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利器 第9章

作者:司马拆迁 标签: 年下 玄幻灵异

  “我需要做一件事,误导一个人,这件事的程度比我以往做过的都轻。我很清楚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也会去做,可是,”他无奈地笑了笑,“我直到昨天晚上才发现,我比我想象的更在意他。”

  四个小时后,华灯初上,夜晚的冷风吹过碧茵河。中城像是刚睡醒,冬末的冷风到这里也被香粉和香水的气味温暖。

  沈汉戴着黑色面具,走过垂着厚重帘幕的走廊。

  “涅槃”里的舞乐声已经来到耳边,走进厅内,他的视线在大片阴影和舞动的人群中穿梭,定在一张白皙的脸上。

  小天鹅的身体细节泄露出惊喜,他匆匆跑来。

  “您真的来了!”

  止不住冲劲,扑入沈汉怀中。

  ——他想测试我胸口是否有伤。沈汉颇觉有趣的想,手段生涩,但想法可嘉。

  可惜沈汉对疼痛的耐力很高,战争时期他执行过几个情报任务,能在身体遭受痛苦时面不改色是一节必修课。

  他看到小天鹅下颌收紧,一无所得。他在这时扶起小天鹅的手肘,“今天我来是为向你告别,我要离开新都了,不要等我。”

  小天鹅退后一步,惊愕地看着他。

  沈汉迎上他的双眼,毫不隐藏,毕竟小天鹅不能通过他的虹膜认出他,“要是你愿意,我可以请你喝几杯,当做饯行。”

  小天鹅脸色苍白,仍说,“如果您恰好有伤在身,不应该喝酒。”

  他不确定“启明”和“沈汉”是不是同一个人。

  沈汉否认,“我当然没有伤。”

  沈汉伸手去向侍者点酒,小天鹅站在原地,看他啜饮,静得有些可怕。

  “我想坐到窗边去,如果你不想,就不必跟来了。”沈汉看向靠外的位置,那里有几扇玻璃,街上的人有可能偶尔一瞥,看到坐在舞厅外围连喝酒也戴着面具的人们。

  “既然您要走,”喧嚣的背景下,小天鹅声音低哑,“我可不可以看一眼您面具下的脸?”

  沈汉端着酒杯,扮演一个不以为然的浪子,这类角色对他而言驾轻就熟,“为什么?你要说你爱我,你要和我在一起吗?要是你这么说,我可以取下面具。”

  在迷乱的灯影下,小天鹅静得像一尊大理石雕像。

  我刺破了虚幻美好的表象。沈汉的心情同样沉重,又有点自嘲。

  小天鹅意识到他不能爱“启明”,他不能冒险去爱一个陌生人,一个在他在放纵欲望尽情享乐的低级场合遇见的陌生人。他有他的军衔,他的职责,他的家庭。

  他可以爱男人,但他爱上的男人必须出身名门,门当户对,才能被这个社会接受。不能是一个姓名不明、长相不明、国籍不明、背景不明、职业不明的人。即使他深深地被“启明”的神秘吸引,他也还有太多太重的责任像一道道枷锁,牵制他的步伐。

第十七章

  他爱上的对象不可以是“启明”,也不可以是沈汉。

  沈汉是南方军部的敌对派北方军部核心成员,还和庄烨同基地同等级职务——军法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基地的两个重要人物有私情?

  他们都在枷锁之中,铁链缠身。

  小天鹅踉跄退出,沈汉一口咽下半杯酒,按住胸口。方才被小天鹅一撞的痛楚火烧火燎,伤口开裂,再回去处理时一定会被那位袁医生骂。

  喝完这杯酒,沈汉起身。一个侍者端着托盘经过,不动声色地向他指出离开舞厅的秘密通道。

  他走秘密通道,以防小天鹅在外面等他。

  半分钟后,沈汉已经取下面具,融入中城寻欢作乐的人潮。

  刚从绝缘袋里取出的通讯器猛然震动,不是有人给他留了消息他没回,而是紧急情况!

  那串代码是基地参谋官——庄烨。不立即接通,庄烨势必生疑。而且军情紧急,不容耽误。

  他接通,“沈汉。”

  “庄烨,”对方问,“您在哪里?”

  该怎么回答,他在“涅槃”外?

  正在此时,中城的蒸汽钟响起七声钟声,悠扬乐曲随之而来,现在是整七点。

  “这是蒸汽钟的声音,”他听见庄烨镇定地说,“那么您和我一样在中城。舰队长二十分钟前通知晚八点回基地开会,我告诉他我会转告您,于是动用紧急了通讯。最近一班回基地的飞舰我已经订好,顺便也替您定下,您在哪,我现在来接您?”

  在庄烨说话的同时,沈汉的大脑把这几件事串连到一起——是庄烨说服舰队长临时开会,等到七点整紧急联系沈汉,透过通讯器里的蒸汽钟声证明沈汉在中城,用定好的飞舰让沈汉不得不几分钟内去见他。

  几分钟,沈汉怎么找得到另一套合身的衣服,另一个合理的借口?

  汗水立刻透背,消失多年的紧张感攥住心脏。但紧张之外,又有种被逼到角落,反而激发好胜心准备迎战的战栗。

  小天鹅踉跄而去,却卷土重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低估了庄烨,原来这个脆弱的年轻人每次临近崩溃都能反弹。性格腼腆害羞,却也有把人逼入死角的能力。

  他承认他不该爱“启明”,比起理智地放手,非要弄清“启明”是不是沈汉。

  沈汉笑起来,紧张让血流加快,胸腔**。他听见自己带着笑意的平缓回复,“十分钟后碧茵河桥边见。”通话随之被切断。

  沈汉深吸气,奔跑起来。

  通讯器被开到语音模式,“接通新都戍卫团团长,用我专用的求助信号。”

  一路的石砖建筑飞快掠过,灯红酒绿,缤纷灯牌,他像一只熟悉繁华都市的猎豹穿梭在各色光影下。两分钟。

  两分十秒。

  提示音“嘀”一声,系统音通知,“通讯已接通。”

  两分十三秒。

  没时间多说,沈汉语速飞快,声音散在风里,“帮个忙,让巡视卫军等我一分钟。”

  三分十三秒。

  一声马嘶撕破夜幕,新都戍卫团巡视卫兵每天早、中、晚、午夜四次巡城,队列末尾,坐骑开始骚动。

  新都作为首都,至今保持骑兵骑马巡城的传统。市政厅上个世纪就争论过是不是要与时俱进,改用机器马代替活马,这提案提过一百次就被驳回过一百次。用别处罕见的真马巡城是新都人的骄傲,象征着科技时代的复古浪漫。

  “长官,有人!”

  “带他过来。”金色长火炬的光下骏马扬蹄,沈霄勒马转圈,银边黑披风旋出利落的弧度。

  “长官,是您弟弟!”卫兵惊呼。

  沈汉扑向前,靠在沈霄的马上,一手搂住强壮的马颈,那不让人碰只认沈霄的暴烈黑马竟也顺从忍耐。黑马如缎子般油亮的皮毛上,沈汉胸膛起伏剧烈,喘笑着招呼,“真是个美丽的夜晚啊,沈长官。”

  生得和他哥哥相似却温和许多的眼睛巡阅过整队卫兵,停在一个与他身材发型都相仿的人身上。

  就在同一刹那,不必追随沈汉目光,如同有心电感应,沈霄刀锋似的视线转到那个人身上,马鞭指去,“你,脱你的制服,下马。”

  庄烨穿着便服,被一个又一个散发酒气发出迷糊欢笑的寻欢者擦过肩膀。女人们咯咯娇笑,男人们放声唱着不成调的去掉,都是喝醉了的人才唱的俚俗歌曲。

  他喉咙像被扼住,掌心里浸满汗水。

  不知此刻是什么心情,心脏一下下撞着胸腔,剧烈得把胸腔撞痛。血液流速飞快,耳边听见血管里尖锐的流动声。

  碧茵河大桥就在眼前,巨大的桥墩和昏黄的灯光进入他的视野,这景象让他隐隐不适。

  可能是快步走吸入寒冷的冬日空气,他胃部痉挛,隐隐作呕,那种感情是揭开谜底的兴奋还是对真相的畏惧?

  碧茵河大桥下没有沈汉,只有粼粼的河水流淌。

  还有二十四秒,庄烨倒数计时,每一秒都像心上被撞一下。

  桥下的晚风吹乱他的头发,他心乱如麻,那风突然变大,带着雷鸣般的声音。

  是马蹄声!铁掌碰撞路面,视线尽头,一列卫兵风驰电掣而来,举着火把。黑制服与黑披风在夜色下黑如泼墨黑如乌云,披风边缘和立领口的银线像是刺穿乌云的闪电。

  作为一座复古的现代都市,新都保留观光马车,也保留骑兵巡城的传统。

  庄烨几乎被这一阵卫兵带来的风旋晕,眼前晕头转向,金色防风火炬的光太刺眼,他的瞳孔控制不住收缩,却已看见为首的两人面容身材相仿,一般无二的高大英俊,马术娴熟,只是气质迥然不同,正挽着缰绳交谈。

  “晚上好。”沈汉端坐在一匹健美的棕马上冲他微笑。

第十八章

  沈汉的出场像是雷雨中云幕大开,他从天而降。这浓墨重彩的登场却让庄烨僵立着,连头都抬不起来,像被狂风暴雨从头淋透。

  他嘴唇开合,“……您怎么会……和戍卫团卫兵队一起巡城?”

  不待沈汉回答,沈霄如鹰隼的双眼盯着他嗤笑,“怎么,我邀请我的弟弟巡城,还要向阁下报告?”

  “哥。”沈汉驱马挡在他和失魂落魄的庄烨之间。

  “小王八蛋。”

  “你只比我大一岁。”

  目光对上几个来回,沈霄勒马掉头,“这周我回家吃饭,你也老实回来,妈想我们了。”就此扬长而去。

  其余的卫兵赶上他,蹄声像近处的雷打过又有一阵雷声在别处响起,转瞬之间飒沓之声已经远去。

  天街纵马——沈汉看他披风犹如羽翼,在夜色中迅速扬撒开,竟不由得想到这四个字。他的哥哥或许是整个新都军人里最桀骜不驯恣意飞扬的,与他血脉相连,骨肉至亲,让自己时常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然后他转向庄烨,小天鹅像被一场从天而降的暴雨打湿了羽毛,浇得瑟瑟发抖。

  沈汉希望自己的言语和行为能温暖他,“让我搭你一程?”

  他朝庄烨伸出手。

  卫兵队离开,没有防风火炬照明,他们被夜色包裹。庄烨定定看着他的手,终于握住,借力一跃,骑到马背上。

  巡城卫兵的坐骑都是经过特殊改良的成年骏马,体型比其他大型马大一半,负重能力极强。庄烨坐在沈汉身后,六神无主,仍强迫自己表示礼貌,“谢谢您……”

  在我面前,你不必勉强自己。沈汉想如此说,却不能说。唯有感觉庄烨的体温贴在身后,让他知晓至少小天鹅此时不冷。

  那么最后,还有一场小的表演。

  骏马小跑掠过“涅槃”,庄烨一定会向那露出的半扇窗投去一瞥。

  以他的目力,他会看见烟花似的灯光里,“启明”背对他坐在窗边。那实际上是个发型身材都与沈汉相似的卫兵,穿着沈汉的外套,接到指示戴上黑色面具到这个地方喝一杯。

  庄烨的心在胸腔里冻成冰块,心脏被冻结的痛原来是这样。他该跳下马去见“启明”,至少让他转头最后看自己一次,但他不能下马。只能静静地坐在马背上,在街灯下冷风中,人们乐得忘形的杂音中,与第一个他曾这样亲密,让他懵懂心动的人从此陌路,身影都不交叠最后一次。

  他握紧自己的手,直到指尖发白。

  两人一同到中央舰站,交托巡城的马匹,沈汉穿戍卫军团制服搭乘飞舰。

  庄烨恢复平静,即使他掌心里还有深深的指甲印,“舰队长临时召开会议,是因为一封来函。应该算是四封来函,南北军部、外交部、桂冠宫同时接到来函,半个月后的和平晚宴,帝国那一侧坐首席的会是,”他在此停顿,那是位非常重量级的人物,“帝国的那位公爵。柏丽宛榭宫特别指明,那位公爵要求参观‘最靠近联邦心脏的军事基地’,也就是——第九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