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玩家 第223章

　　然而，有钱人有有钱人的烦恼。他们所忧虑的东西,也与其余阶层的人截然不同。

　　站得越高，坠落的也越狠。君不见，每年经济危机的时候,有多少人从华尔街的高楼上一跃而下；而那些人中有多少曾经身家千亿,属于上层阶层的一员？君不见，每次那些不见硝烟的战争，总有一些人尸骨无存；而那些原本光辉荣耀归于己身的人,在消失之后又会被多少人提起？

　　而所罗门.亚特伍德此时的感觉，就和那些在斗争中失败、那些在经济危机中破产的人们一样，他感觉他的脚下就是万丈悬崖，一不留神就会失足掉落,坠入到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冷静,我要冷静。”所罗门.亚特伍德对自己这样说。

　　他深呼吸了两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焦躁的心态。所罗门.亚特伍德从家族成员一路爬到董事长的地位,这其中固然有他出身的加成，但他本人的手段也是少不了的。

　　一路行来,所罗门.亚特伍德的道路，虽然勉强说得上比较顺利，并不像很多要爬上这个位置的人那样得拼死拼活，但是，不管怎么说，大风大浪他也见了许多。

　　“你继续说。”平复了心态之后，所罗门.亚特伍德对面前已经快站不稳的汇报者说道。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他再次带上了他那永远儒雅随和的面具。虽然不安感一直萦绕在心头，但是表面看上去，所罗门.亚特伍德又是那个镇定自若、运筹帷幄的集团掌控者了。

　　“……卡斯帕集团和巴特拉集团联合对外发表了声明，宣布将和欧尼斯特国际联合研究所等诸多机构，形成投资合作，共同投入到灵石新能源的开发上，”汇报者站稳了身子，说道，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丝的颤抖，体现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不过总体而言，他的汇报还是很流畅的，“这个消息一出，两家公司的股价各自上浮了2.7%和3.5%。”

　　“对此，我很遗憾，”怒火在所罗门.亚特伍德的心中一闪而逝，不过他强行将之按耐了下来，“但我并不感到意外。”

　　在资本的世界里，从来都只有落井下石和锦上添花两种好戏。

　　想要雪中送炭？想要落魄时别人拉一手？做梦吧。

　　无数的利益往来将所罗门.亚特伍德的心灵锻造得宛如磐石一般冷酷。他肯定不会去做这种雪中送炭的傻缺行为的，他也肯定别人也不会对他来做这种行为。

　　一个又一个不利的消息，从汇报者的嘴巴里说了出来。

　　原本喊着要制裁水木系异能医疗作用的顶尖医药集团，公开和艾伯特.高德佛里先生（该领域的权威人士，据说已经有重大发明在酝酿中）的实验室建立了投资合作关系，宣称要让人类的医学进入全新的领域。

　　“……他们家的股价应声上涨6.3%。”汇报者都不敢看所罗门的脸色，只是低着头念着消息。

　　所罗门冷哼了一声。

　　这家公司的董事，两天前还在和他谈笑风生，把他指挥的这一场从舆论出发的战争吹到“天上地下第一牛逼”，说什么他“把握住了时代的精髓，掌握了战略的高地，各种细节的把控都做得十分精妙”，说得简直口灿莲花，一幅憧憬敬仰的模样。

　　可结果呢？

　　今天这家公司，就和异能医疗领域里的领头人搭上了关系，签订了投资协议。

　　就这种投资协议公布的速度，如果这家公司之前没有提前和艾伯特.高德佛里做什么勾勾搭搭的事，所罗门敢把自己的头拿下来当球踢！

　　现在好了，赶上了《超凡时代：远方之眼》播出后，人人都在讨论人类的未来、讨论超凡科技、讨论星辰大海这波热度，哼，岂不美哉。

　　“以及阿尔瓦汽车集团，今天早上发表了灵石新能源汽车的概念图……”

　　对了，还有这些本来就投资新能源汽车的各种汽车集团，当初站在他背后的时候比谁都积极，而现在呢，他们也更加积极地宣布了旗下关于超凡科技汽车投资计划。一个概念图，发布得比谁都溜、比谁都快，明显是有提前准备的。

　　——当然咯，话又说回来，大哥不说二哥，所罗门.亚特伍德自己也是提前在欧尼斯特国际联合研究所做过布局。按理来说，本来他也应该享受着这一波新概念股价起飞的红利，在此时美滋滋地坐享其成的。

　　可惜的是，有些事情总要有一个人背锅。

　　所罗门当初作为这个暗地里同盟的领袖，可以收获多大的利益；那么在整个同盟如雪崩一样垮掉之后，就会有多大的悲惨的下场。

　　“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像是在自我安慰，又像是在说服对方，所罗门.亚特伍德板着脸说，“只要我还是埃里克美易集团的董事长，只要我还坐在这个座位上，那我就坚不可摧。”

　　埃里克美易能源集团，在现在这个时间，是不会倒的、也不能倒下的。

　　它牵扯着太多的利益，无论是诸多豪门家族的利益，还是诸多相关政府的利益。

　　就像当初2008年次贷危机的时候，白头鹰国的政府公然给华尔街投行站台一样，如果某些金融机构倒下，其连锁反应将会引发更大范围的金融危机，彻底把白头鹰国的经济拖入泥潭。

　　而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情况下，不管是和白头鹰国的经济紧密联合的欧洲经济，还是大量出口海外的出口依赖型国家华国和樱花国等等，都会遭到重大打击。

　　灵石新能源的时代才微微露出了一个影子，现在全世界依赖石油生活的人们足足有10亿余人。在新旧能源交际的一段时间之内，石油依然会是支撑人们生活的重要因素。在这样的背景下，埃里克美易集团可以衰落，它可以自然消亡，但是它绝对不能以一种快速崩溃的状态，在现在这种关键的时间点倒下去。

　　想到这里，所罗门.亚特伍德舒了一口气，恢复了一些信心，也更有余力去思索应对措施了。他尽可能维持着之前和善的态度，对汇报者说：“情报文件留下，你可以走了。”

　　汇报者连忙应允，快步离开了这间气氛凝滞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而这安静的环境，给了所罗门.亚特伍德充分的思考空间。

　　他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椅子上，开始思索了起来。

　　现在的情况是，诸多大型的集团都一口指责他是这次舆论战争的幕后指使者，他们把所罗门.亚特伍德推出来，当做一个泄愤的目标，从而把自己摘出局外。

　　当然，有了这样一个泄愤目标之后，同样参与过这次战争的其他同盟，就可以保持着自己清清白白的身份了。而想必那些尚有怨气的受害者，也不敢同时把那么多那么多的集团作为目标目标，有一个专门推出来发泄的沙袋，他们也就已经心满意足。

　　当然，这对于作为沙袋的所罗门有些不公平，可惜，商海之中，是没有公平这个词汇的。

　　这种事情对所罗门.亚特伍德来说，虽然有些狼狈，但也不是完全无法处理。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于科研界的态度。

　　眼见着《超凡时代：远方之眼》一发布，科研界的状态将会产生极大的变化。无论是政府还是人民，接下来都会努力推进科研发展，将进入星际时代作为第一要务。

　　然而，之前所罗门搞私底下手段的时候，本意虽然是攻击灵石新能源和超凡新科技，但作为新能源与新科技的承载体的科研界，却成了众人泄愤的目标，从而导致整个科研界对他这个被推出来作为替罪羊的幕后黑手，态度都非常敌视。

　　所以现在的关键是，首先得尽快让科研界出一口气，然后和他们和好。

　　再接下来么，灵石新能源和超凡新科技将是时代的重点，埃里克美易集团绝对不能错过这最重要的一班车。

　　而且，既然盘下招被挡住，科技发展的速度无法减缓，那么，所罗门就得做好壮士断腕的准备，做好埃里克美易集团要狠狠损失一大波利益、才能完全从旧能源时代到新能源时代转型的准备。

　　理清了整体的思路之后，所罗门.亚特伍德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

　　他抽出了笔记本和笔——对于他们这代人来说，电脑和网络是永远都有可能被攻破的东西，最安全的永远是纸质文件——决定开始整理接下来的详细计划。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来了。

　　所罗门.亚特伍德非常不悦地皱起眉头，喝问道：“谁？”

　　自从他坐稳了这个办公室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那种敢不敲门就进来的楞头青了。

　　“堂哥，”出乎所罗门.亚特伍德的意料，走进来的是他血缘上的堂弟安德鲁.亚特伍德，他微笑着和所罗门打了个招呼——两个人的模式宛如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同样的文质彬彬，同样的克制礼貌，“好久不见。”

　　所罗门.亚特伍德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安德鲁？你来做什么？”

　　所罗门并不喜欢他这个堂弟——不，确切来说，他不喜欢所有对他的位置有挑战的人。

　　这个堂弟只比她小了两岁，他就像是过去时候的他，只是更年轻、更野心勃勃、更充满着往上爬的欲望。

　　“我是来向你宣布一下，”安德鲁.亚特伍德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整个亚特伍德家族的人都有一种克制的神经质一般的矜持感，安德鲁也不意外，“关于家族紧急会议的结果的。”

　　“什么结果？什么家族紧急会议？”所罗门.亚特伍德的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心中回荡，“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刚刚紧急发起的视频会议，结束不到半个小时，”说着泛着极度恶意的话，安德鲁的微笑却依然是那种淡淡的矜持的模样，“堂哥你当然应该对此毫不知情——因为这个家族会议的主题，就是你呀。”

　　“哦，那是我的荣幸，”多年大风大浪的经历，让所罗门.亚特伍德已经有了相应的预感，然而他努力维持自己基本的姿态，“所以，可以允许我知道这个结论吗？”

　　“当然可以，”安德鲁的微笑终于带上了得意的意味，说话也显露出了一点点炫耀的模样——论言行的克制程度，比起在埃里克美易集团董事长位置上已经待了一段时间的所罗门来说，他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的，“我亲爱的所罗门.亚特伍德堂哥，家族会议决定——”

　　安德鲁故意拖长了一点语调，才宣布了结果：“你需要从埃里克美易能源集团的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下来，而我，安德鲁.亚特伍德，将接替你坐上这个位置。”

　　所罗门.亚特伍德微微地扬了扬眉毛，把自己的所有喜怒哀乐都掩藏在面具之下：“这个位置，你坐得来吗？”

　　“我好歹也在埃里克美易的董事局里待了一段时间了，”安德鲁走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惬意地坐下去，“而且关键是，我和科研界的关系一直不错，我以前负责家族在科研专利上的投资，诸多知名科学家都和我有私人交情；而接下来的时代，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是一个科技大爆发的时代——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由我来做埃里克美易集团的董事长，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不对，挺好的，”所罗门维持着自己的面具，“那么，我想问一下，我还会呆在埃里克美易能源集团的董事局中吗？”

　　“当然不，堂哥，”安德鲁.亚特伍德故作诧异地挑挑眉，“你犯了这么大的错了——你需要我们付出好大的代价，在整个新时代重新抢占新机。”

　　“你没有看到埃里克美衣能源集团的股价跌了多少吗？在我们的所有竞争对手和合作伙伴正在不断开着发布会，股价都在疯狂上涨的时候，可怜的埃里克美易，它的股价却在往下跌，”安德鲁勾了勾嘴角，“科研界对我们整个集团都呈现抵制的态度——当然咯，他们要的也不是埃里克美易的完蛋，而要的是埃里克美易的态度。”

　　“而你，堂哥，”安德鲁盯着他曾经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堂哥，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收不起来，“你就是我们最简单能展示的态度，你就是我们最容易付出的代价。只要牺牲你一个，所有的过去都会翻篇，家族甚至都不需要额外付出太多代价——堂哥，你难道不为家族感到高兴吗？”

　　所罗门.亚特伍德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又把笑容收了回去。

　　他刚刚还在想“所以现在的关键是，首先得尽快让科研界出一口气，然后和他们和好”——现在家族就已经想到了让科研界出气的办法、也选好了和他们和好的人选。

　　这效率，可真是……冷酷无情啊……

　　“这只是一个小的小失误而已，”所罗门.亚特伍德还有一点点轻微的不死心，虽然他分明知道，以家族的态度，他已经是一个被完全放弃的弃子了，“我已经想好了应对措施，我很快就能扭转局面，非常快……”

　　“堂哥，你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安德鲁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一个小的小失误’，嘿，堂哥，这可是战略上的失误，一不小心就会把整个埃里克美易拖入漩涡的战略性失误。”

　　也正是安德鲁目光中的怜悯，更加刺激到了所罗门.亚特伍德的内心——这种家伙，这种以前只能仰视他的家伙，怎么有脸怜悯他啊！

　　所罗门.亚特伍德“唰”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着脸说道：“我要重新发起家族会议，我要申诉我的想法。”

　　“堂哥，你随意，”安德鲁讥诮地勾了勾嘴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家族会议的结论有多么不可改变，我想你是知道的；而放弃你是一种多么合理、简单的方式，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成功者拥有一切，失败者一无所有’，”安德鲁收回了自己的手，“难道这不就是我们家族最核心的信条吗？”

　　僵在原地，所罗门.亚特伍德忍不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当他看到《超凡时代：远方之眼》的时候，他想到了科研界可能的反应，他想到了同盟可能的背叛。

　　但是他没有想到，最狠的一刀，却来自于一直支撑着他往上爬的亚特伍德家族！

　　家族，他为之付出一切的家族啊！

　　相比于科研界和同盟两个连锁反应，这第三个连锁反应，看似最小、最不起眼，却发出了最狠、也最致命的一击！

　　埃里克美易能源集团是不能倒的；

　　亚特伍德家族也是不能倒的；

　　既然这些都不能倒，那么能倒的，也就是他这个犯了错的董事长了。

　　“‘成功者拥有一切，失败者一无所有’，”念叨着这句家族的信条，所罗门.亚特伍德忍不住冷冷地笑了起来。

　　一路爬到这个位置，他究竟付出了多少？他究竟扭曲了多少？

　　亚特伍德家族用养蛊的方式养着他们这些人，他们只要最精英的人、他们只要最顶尖的人。

　　当然，家族毕竟是家族，还有一层血缘与亲情作为纽带。

　　这一次失败之后，所罗门.亚特伍德肯定还能拥有一个养老的地方，肯定还能继续享受勉强称得上奢华的生活。

　　只是那种权力巅峰的日子，那种挥斥方遒、指掌间全球风云涌动的日子，就会离他远去了。

　　有的时候，权力是比毒品更加有成瘾性质的东西。

　　就算所罗门.亚特伍德再一次抓紧时间爬上去，有了这次失败打底，他的路子会更加艰难一些，到时候他又要花掉多少年的时光？

　　白头鹰国是一个不服老的国家，但权力对于中年人和老年人来说，也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到了那个时候之后，他是不是已经70岁、80岁乃至90岁，头发花白，老得再也不能动，思维已经全然僵硬？

　　权力，奢华，未来，地位……

　　无数的名词纠结在一起，仿佛一团乱麻。

　　所罗门死死盯着安德鲁，盯了一会，然后冷哼一声，直接拨打起了家族中最支持他的长老——也就是他的父亲的电话。

　　“父亲，我是所罗门。”所罗门的声音硬邦邦的。

　　“所罗门，我的孩子，”电话里的父亲笑了起来，语调轻松惬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