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利器 第25章

作者:司马拆迁 标签: 年下 玄幻灵异

  雨水中,钱宁没看他,她的脸隔着雨幕虚幻得看不清。

  “你以为,只有那么简单吗……”

  沈汉第七次瞥向门口。

  三十分钟过去,小莫和钱宁还没有回来。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绝对发生了什么。

  辩方律师鼓动审判官直接宣判,本来就是钱宁的证词对抗那两个中尉少尉的证词,现在受害者不在,怎么审下去?

  民事法庭上受害者崩溃,法官可以允许这件案子择日再审,但军事法庭的闭门审判怎么可能这么宽松。

  辩方律师叫嚣,“她显然有精神障碍,她的指控都不可靠。我请求诸位审判官判我的当事人无罪。”

  林远哲转头看向沈汉,黯然摇头。钱宁不在,他哪怕是神仙,也回天乏术。

  场面急转直下,袁明明再忍不住,猛一下站起身,“你少一口一个精神障碍,我看你才有精神障碍!”

  “袁医生!请你坐下,这里是军事法庭!”审判官沉声斥责。

  “这也配叫法庭!我四年级玩的法庭游戏都比你们——”

  还没说完,已经被卫士压住,首席审判官严肃宣布,“蔑视法庭,判处一日禁闭。”

  “放开我,我自己走!”她气冲冲地被卫士押送出去。

  局势彻底脱出掌握,沈汉克制着不与庄烨有视线交汇。吴少将场面上做得无可挑剔,今天担任审判官的都不是基地成员,两派人物对半开,无论心胸大还是小,眼力都不差。沈汉不得不再三谨慎,以免被看出与庄烨间的端倪。

  身后大门突然打开,沈汉本能地察觉到,立刻转脸,但听到脚步就明白不是钱宁,果然,辩方律师的助理走入,对律师附耳,送上一个显示屏。

  辩方律师得意地将显示屏送上审判台,“辩方请求加入最新证据。”

  沈汉扫过林远哲与吴少将,林远哲目光凝重,下颌收紧;吴少将却面露欣喜。

  不需要多说,新呈交的证据一定对钱宁不利。

  审判台上五位军官先是沉默,沈汉没放过任何一张脸,将那些表情尽收眼底,最后落在一位与他年龄相近的准将身上。

  那位准将轮廓间有几分庄总指挥的智囊费中将的样子,只是费中将颧骨略高,下巴略方,这位准将更为端正俊美。

  他的大致资料在沈汉脑中弹出。庄总指挥以下,南方派高层的儿子都从军。这位费以诚准将是将门虎子中的佼佼者,现任军部联络官。已婚,妻子与他门当户对。

  沈汉读唇语,费准将带着同情,说的是“毕竟是女性,哪怕发生性关系之后后悔,军部对她也该多一些照顾”。

  钱宁未经法庭允许离开,军事法庭可以在她缺席的情况下宣判。

  最后判决一级强奸不成立,按“行为不端”转交轻罪法庭处理。

  宣判时全体听审者起立,沈汉起立再坐下,坐下之后却起不来。周围人纷纷起身离开,他仍坐在原地,明知吴少将对他志得意满地瞟了一瞟,沈汉面不改色。吴少将从鼻子里哼一声,堆着笑容挤入审判官中寒暄,庄烨也微笑着向费准将走去。

  林远哲走到沈汉身边坐下,有些怅然,“我可能是真的不如当年了。”

  “不,是情况超出我们的预料。”沈汉转向他,诚恳地说,“谢谢您,林叔叔。”又是一笑,“我还是先把辞呈备好吧。三十岁考法学院,我得回家向沈律师讨教经验。”

  林远哲被他逗笑,皱纹变得明显,再严肃下来也带着和蔼,“你要赶紧找到钱上尉。那份最后提交的证据是从网络上截下的,只怕已经传播开了。”

  “对钱上尉非常不利?”

  林远哲苦笑,“会是灾难性的。”

第五十二章

  庄烨的眼睛在灯光下水润明亮,他小心控制,不让脸上有任何对判决不满的失望。

  “真巧,联络官。”

  费以诚含笑,语气里有一点兄长似的埋怨,“这么见外?小时候可是一直叫我诚哥哥的。”

  他亲眼看着这个邻家弟弟长大,庄烨抬了抬那截白皙的脖子,背脊笔直,“这毕竟是在基地。”

  费以诚不由得笑。

  “好,庄参谋官。今晚我请你吃饭?”

  沈汉走进军事法庭的禁闭室。

  一面玻璃墙后,袁明明抱膝坐在角落。

  沈汉对引路的卫士笑,“谢谢你。”

  卫士有些不好意思,“您太客气了。”

  高大英挺的准将看向袁明明,“军事法庭的判的禁闭,我没办法放你出去。”

  医生没好气,“我知道。别说军事法庭了,民事法庭顶撞法官,都要被判藐视法庭关上一天。”

  “知道你还犯。”

  “我忍不住。”她理直气壮地说。

  雨夜里,沈汉请假离开基地,来到林律师家。

  上一次来是战争刚结束,两层小楼里陈设没多大变化,只是多了几张林天译的照片。挂在他母亲的照片旁,仿佛他的父亲执着地以此铭记妻子和儿子。

  “打扰您了。”沈汉进门时说。

  “你这个孩子。”林远哲轻轻地念,“和阿译一样,遇到事总不想父母知道。”

  钱宁和莫如兰穿着雨衣敲门,雨衣下的军装换过,干净整洁,并没被雨淋湿多少。

  沈汉坐在桌边,向钱宁推出一个显示屏,“请给我一个解释。”

  钱宁捧起显示屏,一张一张浏览照片,身体本能显示出抗拒,却逼着自己睁大眼睛一丝一毫每张图都看清。

  那是一段录像的截图,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和一张床,那个十六七岁,头发更长的钱宁主动脱下衣服,袒露青涩的身体,一丝不挂躺在床上。

  钱宁的胃被冰冷的手攥住,一股呕吐感涌上。她闭上眼,“我做过一个愚蠢的决定。”

  “……我为了能被军校录取,我用性贿赂了考官。”

  沈汉扯松军装领带,然后猛地扯下领带,将扣好的最上两粒衬衫扣扯开。

  这个男人身材矫健,状态放松,贴合肌肉的制服常被他穿得有几分慵懒,但从没有仪容不整,除开上训练场,从没在下属面前解开过领带和衣扣。

  莫如兰全身毛发都直立成刺,他太熟悉沈汉,熟悉这种平静的愤怒。平常沈汉不拘级别,纵容下属,像爱护弟弟的大哥,莫如兰绝不敢直面他的怒火。但此刻,他像一只刺猬反射性挡在钱宁面前,昂着头一脸死顶的表情,被沈汉一把推开,止不住冲势踉跄出去几步。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我告诉过你,你的任何污点任何秘密都会被翻出来攻击,如果你有软肋,必须提前告诉我,我们才可能防御。这么大的事,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隐瞒?”

  沈汉愤怒至极,反而笑了。他愿意用职务保住钱宁,他欣赏钱宁的能力,他愿意和她坐在一条船上为她出力。但这个有能力的下属用隐瞒毁了她自己。

  那些照片如病毒在网络上流传开,几个小时里人们议论着她是靠性贿赂进军校,又恶意揣测她是不是靠性贿赂换来好成绩,换来一个职务。她的名字被和“一路睡上去的”画上等号,在很长时间里一被提起,听到的人脸上就会浮起鄙夷暧昧厌恶。

  沈汉有种窒息的感觉。

  他对着钱宁,以及莫如兰,“不要留在我视力范围内,你也是。去楼上客房待着,两小时内,我不想看见你们。”

  说不想看见,却仍在留意。上楼时钱宁险些踩空一步,莫如兰想要扶她,却被避开,她自己握稳栏杆,加快脚步,拉开台阶上的距离。

  一家玻璃结构的餐厅里,漆黑的玻璃上银粉点点,犹如银河。

  庄烨和费以诚吃过晚餐,正在啜饮餐后酒。

  “我第一次跟那帮警察厅的人来,就觉得我们小烨会喜欢这里。”费以诚用餐巾擦了擦嘴唇,眼里是亲切和感伤,“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弟弟,你哥就像我的亲哥哥。”

  “我记得小时候你和哥哥带着我玩。”他认真说,“恐怖袭击那一晚,谢谢你帮我说服警察部长。”

  费以诚挥挥手,“没什么,能让你大放光芒,我当然会全力帮你。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恐怖袭击里变成英雄的会是姓沈的那两兄弟。地面指挥的功劳为什么会全归沈汉,你进入九号基地以来,为什么好像被他遮挡住所有属于你的光芒?”

  庄烨背部挺直,“我和沈准将产生了一些分歧,但我不认为他有蓄意压制我。”

  费以诚用看孩童的眼光看他,“你认为他为什么极力支持钱上尉上军事法庭,明明知道闹大了对钱上尉没有好处。你认为他是关心下属,还是借钱上尉来削弱我们?”

  庄烨没有说话。

  费以诚劝告,“你年纪还轻,以为有人说话说得好听,就是个好人。其实小烨,最满口理想的也许是阴谋家,总要像我们这样知根知底,派系相同,才可以相互信任。我总会护着你,你也会护着我,是不是?”

  林家二楼,温柔的灯光自玻璃窗溢出,散入漫天的雨幕。

  钱宁抱住自己的肩膀靠墙蹲着,直到两声敲门声响起,她立即弹起来,站直开门。

  那位白发的律师对她举举牛奶,“莫少校嘱托我来劝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们年轻人。以前我儿子难过的时候,喜欢喝热牛奶。”

  钱宁接过牛奶,说,“对不起。”

  又说,“我对不起您,和沈准将的付出。”

  林远哲了然地笑,“他生气了?那小子,我还以为他已经不会生气了。”他望着钱宁问,“钱上尉,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

  “沈准将救过您的儿子。”

  “那是我无奈答应的时候。我真正希望帮上你,是在我认识你以后。沈汉告诉我你很坚强,认识你之后我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你是一个幸存者,无论经历什么风雨,你都会撑过去,生存下来。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像你一样坚强。”

  钱宁低声问,“您的儿子……死在战场上。”

  林律师却对她摇头,“沈汉从战场上救回他的命,他死于自杀。我的儿子是技术人员,战时高学历参军,找出卫星定位图上可能存在敌方军事活动的地点,让军方实施远程轰炸。他有一次只是顺手把一个点标为‘可疑待确认’,没有人确认就发射了导弹。那不是一个军事地点,而是军方帮助设防的一所小学。”

  有多少儿童因为他标出的一个点不幸身亡。他质问军部为什么不确认就轰炸,被下了禁令,不许谈论此事,否则视为泄露军机。年轻的少校选择自杀。

  林远哲取下眼镜,眼角有深刻的周围,眼里闪亮,满含泪水。他微笑着说,“钱上尉,你要比他坚强。不要选择放弃,你身边有愿意支持你的人,请不要放弃希望。”

第五十三章

  那天晚上,钱宁喝完一整杯牛奶,给自己半分钟,手臂反抱住自己,把碎成一地像碎玻璃渣的情绪收拾起来,一步步走下去找沈汉。

  她低低地说,“两个小时到了。”

  沈汉神情复杂,他和她本来在一条船上,但自己隐瞒过往不可告人的历史,最终这艘船翻了。

  现在只剩几块木板,海上风更高浪更大,她想,假如她是沈汉,也很难再信任自己。

  可是,她不能就这么认输,就这么被彻底击溃。

  钱宁扯起嘴角,逼迫自己请求,“也许您会想听我这一边的故事。”

  她的故事开始很寻常。

  一家人在帝国是平民,非常普通的平民,普通到母亲连续好几年的新年愿望是存够钱,到市场上买一个奴隶。

  钱还没存够,父亲犯了事。事被人举报,官方审判还没启动。存来买奴隶的钱全部拿出来还交不起罚金,要是被处罚,她们一家可能失去平民的身份,沦为奴隶。

  她的母亲每周休假日到奴隶市场上寻找便宜的奴隶,虽然钱不够,也穿上最体面的一套外出服,对标着价的货物挑挑拣拣,听说这件事就吓得晕倒在地,醒来对丈夫哭啼,宁愿逃走也不要和一群赤脚奴隶被锁在一起。