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 第253章

作者:长洱 标签: 推理悬疑

  他说:“哦。”

  黄泽愣住,董事长先生也愣住,在场所有员工都愣住。

  刑从连态度平和、底气充足,像人类俯瞰脚边的蝼蚁挣扎,根本无需做出任何多余反应。

  周董尴尬站在原地,在半分钟的空白后,董事长先生伸出手,露出腕表,大义凌然:“请刑队长把我铐起来。”

  全场皆寂,坐下周瑞员工各自心怀鬼胎,齐刷刷看向刑从连,也在等待他的回应。

  现在的情形好像就变成,谁能说一番话,获得员工信任,谁就能赢。

  但刑从连本就没有想赢,他调整了下姿势,靠向前去,望着在场警员:“我刚才说的话你们没听清吗?”

  几位负责执行逮捕任务的警官迅速将脑康宁团队的人带离坐位。

  就在这时,一记男声呵破满场乱局。

  “住手!”

  在最角落的位置,有位中年人站起,他穿着实验室白袍,前胸口袋里别了支钢笔,那是最老派的学者作风。并且他的发色一片花白,与年纪很不相符。

  周董脸上现出一丝笑容,也向发声处看去。

  “你是?”刑从连依旧非常平静地问道,像并不意外李政这样的人会站出来。

  “李郑,脑康宁是我主持研发的项目。”那人正色道,“我是周瑞下属科瑞达实验室负责人,总工程师。”

  “李先生。”刑从连说着顿了顿,给予对方继续下去的时间。

  “如果脑康宁真的出现任何问题,罪魁祸首应该是我。”李政说,“是我主持研发了这种按您所说归为精神类毒品的药物,它让人变成不受控的魔鬼,我却没有发现它强烈的副作用,那我难辞其咎……”

  李政边说,边自顾自向外走去,主动来站在会议室正中的空位上,站在刑从连面前。黄泽眉头越皱越紧,他们要查清案情,而不是找替死鬼,第二名主动认罪的公司责任人出现,不慎就会变成警方逼迫周瑞员工认罪,这很不漂亮。

  刑从连靠在椅背上,挑了挑眉,问:“所以呢?”

  “我有个问题。”李政推了推眼镜,双手插袋,凝望着投影屏幕上旋转的化合物,像在整理思路。

  “我刚才没有完全理解,您的意思是,那种致人疯狂的物质就是TERN,一模一样,您确定吗?”

  刑从连看了眼小詹,示意他可以回答问题。

  小詹先生的反应却出人意料,他指了指那20张空位,鼓起勇气说:“你站在这里,我不和你说话。”

  李政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招,他顺着小詹手指方向看了过去。

  下一刻,李政迈开步子,向那20张空位走去,像是非常轻易的选择。

  望着李政背影,周董保养精致的面容上终于出现裂纹。

  窗外的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铺下一片灿烂路途,这位头发花白的科学家并不回头。

  李政在阳光中坐下,先对刑从连说:“老实讲我确实没有什么内幕可说,如果真是我的责任,您也不用给我减刑,我坐在这里因为我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刑从连看着他,点头应允。

  微胖的董事长咬住牙关,尽力克制。

  “周董,我就坐一会儿,搞清楚问题我就回来,您也先坐吧。”李政意识到这点,又抬头对他的老板很客气打了个招呼,最后才看向小詹,“您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

  “我确定,两种化合物确实拥有完全相同的构型式。”小詹先生说。

  李政原本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终于现出一丝忧虑,他沉思片刻:“但我也同样很确定,在无数次临床实验中,TERN本身并没有如此强大的毒副作用,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可分析结果就是这样。”小詹又变得吞吞吐吐,这是个性使然。

  “说起来,出现问题的药物种类这么多,涉及到成百上千种化合物,你怎么会单单去比对TERN?”

  “这个,这是推理的结果。”小詹有些尴尬,就像提前抄了你们答案,“我从诺德伦和脑康宁新旧成分比对中,发现你们唯独改良了TERN,所以就觉得问题出在这里。”

  小詹的声音又轻又软,但这句话中的指控却清晰而严厉,令人毛骨悚然。

  李政很长时间都不说话,他神色中充满恐惧不安,他看向对面很多人,那些人中有他的同事、领导、当然也包括他的老板,科学家扶在桌面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像是想了无数种可能性替自己的公司开脱,却最终被这句再简单不过的陈述句打败。

  他终于看向自己老板,问:“你不是说,新闻里所谓的药物问题是沈恋在生产过程中向我们公司药品投毒?”

  “公司内部自查结果确实如此。”周董回答道。

  “可你们怎么那么快查到沈恋的问题,并且发现是她在投毒?”李政不依不饶,那架势仿佛他才是真正的主审官。

  刑从连从头到尾都抱臂听着,非常安静。

  “相关情况我们已经向警方提交过,能否在大庭广众说明,还需要警方首肯。”董事长谦和道。

  “可以。”刑从连说。

  周董深深吸了口气,徐徐说道:“司坦康博士有支智能笔,会自动记录书写数据、并将之识别转化为电子文档,在博士身亡后,他的记事本被人盗取,但我们找到了那支笔,上面记录着博士对沈恋投毒的怀疑。在那之后,我们公司做了内部自查,博士亡故前日的监控记录都被抹除,但我们还原了所有出入监控记录,发现了沈恋的身影。最后我们将这些之作为证据提交给了警方,并向公众提出预警。”

  周董特地强调最后文档是被转换后的电子文档而非手写,也就是说文档内容其实非常容易伪造,这套说辞恐怕周瑞上层甚至在幕僚间已经反复嵌套过很多次,确认无误才会提出。

  王朝把头压的低低的,显然并没有从中检查出什么问题来。

  李政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又随意拿了张购物小票,在背后写写画画,最后敲了敲桌板:“既然TERN有问题,那我们就针对这个成分,分三阶段进行逆推。第一阶段脑康宁通过临床试验核准上市的安全期;第二阶段是空白期,这里是重复的临床数据跟踪阶段;第三阶段是诺德伦改良阶段,请董事长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在新药诺德伦中改变TERN的构型式?”

  “这是司坦康的建议。”周董顿了顿,又说,“你们才是我依仗的药物学专家,我只是个管理者,你们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要改变TERN的构型式你翻翻报告就知道,我只是负责签字。”

  周董态度诚恳,颇为可信,把责任推到已经亡故的司坦康博士身上,虽然可疑,但这点谁也说不上什么问题来。

  “司坦康团队有人知道吗?”李政敲了敲桌板,看向对面拥挤的座位,“小陈,你是我团队的,后来去了司坦康那里,你来说说。”

  李政现在完全就像在实验室开会或者导师带学生,开始随便点人。

  被点到名的研究员站起来,非常木讷:“李教授,您要我说什么?”

  “随便说说,司坦康发现了我主持研发的药有问题,调整TERN构型式,虽然团队内部研发进程对外保密,但你们内部应该有研讨,什么时候改,为什么改,都有会议记录吧?”

  “改变TERN的构型式确实是司坦康博士独立提出,具体原因我记不得了,但所有会议记录、项目进度副本文件,昨天警察都已经来搜走了。”小陈答。

  李政看向小詹先生:“原来资料都在你们那,你梳理过了吗?”

  “理由就是改良。”小詹先生回答。

  “太突兀了。”李政敛眉思索,“有具体时间截点吗?”

  小詹先生说:“我也是这个思路,昨天总结了一份。”

  王朝点开新文档,清晰的时间表出现在屏幕中。

  2011.1 脑康宁改良项目立项

  2011.6 新成分加入

  2012.2 TERN构型式改良

  2012.3 进入动物实验期

  2013.2 进入临床实验

  2016.2 结束改良药物三年监测期,进入审批流程

  2016.10 获得批文,核准上市

  “TERN构型改良以后就马上进行动物实验?”李政抿住嘴唇,“这太快了,司坦康这么有把握?”

  在座都是业内人士,这份被小詹先生清晰总结出的时间表,终于让四下里终于开始小声议论纷纷。

  “目的性也太明确了。”有人说。

  “审批程序走的是改良药的程序,难怪这么快……”也有人说。

  但终于,有人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突然要立这个项目?”

  此言一出,整个嘈杂的会议室再度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大局在握的董事长先生。

  周董已经忍耐到现在,必须继续忍耐下去,他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这么一说,司坦康难道是沈恋的同伙,他们相互勾结,那沈恋杀司坦康就是内部矛盾?”

第254章 异构

  “你别插嘴。”李政不耐烦地喝斥,这位周瑞下属最知名实验室的总工程师像已经完全沉浸在对药物问题的追查中,根本没发现自己老板脸色黑如锅底,“司坦康和沈恋合谋就不会提出要改变TERN构型式,他会直接解决有毒成分的问题。”

  周董没再说话,他只是目光深沉地望着自己曾经最依仗的研发人员。

  场内气氛愈加低沉,而一些药物研发人员们跟着李政,迅速思考起来。

  越是无人发言,公司管理层便越感受到场内的不妙气氛,有察言观色的员工见状,抢着替老板出头:“李教授,我说句不太好听的,周董一直没提,想给您面子,但什么三阶段逆推,TERN出问题,最可疑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可李政根本不在乎这些,连打嘴仗的兴趣没有。

  那人还想再说,却被脑康宁团队的女研究员抢白:“王经理,脑康宁是十几年前的项目了,要彻查研发中的问题,光是初筛涉及的化合物就有几十万种,具体实验流程无比复杂,牵扯到的实验人员有几百上千人,现在有这么多时间吗?”

  “彻查?”被称为王经理的周瑞高层冷笑起来,“冯珍珍,你确实头脑简单,刚才董事长说的话你们都没听清楚吗,现在大家相互攀咬,公司必将分崩离析。团结一致才能共度难关。”

  “王经理的话很有意思啊,把问题查清楚公司就分崩离析了,难怪你让大家装聋作哑,能隐瞒就隐瞒、隐瞒不下去就找替死鬼呢。”女研究员冷笑站起,她拍了拍身边两位同事的肩膀,说,“让一让,我要出去。”

  “冯珍珍……”

  坐在正中位置的董事长,望着对面孤身一身的李政,轻轻叫了女研究的的名字,语气凝重,令人倍感压力。

  “董事长。”女研究员学着刚才李政表现出的样子,也对自己老板说,“我只是去坐一坐,你的把柄我又没有,你不用担心。”

  她穿着一双很不搭调的运动鞋,踩着轻快步伐坐到李政身边,20张空位现在剩下18张。

  一直话很少的刑警队长依旧保持平和的态度:“您是?”他问。

  “冯珍珍,我之前参与过化合物的初筛,后来在诺德伦团队工作。”冯珍珍很干脆指着刚才痛骂自己的经理先生,“王经理在你们来之前,就警告过我们底层员工,不要在警察面前乱说话。”

  “冯珍珍,请不要随便攀咬。”

  “哦你当然不是这么说的,但我听上去就是那么个意思。”冯珍珍态度轻蔑。

  女研究员的目光逡巡过对面座位上的同事,千人千面,拥挤的座位中,员工们表情各异,有人冷冷看着她、有人面露鄙夷,还有人望着墙壁正中的时间表,像在回忆什么东西。

  “你这样很恶心!”

  反叛者天然会引起集体的强烈敌意。

  一位烫卷发的女士像再也忍耐不下去,冲冯珍珍冷冷道,“查下去怎么可能查不出问题,警方就是想抓一批人坐牢平息民众的怒火,王经理和董事长的意思已经表达很清楚了!你现在站出来,牺牲其他同事的利益,满足自己的正义感,你很伟大你很了不起,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人!”

  这番话也激起其他人的愤慨,群情激奋,冯珍珍成为众矢之的。

  黄泽下意识看向刑从连,但刑从连除了一开始摆出20张空位宣布完游戏规则后就没再掌控过局面,一直在冷眼旁观事态发展。黄泽心下焦躁,他发现自己根本抓不住对方的心思,就像他也从来没能抓住过林辰的想法一样。

  冯珍珍的声音响起,压过所有人:“我就是不顾集体利益的刺头,比起你们的坐不坐牢公司破不破产,我自己良心上过不过得去更重要。”

  “伪善的人就是这么大义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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