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夏的雪
一切都非常顺利,外卖在盛珣醒来不久就送到了家门口,清晨点外卖的人不算多,那一碗面条汤底鲜美面劲道,荷包蛋也蛋白细腻蛋黄澄软,上面还洒了一层葱花和虾米,送来时新鲜又暖烫。
顶多也就是接单的店老板和送外卖的骑手小哥,他们也许会对这一单感到一丝丝怪异。
因为,这位清晨下单的客人手机信号实在是太飘忽不定,声音听着也太凉飕飕了。
店老板是在接单后就接到了电话,他这位客户懒得写备注,直接电话过来告诉他荷包蛋的蛋黄不要糖心,但也不要太老,面条和汤如果可以麻烦分装。
爽快的老板一一答应,却总觉得客人的声音好像时近时远,有时候听着还好像就在他背后,对方手机的杂音也有点重,会不时发出“滋滋”电流声,令人的声音就也听着失真。
“鸡蛋不要糖心但要嫩一点,面条和汤分装,葱花要辣椒要——好嘞!”老板重新核对一遍要求,挂电话前还顺嘴多唠了一句,“您这手机是不是有点故障啊?我这边听着声音忽大忽小还有杂音的,要是有问题可得早点去看看修了,不然这年头,手机坏了特别耽误事。”
声音凉凉的客人凉凉地道了句谢,接着电话挂断。
不久后,这一幕又在外卖小哥那里重演。
“您手机是不是要坏了?”年轻的外卖员在核对着楼层房号时不禁问着,他人都快要走到客户家门口,却总觉得好像离人家家越近,怎么通话里的杂音还变得更重,信号仿佛都是更差了点。
并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还觉得,这家人的门口走道比刮风飘雨的外面还冷飕飕。
“没事。”通话里的客户在一片杂音里凉凉回答,声音简直都能冻得人一哆嗦。
背景音里,甚至好像还有孩子的笑闹声,在问:“来了吗,来了吗?”
是给家里孩子点的早餐吗?外卖员想着。
他没几步就到了门前。
给他开门的却是个跟电话里声音截然不同的年轻帅哥,对方脖子上还挂着毛巾,发梢隐约带水汽。
“谢谢。”声音一点也不冷的帅哥对外卖员礼貌道谢,还跟他核对了手机尾号。
外卖小哥懵头懵脑,倒是在玄关处的柜子上瞥见了不少孩子喜欢的小玩具。
虽然没看见这家的孩子在哪里,但有孩子的东西在,手机尾号也对,那确实就是这家没错吧……?
一头雾水的外卖员直到返回楼下都还有点困惑。
好在清晨的订单逐渐开始增多,他的设备接连响起几条有新订单的提示,他很快便也无暇顾及这点工作上的小插曲,戴着他有袋鼠耳朵的小黄头盔继续奔波在了送单路上。
袋鼠耳朵是区业绩第一的证明。
这位勤勤恳恳的月度业绩之星就怎么也想不到,一般同行讲鬼故事,是说半夜有可能接鬼单,他不做夜班每日清早开工,居然也能赶上一回帮鬼给人送餐。
盛珣的二十二岁生日以收到来到鬼的生日祝福与鬼点的长寿面开始,安迪和小熊还在他吃面时给他唱了有手敲琴伴奏的生日歌。
在去往单位的地铁上,盛珣这才有空刷了片刻手机,然后发现尽管今年也没回家,但一大早,他的家里人便都给他发来了生日问候,其中以亲叔叔和亲爹的最为简练,以爷爷奶奶的最为冗长——因为老年人总是操心孙子操心得更多一些。
他把两老的微信分别点开,不仅接连收获几条长达60秒的语音,还有一打对方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换季必读”与“二十岁年轻人必看”。
网上曾经做过一项调查,给的问题是,当代年轻人最讨厌收到哪种类型的消息,下列选项里,“每条都是60秒的语音”一项高举投票榜首。
绝大多数人都表示这种漫长的语音消息一看就令人暴躁,语音转化文字又经常出错,实在是耐不下心去逐一地听。
盛珣对此倒是还好,他听人的语音消息能做到跟听人当面说话一样耐心。
再加上这发来的人是家中长辈,他就比面对寻常人还要更沉稳几份,不仅会听完,听完了还会给不喜欢看大段打字的老人家回复一两条语音。
就这么,按着家里长辈的辈分次序,盛珣把家人的信息回了一溜,地铁便也到了目的地。
他在步行到岗的那最后几分钟里,方才有了空余,又去看其他同学朋友发来的问候。
老罗的微信名字后跟着数字两位的小红点,一点开前面全是表情包,还混进去了一张点错的拜年,被此人顺势美其名曰给盛珣拜个早年。
在这些玩闹似的表情包后,老罗这才开始说正事,道,虽然今年寝室人少了,关系好的其他哥们要么没返校要么签了外地实习,可能开学后回来上课也都是抽空上,大家会聚得越来越少了——但就算是人少,只要他还在,盛珣也在,那今年例行的烧烤之夜不能丢。
他连位置都已经去工坊一条街的烧烤店定好,今天还要给盛珣整个全店最花哨的生日蛋糕。
盛珣本来前面看得还有些感动,及至看到后面“全店最花哨的蛋糕”,他回想了一下老罗家烘焙工坊日常展示的那些蛋糕风格,登时感动变作麻木,哭笑不得地先回消息请对方放过他的生日。
“你们家最花哨的是客订多层婚庆蛋糕。”盛珣按着语音键无奈地说,“你要给我全店最花哨,是准备晚上用手推车推一个十二层婚庆塔给我吗?”
老罗那边也正玩着手机,信息基本秒回,立马也弹一个语音回来。
盛珣刚一点开,毫无防备在大街上听到了老罗的嘎嘎大笑。
盛珣:“……”
他手机外音不小心开得有点大,老罗的鹅叫惊动了前后左右行人。
不过盛珣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当尴尬袭来,只要你不尴尬不动如山,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稳稳兜住了表情,继续把老罗的语音听下去。
就听老罗满嘴跑火车地说:“也行啊哥,你今天多少岁了你知道吗?二十二!从今天起,你也就是个可以合法迈入婚姻殿堂的人了,我今天就给你搞一个多层蛋糕,按婚庆标准来,提前恭贺你从今天起可以结婚!”
盛珣的工作地点虽然不是CBD那样的地标性商业地区,但也位于一片环境清幽的机关驻地,这个点钟,左右行人基本都是前往单位上班的。
有几个走得略近的人听到鹅叫时,本就已经在用诧异目光打量盛珣了,又听到老罗后面这放飞的原因内容,走在盛珣前面的两人都不禁回头,大概是想要看看是谁这么奇葩,过个二十二岁生日居然还要庆祝可以结婚,吃婚庆蛋糕。
再说现在这个社会,真有年轻人会一到二十二岁就想着结婚吗?
这得是稀有品种吧?
立秋的雨幕凉风里,盛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伞。
他无言与回头的路人对望。
这个世界对于长得好看的人就总是宽容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