桶、被子、热水瓶、饭盒与水杯,还有一大堆扎在一起的书与资料。

  季佳笑归笑,最终还是帮他提了那沉甸甸的铁水桶,里面全是有份量的书。

  邹清荷舒展一下已麻木的五指,手掌心已经被勒出了血痕,真是重啊。侧头看了一眼季佳,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讨厌我。”季佳显然是喜欢笑的人。

  邹清荷脸红,自己很明显地在排斥他?有点佩服他总是在笑,如果调换身份来想,发觉自己被人讨厌时,自己还能笑得出来么?

  “我很惹人厌吗?”季佳继续追问,邹清荷不大会应付这种个性的人,一时有些口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个……我……”

  季佳走到树荫下,放下手上的东西,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来擦额头上的汗,他有戴墨镜,浅黄色的短袖衬衫只扣了第三与第四颗扣子,露出结实的胸肌,一条黑色的长裤把大腿裹得紧紧的,邹清荷担心走着走着那裤缝会爆开。季佳还没有他高,但身体远比他来得结实。比例也匀称,打扮虽然痞痞的却一眼就能看得出是大城市里的人,不是自己这种乡下土包子可以比得上的,眼睛一低就可以看到那发亮的黑皮鞋,而自己的是洗得发白的帆布胶鞋。

  “你报考的学校有北京的么?”

  “有。”其实第一志愿与第二志愿都填的是北京。

  “哪所学校?”

  “北大与财经大学。”

  季佳诧异地重新打量他:“想不到你有这种勇气,直指北大!下溪他赞同么?”

  “嗯。”邹清荷并不喜欢跟不熟的人谈自己的私事,何况还是如此敏感的私事,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个人。

  “想不到下溪他会赞同你考北京的学校。”季佳收起了笑容,不知道是不是邹清荷的错觉,还是树叶投下的阴影,让季佳的脸显得光怪陆离。停顿了一会儿,季佳重新把目光放在邹清荷脸上:“下溪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他的过去?”

  邹清荷沉默,这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心病。

  “看来是没有说过。”季佳轻轻地叹息了声,“走吧,早些到早些脱离苦海。”

  幸好苦役般的路程并不是没有尽头的,其实整个县城也不大。他们继续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柳下溪的住所是三楼,一进屋,季佳立即倒在沙发上了,有气无力道:“水,越冷越好。”

  可没有冰水,只有凉了的白开水。

  “我考警校是因为当时的女友特别崇拜公安,很傻吧?”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邹清荷还来不及回答,季佳显然不打算把话题放在上面,他把风扇开到最大一档,外面的热潮滚滚地从窗口翻进来。“应该栽上大树的,光秃秃的对环境一点也不好。”季佳中肯地评价。

  这种跳跃式思维,邹清荷跟不上。

  “你的脑筋一定很好。”季佳把空杯子伸到失神的邹清荷眼前,“再来一杯。”

  “哦!”为了招待他,邹清荷只把行李堆放在房间里,没有去整理,甚至想洗去这一身汗味也不成,他不知道该如何招待这位来自首都的客人。

  “你很拘谨!”季佳加强了语气。“你已经跟下溪他同居了吗?”一副极八卦的样子,看着就让人不爽。当然会拘谨,邹清荷有些恼火,如果用凉水冲澡消除暑意,不知道多舒服,现在还得僵硬地陪坐,真讨厌他口口声声“下溪他”。

  “忌日到了。”

  “啊?”

  “二周年的忌日到了。下溪他逃避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心理建设做好了没有。”

  “谁的忌日?”

  “林小洛。”说出这个名字,见邹清荷一脸茫然,知道他没有听柳下溪说过。季佳叹了一口气,“下溪他以前的男朋友,那时我们加上胡光荣被称为‘三个火枪手与达尔大尼央’,是死党至交。”

  “请你别说,我想听柳大哥自己告诉我。”邹清荷站了起来,很在意。他回房找出件洗得发黄的短袖上衣与一条口袋处断线的灰色西式短裤,这还是去年姐姐度蜜月时买给他的,他很喜欢。拿出针线随便补了几针,针刺到手指了,小小的血滴滚出。他摇摇头,拿起衣物,去了厕所脱掉身上沾有汗味的衣服,把水开得最大,凉水从头淋到脚,这在以前,为了节约用水,他总是只把开关拧到一半。

  柳大哥有过男友!已经死了……这让他心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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