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 第15章

作者:洗尘的细雨 标签: 推理悬疑

  “上车时,这位死者脸部是什么表情?”柳下溪问。

  少女横了他一眼:“她用毛巾围着自己的脸,只剩双眼,谁知道她的表情?”

  “说话口气如何?”柳下溪继续问。

  少女认真地想了想:“怎么说呢?有些伤感吧,可能是回忆起过去什么的。”

  “你们县离枯架顶多远?”

  “现在还没有正式通车,靠二条腿要走一天。”

  “不是划为风景区了么?听说还是国家一级原始森林区啦。”小陈警察不解,“怎么就没有通车?”

  “修建已经开始三年了,修修停停现在还没有完工。”

  “为什么?”这句是邹清荷问的。

  少女睨视地挖了他一眼:“林子大了,么子鸟都有,靠这项目吃饭呗,早完工大家不是没有得吃?”

  邹清荷语塞。

  柳下溪三人同时眼睛一亮。小陈警察拍拍少女的肩:“车票的事,你自己利索点。”

  少女是明白人,连连点头,她有登记站点的上下人数。把车票写完。然后想了想,用杯子里的茶水倒湿了车票。笑得甜:“警察大哥帮忙把车票放进死者的衣袋里。”

  这丫头是心里明白的主。

  “喂,我怎么知道哪张票归谁?你得去。”小陈警察不受她甜笑的迷惑,立场坚定道。留下姑娘的电话、联系地址,小陈就陪她一起去了。

  “你怎么看?”王队长问柳下溪。

  柳下溪侧头:“没有定论。散得很,这场车祸是天灾还是人祸,也太巧了。巧得就像是一场玩笑。”

  “渡口也封了,估计要建新渡口。只怕这段时间两岸来往不得,不如借调你几天,虽然跨省麻烦,不如直接跟你们局里通融一下。”

  “我倒没有什么,只是这孩子,想送他回去,怕他家人担心。”柳下溪看着邹清荷兴致高昂的脸,一时没有再说下去。

  “这孩子,难道我们几位警察还护不了他?”王队长不以为然。他起身打电话到江津县吩咐那边的警察查找蓝华芯与李子江的一切资料。

  第15章 今年的雪特色的白-05

  “柳大哥,你的上司怎么说?”

  “只给了一个星期,破不了案也得回去。你要不要跟家里说一声?”

  “不用了,他们从来就不用担心我,何况还有柳大哥在身边呢。他们可能当我回去在柳大哥那边读书。幸好,我有带课本来,也不会耽误学习,还可以亲自参与破案……太好了,这次我一定要从头看到尾。”见柳下溪还冷着脸,便贴过去笑道,“这也是增加见识与智慧的好经验啦。破案是讲究观察与推理的,观察是认识的初级阶段,是感性认识,而逻辑、推理、判断是认识的飞跃,是理性认识,是质的认识嘛,这还是柳大哥你教我的哟。”

  “就你会说。”柳下溪“噗嗤”笑了。“肚子饿了没?对了,你姐姐有没有收钱不给票的事?”

  邹清荷皱鼻子:“也许有也许没有,我没有见过,做不了准。我替姐姐班时,我可没有过。反正我姐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孩子。王队会请我们吃饭吧?我们可是替他干活。”

  用食指敲他脑袋:“这是工作餐,别指望有美食。还是廉洁自爱的好,一不小心踏进钱这个泥泽,想脱身都难。‘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明白意思么?”

  “明白!对吃与住低标准,多做事少说话,做正直的人。”

  “前面说得通,后面不对,大意是:‘主动到有道德学问的人那里去请教,以端正自己的思想和言行。’”

  “是啊,我就是主动到柳大哥这位有道德学问的人身边学习,端正了自己的思想和言行啊。”邹清荷笑,将了柳大哥一军,向来都是自己处于下风的,这可是值得纪念的一次哦。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王队长他们本来打算吃点东西饱肚后,前往陵山县去查蓝华芯的旧档案。可刚吃完饭,市交警那边有了初步判断,车祸的主要原因是:刹车功能性不好,车辆违反规则,没有在冬天道路结冰的情况下安装防滑链。这件事死的人太多,影响太大,全市,不,全省甚至全国的触觉都跟着紧张起来。

  这初步判断本是不能透露的,但王队长是省城总局来的人,老底是沙水市人,二年前才调到省城,在交警这边有极熟的人,这可是第一手资料。

  “是人为预谋的案件,还是纯粹的事故?或者是偶然?太巧合了。”王队长百思不得其解。陵山县之行就只得派小陈与另外的警察过去调查了。

  “我看是各方面尽力推卸责任更真一点。说实话,这渡口也太破了点,车流量大,停渡一天损失多少钱?更不方便的是两岸的车辆……”市局过来协助办案的刘刑警不满地嘀咕。

  他们已经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名叫“惊魂事件”的临时指挥中心。

  王队长睨了睨窗户外的大雪。屋子另一头柳下溪正在通电话,声音不大,依稀有几个字眼飘过来“昏迷未醒?”“刺伤?”“也住院了?”

  “那孩子在哪儿?”王队长问刘刑警。

  “在接待室那边看书。怎么会有个孩子在这儿?”

  “柳刑警的表弟,有法子过河么?”

  “有,车辆的渡口封了,不过还有送人过江的客船,回南水县要转几道车,特麻烦,省与省交界的地方,车匪路霸也多,小孩子不安全。还是等等吧,反正是春节期间,不急着上学。”刘刑警跟王队长是熟人,以前就是同一队的上下级,说话也不用穷讲究。

  “让一孩子呆着,这么冷的天,怪碜人。”王队长轻敲桌面。

  “得,我弟跟他年龄差不多,让他去我家,我老婆正埋怨我没时间回家。有客人在,也能分分心。”

  “你那一大家子,本就挤得慌,再多添一个人怎行?反正给他哥俩写了间房,吃饭,白天去你家玩,叫你弟陪他四处走走,小孩子家的也不怕冷。”

  “好,那我打电话叫我弟来接他。”刘刑警起身,去另一桌打电话。柳下溪这边也忙着跟自己局里的人交涉,打电话传真忙得很。

  王队长人定得很,有股子大将运筹在握,稳坐中军帐的味道。有疑点需要调查的地方都着手安排人去了,就等着各方面把收集到的资料汇总。不是姓王的自夸,经他手上的案子不下数百件,除了极少数的案,大部分都给他办得漂漂亮亮。本来,以他的资历:干这一行十一年了,今年三十三岁。上面在他三十岁那年,打算提升他为市局的副局长,这可是头一次提拔这么年轻的到这样的高位,不过他拒绝了,他选择去省城当市局刑侦队队长。他喜欢追踪线索,抽丝剥茧,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也就是对他能力最好的证明。他热衷破案本身:罪犯也好,被害者也好,被调查的嫌疑犯也好,都只是剧中的人物,各占一个角色,而他就是事件里头脑清醒的观众。事件越是离奇,似乎可以理解为编剧的功底越高。

  王队长有双锐利的鹰眼,不过,平时总是隐藏着光芒。他看得出柳下溪跟他是同类,这才是他留下柳下溪的理由,想看看这小伙子能走到什么地步。他是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待这小伙子的。柳下溪没有说明他与邹清荷的关系,王队长也没问,刚才对人说“表弟”也是他临时起意这么扯了一句。王队长是有阅历的人,人情世故不通透的话有时会防碍破案。他看得出柳下溪对待少年几乎象亲兄弟。实事是:这两人并不是新兄弟,可能连血缘也没有。大过年的,来外地玩不是兄弟的同性有点怪。柳下溪是北方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而少年是地道的南方人。一个英俊一个俊俏怎么看都暧昧。这种事王队长也是见到过,破过的案子里就有同性情人因情变而杀人的。他不点破,这种事存在,不是你多嘴或者假装看不到就会消亡,中国历史上不是还有:“龙阳之好”“断袖分桃”之说?古亦有之,现在社会存在也就不稀奇。如果早几十年也就是说文革年代只怕这种人日子不好过。王队长突然拍拍头,低语:“走神了。”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接电话声也大,十几人在说电话也难以分清谁是谁,谁在说什么。如果不是下大雪,他可能去渡口一起察看现场。三十几条人命啊,插手的部门多得很。面前的资料开始堆起来。他思考时,手下知趣地不打搅他。

  三十几条人命啊!一瞬间冲进江里就这样没有了。

  有时还真无法形容人的生命。

  王队长的妻子是医生,骨科医生。他去省城时他的妻子也跟着调过去了。夫妻俩的工作让他们对生命比常人更多一份感慨。

  第16章 今年的雪特色的白-06

  邹清荷很闲,他真的想进那间热闹的屋子里忙碌。看得出那里面是极缺人手的,不过他只能当闲人,坐在接待室围着火炉看课本。成人的世界与孩子的世界是有区别的。他目前跨不过那条线。

  门开了,邹清荷望过去,一个年龄跟他差不多的少年立在门口,正躬腰掸裤子上的雪。然后,立起身来,唇红齿白:“你好,我叫刘琪,你是邹清荷吧。”他走过来,身上还带着雪的凉味儿,雪白的袄子是防水的那种,看上去就暖和,笔挺的灰色长裤与黑色发亮的皮鞋……大城市里的人就是不一样。邹清荷有了乡下孩子般的自卑,看着自己皱巴巴像腌菜般的裤子与沾水就湿的手工棉鞋,更不用说老土的布书包与难看失色的花色棉袄。

  “你也是高二?”刘琪一眼看到他的课本,笑笑露着雪白的牙齿:“我也是高二呢,你报考那所学校,来不来我们省啊。”刘琪显然是自来熟的人,翻了翻他的课本,“哇噢,你的字蛮漂亮的!有人说字如个性,瞧你的字,有骨有架,大气得很。”书翻得快,抬头:“噫?你内向?”

  邹清荷心想,你一直没有停口,我怎么说?

  “想去什么地方玩?”书随手一丢,刘琪坐了下来。双臂大开靠在椅背上,目光亮闪闪的。

  邹清荷为难地看着自己的棉鞋,下雪天,不方便出门,湿了脚会冷。好不容易才烤暖和。“我第一次来这儿,不知道什么地方好玩。”他跟他还是陌生人,怎么能跟他乱跑?等一下找不到柳大哥怎么办?他身上才那么一点钱,在这陌生地方,除了柳大哥他可以依靠谁呢?

  “好玩的地方多着啦!”这下,身为东道主的刘琪来劲了,更是滔滔不绝,犹如长江之水天上来。

  王队长突然敲着桌子,这是他使唤人的信号,有小警察过来:“王队,想到了什么?”大家对他是恭敬的,对满怀理想的小警察来说他是一个传奇啊。

  “把那位好运气的女乘务员唤来,有事忘了问她。”

  小警察摸头:“她好像回家了。”

  “没有,她就住在旁边招待所306室。事情还没有了结,没那么快放她走。找她问话的人多着呢。谁会来去陵山县查询?”王队长用那真蠢的眼神看着这名小警察,直到他脸红了赶紧出去找人。

  柳下溪此刻已经坐在他对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难看。王队长一直在等他开口,显然对方的耐性比他好,一直静静地阴着脸不动一下。

  “怎么了?”王队长习惯性地敲着桌面。

  柳下溪回过神来苦笑:“事情也太凑巧了,邹清荷的姐姐也就是车上的女乘务员,昨天回去时,在路上遇到车匪,被刺中肺部,现在还昏迷不醒,连她父亲也生病住院了。”

  王队长脸上布满乌云:“蓄意的还是意外呢?”

  “意外,车匪本来是要刺另外一名旅客,邹秋菊是为了救人被刺中的。了不起啊,一个女孩子跟车匪搏命……差点就牺牲了……不知道该如何跟清荷说。”柳下溪担扰地摸着自己的额头,“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还没有醒过来,她受伤前就感冒了。天气又冷,当时没有人懂急救,离医院又远,失血过多……本来伤口也不是深到致命……偏偏当时有人把刀子抽出来再去堵喷血的伤口……哎……”

  “抽出刀子的人是谁?会不会跟本案有关?”王队长拍拍他的肩,“这件事还是先瞒着邹清荷,现在又回不去,光担心只会吓着孩子。”

  柳下溪苦涩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考虑,现在告诉他于事无补,我有同事在照顾他们父女俩。他父亲没有大碍,是因为焦急和没有吃东西才倒下的,吊了几瓶药,听说没事了。我跟他父亲说过了,我们因停渡暂时不能回去。询问过他有关二名死者的事,他没有印象。”

  “嗯,除非特殊情况,司机专职开车,一般不会去注意旅客。”王队长突然记起,“哦,对了,我见那孩子一个人孤单,叫小刘的弟弟陪他在本市玩玩,晚上会送他回到你们预订的房间。”

  柳下溪一怔,倏忽一笑:“谢谢,王队。”

  此人心思缜密!这是王队长与柳下溪给予对方的评价。

  “目前,你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王队长接过有人递来的热茶。

  柳下溪同样接了一杯:“武夷九曲,步步奇特。”

  “很怪!所有的事全堆在一起……可能要长期抗战。到底忽略了些什么?”王队摇着头。

  “李子江的死亡现场。”柳下溪喝下一口,好茶!

  “……”王队长几乎把刚喝下去的茶水喷出来,还好还好没有失仪,“怎么说?”

  柳下溪回神:“我是说我没有亲眼看过现场,心里没底。”

  “得!等小陈回来,我让他陪你去一趟。”

  女乘务员再次过来,脸色极差,也许是经受了一系列盘问吧,默默地喝着水,先前有过的神态消失了。

  “这是怎么啦?”王队长勾动嘴角带笑问道。

  柳下溪是佩服这位王队长的问话技巧的:先前的恐吓与安抚,现在的亲切。

  少女果然被感动,眼圈一红,语带哽咽:“他们……他们硬要把屎盆子往张师傅身上扣,把责任归在死人身上便宜着谁呢?一群王八蛋!”

  “是怎么扣的?”吩咐端上热茶,递上手帕。

  少女轻轻地哭起来:“这车本是跑短途的,单位上说大年头三天,路上没有人,跑长途的车正好维修,准备接下来的春运高峰。单位里车现在紧张,就让短途车上了长途线,跑短途的车本来就是一些性能要差的旧车,张师傅是年龄大了点,可经验丰富。但路不熟啊,第一次跑这条线,这坡也太陡了些,有几次差不多出事我都瞧见过,惊险着怎么能让张师傅背上这三十几条人命啊?!”

  王队长与柳下溪对视着:旧车,性能不好,不熟悉路线的司机,下大雪的天气,结冰的陡坡,刚好渡口下面是深深的江口,于是三十二条人命就这样没有了!

  柳下溪感觉女乘务员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了,这才出口询问:“你能重新描绘一遍你看到的事故发生的过程么?”可能是他们态度和蔼,少女对他们不再存有害怕与激愤的心理。吸吸冻坏的鼻子,在热空气里有些痒痒的。

  “我是定期跑这条线的,知道这过渡要等的时间长,天气虽然冷,闷在车上也难受。可能是年初二吧,车辆并没有想象那么多,我去购船票的时候,车辆就开始动了。我们的车在外道,也就是临江的这边。当时,我有见后面的本地车在抢道,张师傅应该有把方向盘往外打,然后停下。本来可以上的那一渡由于有抢道的车,而他停下来,就没有上去。等渡离开后,车前面是空荡荡的,我也没有多看,那时轮到我购票了。等我购完票时,车子已经箭般直冲进水里去了。”

  王队长遗憾地抬着微闭的双眼问柳下溪:“你会开车么?”

  “会。”柳下溪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可以想象到司机的害怕、紧张、手心出汗到握不住方向盘,该刹车时却踩了油门。也许在让道的那一瞬间司机就吓到了。我亲眼见过类似这种的情形,以前在国道,朋友在细雨里为了让对面的车,自己却因路面打滑翻到旁边的田里,我那位朋友吓得全身发抖,四肢僵硬,一直不敢开车了。小蒋那位张师傅以前是不是出过车祸?”

  蒋是女乘务员的姓,她有些迷惑,听他们的口气事故好像还是由张师傅造成的。当即她的口气变得生硬起来:“我怎么晓得?张师傅都开了几十年的车了,开车的技术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王队长摇摇头:“这只是一种可能,当时车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死者们,谁都不知道。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刹车当时失灵了。在让道停车的时候,张师傅可能把刹车踩到底,人一紧张,脚下一松,踩错了油门,汽车启动往前冲的时候,想紧急刹车,但僵冷的脚不听指挥了反而可能直直地压在了油门上,加上汽车老化,刹车突然失灵了,轮胎损伤严重,这车还真跑不了长途。说到责任,只怕是你们单位要负主要负责。只知道呆在办公室编车号的调度员,要付首要责任;第二要负责的就是车检安全员。其实,张师傅也应该要告诉上面,这车不合适跑长途,哪有结冰的大雪天,不安装防滑链就出门跑车?”

  小蒋气呼呼地站起来,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第17章 今年的雪特色的白-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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